莫里特荒地位于鬼雾沼泽的南方,距离海边不远。若是以前,可以从溪木镇一路向南,沿着海岸前进便可到达。但现在鬼雾沼泽扩大,这条道路已经消失在泥沼之下。
西格尔和莫尔两人只得向南,一路穿过南方领主的地盘,然后转向东才能绕到莫里特荒地。在离开海姆领控制的范围后,道路变得危险起来。西格尔在路上发现了遗弃的死尸,衣服被脱得精光,赤条条的被乌鸦啄食。一些村舍也空无一人,房子烧成了残骸,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只剩下几只幸免于难的看门狗,在黑色的灰烬中呜咽。
莫尔骑马转了一圈,回来报告说:“村子里没人了,我在另一头看到了一个大坑,里面堆着很多十几具尸体,但是既没有埋葬也没有火化。山坡上的磨坊也被拆毁,不过里面的粮食都被搬走了。”
“磨坊是领主的重要财政来源,连这个都防守不住,说明此地已经完全失控。”西格尔用领主的眼光看待这次袭击,对莫尔问道:“你觉得会是谁做下如此残忍之事?”
“也许是溃兵,也许是见机行事的强盗。”侍从想了想,然后补充道:“应该是路过这里的恶人,他们只有抢一次就离开的念头,所以才如此残忍。”
西格尔接着问道:“那么这里是谁的领地?”
“安帕家族,他们加入联军并进攻过秘尔城,看来损失颇重。”摩尔回答:“村子里搏斗的痕迹很少,尸体的数量和镇子的规模不符。领主大人,你说村民是不是逃跑了?”
“希望如此。”西格尔说道:“我去将尸体火化,你稍等我一会儿。”
西格尔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村庄,看到的要比莫尔多一些。地上的泥泞中只有很少的马蹄印,说明敌人不是以骑兵为主。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两旁,可以看到一些猪蹄踩出来的凹坑,还有一些拖行的痕迹。看来强盗从村子中收获了食物,然后向北逃窜。
正如摩尔所说,这里并没有很多打斗的痕迹。路边的栅栏没有倒塌,也没有人拆下垒墙壁的石头进行攻击。劈柴的斧头仍旧插在木墩上,只不过斧柄已经被火烧成了残渣。
若是强盗没有点燃茅草的屋顶,应该还能发现更多的线索。作恶的人明显陷入了绝望之中,他们孤注一掷,在抢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对未来的思考。西格尔并不是贵族家出生的孩子,他从水手做起,自然知道底层人民的生活之道。许多时候山贼、海盗都不会抢光村民的东西,至少要留下足以糊口的分量。他们需要从村民这里得到情报,什么时候有商队,什么时候有贵族。同时他们也需要躲藏和销赃的地方。甚至在饥年,他们还会分给村民一些食物,比许多领主都要好心。
西格尔看到了那个大坑,里面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莫尔忽略了一件事情,强盗杀死村民,将村庄点燃,定会尽快离开,那么是谁挖的坑?他开启灵视,向四周看去,果然在不远的田野中发现隐藏起来的人影。他们正躲在土堆和树木后面,用谨慎的目光看着村庄的方向。
这有可能是躲起来的村民,西格尔心想,他们回来埋葬自己的亲人。不过此地离鬼雾沼泽很近,大量尸体简单埋葬在一起很可能会引起死灵能量聚集,产生亡灵。许多丧葬仪式便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可现在身边一个牧师都没有。
法师从口袋里掏出水囊,往尸体上泼了一些,然后丢进一根火把。这当然无法点燃尸体,但他能够掩盖自己施法的情况——对于远处观察的人来说,他是利用火油引起的燃烧。暗中挥动魔杖,火焰升起,高温瞬间掩盖了邪恶横行的证据。
西格尔不再看红色的火光和飞舞的灰烬,至于远处躲藏起来的人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希望他们能够前往海姆领,那里至少没有山贼和盗匪。他向回骑行,远远看到莫尔被一群拿着粪叉和长杆的人围住。年轻的侍从仍旧骑在马上,手按在剑柄之上,但还没有抽出来。
“你们快些离开,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莫尔大声叫到:“你们现在的行为是抢劫,立刻退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把东西都留下来,还能留你一条活路。现在死一两个人可没人会关心!”说话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颤抖的双手手中拿着削尖的长枪,连金属头都没有。这样的武器根本不可能穿透莫尔的链甲,更不要说下面的龙皮了。
西格尔看到这个情景,反倒停了下来。他躲在房屋后面,看看莫尔将会怎样处理。
这些围上来的人都没有使用武器的经验,从他们的手势、步伐和前进的时候互相阻挡的混乱场面就能看出来。摩尔在秘尔城学了很多东西,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打散。唯一阻止他这样做的是这些人的眼神,里面有些贪婪的神色,有些麻木,但最多的还是恐惧。
若是西格尔领主回来了,以他的魔法很轻易就能消灭这些人。即使不用法术,领主大人的武艺也很不错,这些生疏的强盗能坚持几秒钟?莫尔想了想,对这些人说:“你们想要活路,就向西北方向走。海姆领那里是安全的!”
“我们不要安全,我们要吃的,还有你的命!”拿长枪的男人咬牙切齿,给自己增添力量,闭上眼睛猛刺过来。莫尔一手握住缰绳控制马匹,防止它因为惊慌而乱动,另一只手抽出长剑,瞬间砍断了木杆。那中年男子只觉得手上一空,睁开眼睛,发现明晃晃的长剑就停在自己鼻梁前面。
“滚!”莫尔大喊一声:“或者死!”
见到人数优势不能吓坏这个独行骑士,大家如鸟兽散,赶忙乡村外跑去。莫尔小心戒备,万一这个时候有冷箭射来岂不危险。他等了一会儿,周围重新变得安静,似乎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西格尔骑马过来,他很满意摩尔的处置。“咱们走吧,”他说道:“这条道路通向安帕家的城堡,咱们去那里歇歇脚。”
他们又走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之前接近了城堡。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离开了城堡,现在只剩下大片的阴影覆盖其上,远远看去死气沉沉。安帕家族的荆棘鸽子旗有气无力的摆动着,只有零星几个窗口投出光亮。城墙上也没有看到巡逻的人,只有箭楼中还有燃烧的火盆发出的光。
城堡的大门已经关闭,门口并没有守卫,想来是不可能叫开了。城墙外是附属的村庄,全都坐落在弯道南岸,和北面的城堡拉开一段距离。莫尔给西格尔指出一座客栈,用石灰粉刷的墙面上爬满了蔓藤,屋顶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石板。客栈带有马厩,木柴整整齐齐的堆放在院落一角,一切都收拾得很干净。
窗户里透着亮光,烟囱来还有炊烟,想来这里没有受到强盗的袭扰,一切看上去都还好。
铁柱上摇晃着一面脆弱的招牌,上面写着“玫瑰田旅店”。两个人直到将马绑好,也不见人出来,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头发垂到腰间的年轻女孩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她手里还端着两个盛放着煮豆子和面包的盘子。她的目光看到了来访者腰间的武器和身上的盔甲,于是强作镇定的说:“我们这里歇业了,不招待客人。”
西格尔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可以理解这个小姑娘的反应。于是他说道:“如果是这样,请问周围还有别家客栈吗?”
小女孩想了想,若是骗他们离开,当这些人发现的时候也许会回来找她算账,那岂不更加危险?而且这两个人看上去比较强壮,说不定能帮上自己。再说父亲一直教育她要诚实,所以小姑娘说道:“周围没有其他客栈了,你们可以去找人家借宿。”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会付钱。”西格尔掏出一枚金币,给小姑娘看:“你这里有现成的马厩、床铺和火炉,我们两个只住一晚。”
“那是金的吗?”小姑娘咽了咽口水:“你们只吃饭和休息,不会做坏事?”
西格尔点点头,莫尔也是。
“我只会做煮豆子、切面包和乳酪,不过家里还有些麦酒。”
西格尔解下了长剑,然后坐了下来:“先拿些麦酒来,若是有原料的话,我们自己会烹饪。”
“好的,大人。”女孩儿放下了餐盘,跑去地窖找酒。
两盘豆子并不一样分量,其中一盘要多得多,面包也更大块。这里肯定还有一个人,或者很快就要再来一个人。
脚步声从地窖传了上来,一位形容憔悴、满脸麻子的男人从地窖里走出,手握一柄屠夫切肉用的大刀。他的脸上还有淤青,没有持刀的手臂上有一道伤口,疤痕还很清晰。他将女孩护在身后:“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找上门来!”
“你一定是将我们和其他人认错了。”莫尔说道:“我们要些吃的,然后就离开。”
西格尔补充了一句:“若是不行的话,把金币还给我们,我们去其他地方找吃的。”
“你们是哪一家的?乌鸦、长矛还是山猫?”
“金币,我们用的是乌贼家的金币,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没有徽章,不是骑士和贵族,只是雇佣兵。”西格尔指着他说道:“不过我们更擅长使用钢铁,不管是长剑还是匕首。现在我们只想要豆子和面包,而不是血。”
满脸麻子的男人盯着西格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西格尔与他对视,真诚的目光终于让他放下了手中的砍刀。
“好吧,非常抱歉两位客人,现在局势不好。”
西格尔咧嘴笑道:“你们就在城堡对面,还需要疑神疑鬼?”
“若是安帕家还在,那我们当然放心。”麻子男人说道:“现在里面住着的只是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