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流千树从湜琦苑里走出来,只见哥舒寒正站在药草园中,望着一丛黄金薄荷,沉着眼眸,有些出神。
“十七的手,何时可完好如初?”他虽未转身,却耳力非凡。他的声音清冷,甚至带着几分威胁。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有的东西,一旦被击破,如何修补还能再完好如初?我又不是神仙,难道你是神仙?”流千树一点不客气说。
“无碍,若十七掌伤难愈,本王愿做她右手。”哥舒寒淡淡道:“流千树,既然你和夜涟漪有了孩子,又何必再停留在十七身边徘徊。不必惊讶,没有事情能逃过本王耳目。不言破,有斩汐的原因,还有……本王感念你在十七身边照顾,自然不会对你斩尽杀绝。别说你,即便雪貂灵兽之王,本王也不会放在眼中。十七是本王之妻,生死不变。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哥舒寒,打不过你,我承认。但从,我心里还是敬重你,不畏强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你比我强悍得多,能够保护明丫头。而且,她……喜欢你。只要她开心,她嫁什么人都好。但你又怎么对待她呢?你得到了她的人,也得到了她的心,却不肯好好珍惜,还让她身心遍体鳞伤,备受欺侮。流千树是明月夜的护灵兽,保护她是我唯一的存在价值。可如今,你又什么能力让我相信,你会好好待她?”
“难道,非要本王杀了裴绰约,才是厚爱明月夜的明证吗?我自小在狼群中长大,性子孤僻,斩汐叫我狼崽子。狼这种动物,心思简单,杀死敌人,保护狼群。公狼一生只有一个伴侣,至死不渝。它会为了亲人与伙伴,不顾一切生死搏命。对你们而言,裴绰约是坏人。但她和阿九,却是本王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本王可以为了十七去死,也会拼死保护阿九和绰约。如果十七爱莫寒,为何一定要将他,置于亲情与爱情中苦苦煎熬。流千树,你又不是人,真的懂得人的感情吗?”
哥舒寒冷笑一声,带着孤寂道:“除了斩汐,本王没别的朋友。除了十七,本王没旁的女人。本王和裴绰约,只有亲情,并无其他。本王的态度十分明确。可是,十七身边永远围绕着一群无聊的男人,你、温亭羽、赤霄、苗逸仙,还有那个汪忠嗣,你们和十七的距离,已经近到让本王这个夫君难堪的地步。”
“你和那贱女人之间有无奸情,你自己心知肚明。至于我,我是喜欢明月夜。因为她是个值得喜欢的女子。可我们之间从未越矩。换句话说,你们有亲情,我们就没有友谊了吗?你可以不杀裴绰约,但不能让她再伤到明丫头。不过,我一定要杀了裴绰约,不惜代价。很简单,这就是护灵兽的职责。明月夜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你打猎来一块大骨头,只要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就独独属于你。哥舒寒,爱不能自私。自私会让你狭隘,让你弱小,让你失去相信。”
流千树忍不住抢白:“苗逸仙为了救明月夜,以命换命。她感激他,又有什么不对?她可是为了救你,才冒险去碧渊殿。她怀着你的孩子,却一而再为你的安危去冒险。这样的好女人,是你不懂珍惜,她离开你,又有什么不对!”
话音未落,哥舒寒阴沉着遂黑重瞳,转身就用手掌狠狠扼住流千树的脖颈,将他推到假山上。他的瞳孔中,幽绿火焰蠢蠢欲动。
“别逼本王现在就杀了你。流千树,别让明月夜为了你的死伤心。好好治疗她的掌伤。不该说的话,闭嘴!”他阴冷道。
“哥舒寒,忘记告诉你了。汪忠嗣和父王在一起。还有……赤霄,他也在长安。你以为夜斩汐调来的,全部都是铁魂军吗?你以为现在宫中,守护皇帝和夜斩汐的,都是你的暗军吗?你以为,长焱宫中的危难真的解困了吗?”流千树哂笑道。
哥舒寒眸色凛然:“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明月夜吗!。”
“别老纠结着,你叼在嘴里的骨头棒子。”流千树鄙夷的眨巴着金色眼眸:“小爷要是你,现在就进宫去救夜斩汐,还来得及。一个皇帝加上一个夜王。就算用来换小爷和十七。这买卖你不亏。”
“耗子,弥天大谎要说得再圆满些,才可信。”哥舒寒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微扬,鄙视道:“激怒本王,你在为谁……拖延时间?怎么,兽魂珠没带在身边……怂了?”
流千树嘿嘿一笑:“重瞳鬼确实聪明,罢了。小爷功德圆满,该就此一别了。不过,小爷这次可没说谎啊。”
说时迟那时快,他掌中突然浮现一个暗黄色的圆盒,咔哒一声盒子开启机关,一股赤黄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巨臭无比的味道,直冲哥舒寒的脑门儿。他猝不及防的松开流千树,用袖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眼睛却被辛辣的烟雾,刺激着眼泪长流,视线模糊。
“见鬼,本王杀了你。”哥舒寒胡乱挥掌,却只听见流千树得意洋洋的笑声,人已在一丈之外。
“这黄鼠狼的屁,还真不是小爷的东西,明丫头新研制出来的屁盒,小爷一直没舍得用。今天总算物尽其用。西凉王还请尽情享受。小爷去也。”
哥舒寒闪身跃到附近的莲花缸旁,忙不迭的取水清洗眼睛。始料未及,清水入眼竟然更加灼痛。
“十七,你竟然暗算我。”他顾不得涩痛的双眸,疾步便跑进湜琦苑,径直就撞开了端着药膳而来的重楼与雪见。
两个姑娘惊呼一声,托盘上的砂锅和描金菜碟,连同清粥与小菜,摔到地上粉碎,淋漓不堪。
哥舒寒不但满眼涩痛,还被撒了一身热粥与菜汤,心情益发郁闷不已。他推开大惊失色,慌忙为他擦拭衣襟的两个婢女,凛声道:“十七呢?”
“王爷莫急,有景天在里面陪着主子,正睡着。奴婢和雪见去给主子取晚膳了。紫萱还在小厨房做水晶团子,主子点名要吃的。”重楼深知哥舒寒素来有洁癖,如今被撞了一身热汤,必然不会有好脸色。
她慌慌张张喊着左车:“左车,快给王爷取换洗的衣衫来。”
“王爷,您的眼睛怎么了?”雪见只见哥舒寒,原本明亮的一双重瞳,如今眼眶红肿,泪眼滂沱,狼狈不堪。而且,还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子奇臭无比的怪味。她心里大约也猜到了几分,这世上能成功算计西凉王的,恐怕也就自家主子了。嗯,若换了旁人,那人且不说能不能得手,恐怕刚有了暗算的念头,都要这精明而强悍的王爷,斩成沫沫了。
哥舒寒蹙眉,他大力踹开外门,眼见屋中地板上横躺一只,睡得正香的巨狼,打着山响的呼噜,自然是阿九。却并没有看见景天的半分踪迹。不过遥遥望去,床榻上倒躺着人,似乎在安睡,不曾被惊醒。
他悄悄松了口气,动作自然放轻松了几分。他挥挥手,左车和重楼赶忙端金盆,里面有放了玫瑰花的温水。
哥舒寒忍住气,净了手脸,换了衣衫。却依旧总觉得鼻息之间,萦绕着不和谐的臭气。再加之眼睛依旧模糊不清,他无奈的叹气,走到床榻边上,尽量压抑怒气道:“十七,闹够了吧……如今,你也算出气了。起来用膳吧。”
只是床榻上,盖着锦被的小人似乎还在怄气,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重楼她们已经在桌几上,安置好了新的清粥小菜。她们面面相觑,迷惑不已。
哥舒寒又等了一会,只见明月夜依旧不肯起身。便俯下身子,轻柔的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明月夜的脸颊。
触手之感,完全不对。他眸光紧缩,一把就将锦被拽将起来,只见床榻里哪有明月夜的人影。不过是个制作得惟肖惟妙的羊皮假人罢了。
“你们这群废物。”哥舒寒掌风一扬,整个床榻连同假人都被粉碎殆尽,洋洋洒洒的木屑与布料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王爷恕罪。奴婢该死。”重楼等人,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青石地上,拼命叩首。
“好一个景天。十七,你和你的好奴才。”哥舒寒长眉一扬,略微思忖:“蒙云赫,让你的人把绾香馆围起来。谁也不能放出去。”
蒙云赫在门外跪着,他愣呼呼道:“王爷,属下是不是先把耗子逮起来?这定是他安排了一切,故意戏弄您。该死,属下帮您把他宰了晒成肉干吧。”
“他,他有这个脑子?还等你去抓,他早跑得踪迹全无了。”哥舒寒郁闷的哼了一声:“黄鼠狼的屁,十七,这一次你实在过分。”
“黄鼠狼的屁,有趣,难怪这么臭。王妃,还真会玩呢……”蒙云赫不由自主就冒出了一句话。把屋内的重楼听得心惊胆战。
话音未落,蒙云赫的脑袋上便中了一枚暗黄色的圆盒,他痛呼一声扑倒在地。
“启禀王爷,绾香馆着火了。”门外一个暗卫,疾呼道。
哥舒寒并未理会,但黑色的身影闪电般划过,湜琦苑里再无他的踪迹。
重楼见他走远,赶忙去看被暗器击中的蒙云赫。
后者一边捂住头,一边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圆盒子,嗫喏道:“这是啥,王妃发明的屁盒吗?怎么这么臭啊。哎,难怪王爷生气,他这辈子只中过两次暗器,上一次王妃给他画了臭眼睛。这次真心更狠毒,不但眼睛臭,浑身都臭了。王妃真了解王爷,知道他老人家最气的两件事,让他弄脏衣衫,让他当众出丑!冤家路窄啊。”
“你就是个傻子,还不赶紧跟去绾香馆。”重楼不高兴的踹了一脚蒙云赫。
“有王爷在,不用咱拉架。这种家事,少管为妙!容易挨打。”
重楼又狠狠踢了蒙云赫一脚,厉声道:“你懂什么,谁让你拉架,是让你去帮主子打人!主子的手,就是她弄伤的。”
蒙云赫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怒气冲冲道:“救什么火,再给老子从外面浇些火油。来人啊,抄家伙,老子要帮王妃去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