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香馆的大火,一发不可收拾的烧了起来。
明月夜把景天抱到屋外高处的暖亭里。她冷冷的望着熊熊大火,明艳的脸颊被火光映衬得益发绝美无双。
流千树扛着麻袋,站在她身边,他默默的望着她,心痛不已。
她的眼神纠结,心绪万千,困惑与凄然,此起彼伏。
“走吧……或者,你舍不得茉茉,过几日我想办法把她偷出来,还有你那几个侍女。”流千树微微蹙眉。
他扭头盯住跪在地上,抱着头,哆哆嗦嗦的索源,威胁道:“索源,小爷想,该怎么送你上西天呢?是剜出你的心脏喂狗,还是把你大卸八块喂血雕?你这个卑鄙小人,放了你小爷心里实在不爽快。你自己选个上路的方式吧。”
“小人该死,小人不该与裴绰约一同陷害王妃,可小人身不由己。小人的家人在那恶女人手中啊。小人知罪……小人愿意以死谢罪,但请王妃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的家人。”索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十分伤心:“小人也曾是暗军军医营的军医,王妃做军医统领时,对小人不薄。小人不该背叛旧主。百死莫赎。”
“好了,索源。本宫不怪你。”明月夜淡淡道:“你的家人,你拿着本宫的腰牌去找夜王,他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们。本宫不杀你,虽然你背叛旧主,却是身不由己。舔犊情深,本宫理解。不过,本宫要你给西凉王带句话。本宫从未想要与他为敌,但裴绰约一定要死。本宫要用她的心来祭奠苗逸仙。若他应允,我们还是夫妻。若他不肯,我们缘分已尽。再见,便是敌人。所以,最好不见了……”
“王妃,请您千万不要误会王爷,他与裴绰约并无暧昧。在长生殿那段日子,小人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洁身自好。都是……都是裴绰约故意捕风捉影,让您误会王爷。还有……还有,王爷最近不太对劲,他……”索源一时也无法措辞,却尽力想要解释清楚。
“索源,你还敢为哥舒寒求情?裴绰约害死多少人,他置若罔闻。即便他不为同谋,但他刻意包庇。同样罪不可赦。”流千树狠狠踹了一脚索源,打断他的话。
“本宫知道,裴绰约曾用罔心芒暗算他,但他……知情,并且并未中蛊。如此说来,他是清醒的。本宫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或者什么目的。裴绰约必须以死谢罪。他若拦我,便与我为敌。”明月夜阻拦住流千树。
她退了两步,跳上宫墙。流千树紧跟其后。两人站在墙头上,遥遥可以望见,一队暗军正飞速包围而来。一袭暗黑身影,首当其冲。
“王妃,并非罔心芒,而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索源的话音未落。
明月夜一掌扫过,掌风将火焰裹挟到那些干枯的桂花树上,瞬间便将所有的桂树蔓延遍及。浓烈的桂香,萦绕着鼻息,呛人不已。索源无奈,只得退后了好几步,也躲到高处的暖亭里。他满眼无奈的望着一闪而去的两个人,终于消失在茫茫月夜中。他无奈的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跪倒在景天身畔,忍不住嚎啕大哭。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方才扑尽。
没有找到任何尸体。只有打晕的侍卫和宫女。以及被困在暖亭里的景天和索源。哥舒寒暗暗舒了口气。
恰好夜王夜斩汐得知消息也深夜来访。眼见绾香馆被烧得面目全非,断壁残垣。他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笑明月夜的任性而为,更气她的不管不顾。这两个冤家啊,一个比一个脾气更暴躁。这样僵持下去,又如何能有机会化解心结呢?
哥舒寒遣人寻遍王府与媺园,都不见明月夜与裴绰约的踪影。他阴沉着脸色,听索源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反正,景天醒转也依旧一言不发,被暴怒的哥舒寒关进了地牢。也只有他,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夜斩汐坐在哥舒寒身畔,听着索源的话,他的剑眉不禁越蹙越紧。待听到裴绰约企图以落胎的方式陷害明月夜,不禁怒气拍桌而起。
“过分,此女该死!月夜无错。”他厉声道:“阿寒,并非本王偏袒自己的妹妹,你对裴绰约太过迁就。”
哥舒寒微微颔首,他冰冷寒凉的重瞳之中,转瞬之间流淌过万千情绪。
夜斩汐的话他似乎并未听到。只是听到明月夜要与自己分道扬镳之际,眸中阴翳一片。他毫不犹豫一掌击过,所幸夜斩汐也手疾眼快,扬掌阻击。但索源依旧被掌风扫中,翻滚着撞到墙壁上,吐血不已,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寒,你怎么了?”夜斩汐明显察觉哥舒寒的情绪不对。他的眼神痛苦而迷茫,幽绿火焰几乎侵染了双眸,妖气诡异的杀意凛然。
他不假思索,强硬拉住哥舒寒的手腕,诊脉不过几个呼吸,他大惊失色。他赶忙将哥舒寒强硬拉倒在青石地上。强迫他与自己席地而坐,面面相向。他们二人双掌相对,夜斩汐竭尽全力,运营内力,镇压住哥舒寒体内蠢蠢欲动的不安力量。
足足一盏茶时间,夜斩汐大汗淋漓,衣衫浸透。终于哥舒寒的重瞳渐渐恢复了清明与邃黒。他微微蹙眉,呼吸依旧紊乱不堪。
“斩汐,你重伤初愈,不宜勉力运息,我……无碍。”哥舒寒奋力推开夜斩汐。两人都依靠在座椅上,气喘吁吁。
“阿寒,你体内的梼杌已经觉醒了。它激发月魄魂降,在反噬你的身体与神志。你给兄长老老实实待在王府,哪儿也不准去。月夜,兄长去寻。”夜斩汐焦急道。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如今杀伐决断,斩钉截铁,可见事态严重,令他也不敢轻敌。
“我没事,歇息一会就好了。十七一定带着绰约去了清水镇,她要祭奠苗逸仙。”哥舒寒重重叹息了一声。
“恕兄长直言,虽然绰约曾在寒潭救过你的命,你视她为亲人。但不该黑白不分,刻意庇护。梼杌是上古凶兽,它能放大你负面情绪,你若有心结,必然会加速它的觉醒。如果梼杌将你体内的重明吞噬,你便会坠入魔道,后果不堪设想。”夜斩汐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描金小盒,取出数枚绿色药丸,塞入他的口中。
“幸亏月夜留了蓝色曼陀罗提纯的解药。可暂时压制魂降反噬。”夜斩汐恨恨道:“这个裴绰约,即便月夜不杀她,她也不能留在你身边。隐患不除,必有恶果。”
“兄长,若……阿寒坠入魔道,你……会杀了我吗?”哥舒寒邃黒重瞳,深不可测。他又淡淡道:“若十七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你……也会大义灭亲吗?亦或者,你为何放走了纯钧与弱尘?”
夜斩汐紧紧盯住哥舒寒,他的桃花眸闪过一丝惊痛,遂而又毅然决然:“阿寒,若我不能救你,也不会放任你成魔危害人间。月夜也一样。虽然她是我至亲至爱之人,但天下大义重过儿女私情。不过,杀了她,安顿好身后事,我也会陪她同去黄泉,兄妹情深,再走轮回。至于弱尘……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所谓爱,亦是成全……”
“斩汐,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承认绰约做了太多坏事,但……我下不了手。木涟为了救我和绰约,死得那么惨。他临死前,把绰约交到我手中。他的血热的烫人……他要我保证,要照顾绰约一生一世。寒潭之中,绰约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我。她差一点就死了,咳血咳了那么多年。她变成这样,都是哥舒知途折磨而至……她曾经也是个善良的女人。难道一定要杀了她才能解决问题?我可以把她关起来,废了她的武功,让她不再害人……”
情绪激动的哥舒寒,眸中的幽绿火焰再次燃烧。他凛声道:“至于十七,我不放她走。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会让她明白,我对她的爱从未改变过。我不能没有十七……她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难道还要离开我吗?”
夜斩汐无奈,只能把剩余的药丸,全部喂入哥舒寒口中。
“阿寒,控制自己的情绪。梼杌一直在不断扩大你的负面能量,你不要中计。尽力挣脱它,让你体内的重明之力压制住梼杌。”夜斩汐在哥舒寒耳畔,有力低语。
“启禀王爷,细作报。大批来路不明的人马,都聚集在城外的清水镇。至少有几万人……”门外暗军士兵高声禀报。
“大燕的焰二不过带了三千赤焰光军,从宫中离开暂时驻扎在清水镇。何来如此众多的不明人马。莫非,还有心怀不轨的藩王,意图不轨?来人,速调铁魂军,将清水镇包围。本王要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夜斩汐站起身来,他的神色凝重。
“莫调铁魂军,汪忠嗣也在清水镇。还有雪貂灵兽王和他的亲兵。让暗军来处理此事。”哥舒寒长眉一扬,眸色深沉而凛然。
“阿寒,,月夜也在清水镇。你们两个如今误会重重,又都在气头上,还是本王来处理。你留在王府,好好休息。放心,本王会照顾好月夜和孩子。你都要当爹的人了,做事不要再率性而为……听兄长的劝……”
夜斩汐将哥舒寒按坐在座椅中,他疾步走到门前,刚要交代出发事宜,却猝不及防的背后遭到一击,径直倒在贵妃榻里,昏了过去。
哥舒寒将自己的裘皮披风,轻轻搭在夜斩汐的身上,歉意道:“兄长,阿寒对不住你。但此事,我和十七,必须自己解决。十七不能离开我,哪怕……要让我亲手折断她的羽翼……”
哥舒寒扶住自己惊痛不已的太阳穴,闷声道:“蒙云赫,备马。发兵……清水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