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的内殿里。气氛异常的严肃与紧张。
一张不大的檀木桌几上,放着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泥土本色的酒坛子,盖子上还贴着一道七彩灵符。
明月夜、哥舒寒、赤霄和火暴四个人,围绕着这已经被喝完酒的酒坛子,都细心的观察着,面面相觑。
除了,一股沁人心扉的馥馥香气,从酒坛子盖边缝隙中,隐隐约约缥缈缠绵在众人鼻息之间。
这空酒坛子,就十分貌不出众,毫无悬念了。
“为何这酒要叫孟婆汤?孟婆又是谁。”火暴闻着酒香,情不自禁咽下了正旺盛分泌着的口涎,馋涎欲滴道:“就一底子的残酒,气息竟已如此香甜醇厚。若能喝到一口,小老儿就是立时毙命,也心满意足了。”
“据说,人死之后,黄泉路上,有条忘川河,河上有座奈何桥。奈何桥旁就是望乡台,孟婆就在在那里,永无止境的熬着一锅五味杂陈的汤,里面有人们或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爱,而落下的眼泪。孟婆,便将这些源自七情六欲的泪水,收集起来熬成了汤。忘川边上还有块三生石,镌刻着所有人的前生今世。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会忘记前尘往事,再入新的轮回。”明月夜淡淡道:“白泽的手札上,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爱过恨过的人,无法放下的心事,滚滚红尘中无言的悲欢离合,都会随着一口孟婆汤入喉,化为乌有,无影无痕。一世匆匆悔恨也好,阴阳永隔遗憾也罢,或者挥刀斩袖的决别……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她清浅而笑,继续娓娓道来。她黑白分明的星眸,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明媚堂主酿的酒,据说就是五味杂陈的味儿,却让人饮之欲罢不能。无论会不会喝酒,无论爱不爱喝酒,喝了她的孟婆汤,便会一醉方休,醉生梦死,会将所有伤心之事,忘个干干净净。”
哥舒寒深深的凝视着明月夜,低低继续道:“据说,只有最快乐的人,才能酿出美酒之中的孟婆汤。明媚堂主一生之中,只酿出了十坛好酒。曾经分别送给过八位伤心欲绝的有缘人,治愈了他们无药可医的心痛。白老二是唯一没有效果的。还剩下最后一坛酒,是莫老谷主留给自己的。不过,他从来舍不得喝。因为,是最后一坛。”
“如此说来,小老儿是没有这个口福了,伤心啊伤心啊,我的心都要痛碎了。想哭,难受!”火暴哭丧着脸,咽着口水,无限惆怅道。
“幺幺,明媚堂主是明堂前任堂主,这孟婆汤必然会留有配方。相信假以时日,你也一定能酿出美酒中孟婆汤。”赤霄微笑道,目光灼灼。
“外公并没有把配方传给我,想必他知道,我根本酿不出来,这天下无双的美酒。且不说我没有外婆的聪明智慧。我也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又如何能酿出能够击败悲伤的酒。或许,我会是最后一坛孟婆汤的主人呢……”明月夜笑得苦涩而艰难。
“胡说!”哥舒寒与赤霄,几乎异口同声打断她。两人都微微蹙眉,冷冷蔑视着对方,眸中不吝敌意与危险。
“幺幺,你如此善良,又有着这世间最晶莹剔透的心底,你一定会幸福,会成为这世间最快乐的女人。”赤霄抢先道。他邃黒眼眸中,燃烧着最炽烈的热情与火焰,充满了力量与温暖。
“十七,本王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女人。”哥舒寒并不把赤霄放在眼中,他重瞳之中不吝厚重的宠溺与清晰的霸道,紧紧的,深深的,纠缠着明月夜的星眸:“孟婆汤,你用不上的,若得了便送与皇上……赏赐给火长老,多好!”
“寡人,才不要孟婆汤。西凉王若得了,自己喝还不够呢。”赤霄不吝挑衅,顽强反抗。
“喂,你们两个混球儿,争风吃醋找对时间好吗?”火暴不高兴的,一拳砸在桌几上,连酒坛子都轻轻颤动几下,被手疾眼快的明月夜拼力捂住,才幸免于难。
“你们若再敢给小老儿,说些跟晴童子无关的话,我便将你们炖成一锅肉汤,老子自此也不用喝孟婆汤了,喝你们的足够了,至少耳朵根子能清净不少。赤霄,别废话,快把封印打开!”火暴自然不敢动手打哥舒寒,所以呲着牙狠狠兜头盖脸要给赤霄几下子,却被后者敏捷的闪开。
“爷爷,您都打不开,寡人能有什么办法。”赤霄无奈的抱起酒坛子,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想要揭开酒坛上的符咒。但显然并无作用。
“谁让你用手揭,用你的原火烧它一烧。”火暴摩拳擦掌道:“连玄铁都能烧化的原火之力,或许有用。”
赤霄闻言,闭目屏息,自丹田运化战龙决之力。只见他抬起右掌,从戴着玄铁掌套的掌心中,突然释放出一道赤红色火焰,狂烈凶猛。
他操纵着火焰在酒坛盖子上面凝聚片刻,只见那酒坛都被烧红了,但盖子上的符咒依旧扇着七彩光芒,丝毫没有变化。
“贱人住手,酒坛都要被你烧化了。”明月夜惊呼一声,忍不住大力推开赤霄,她忙不迭的把手边银花瓶里的清水,一股脑倒在酒坛上。只听嗤嗤巨响,烟雾缭绕,热气蒸腾。
众人被蒸腾的热气逼退往后了几步。待烟雾散尽,只见那酒坛依旧完好无损,符咒也没有损毁半分,大家目瞪口呆。
“见鬼的劳什子,打烂了就什么都看见了。”火暴眼睛瞪得溜圆,他终归摁捺不住暴躁心情,一掌便将酒坛扫到桌下。
明月夜惊呼之下,她与哥舒寒同时伸手接住。酒坛在空中翻了个子,底朝天被两人同时接住。
只见坛底上,刻着隐约的小字,若不仔细观察,几乎会忽略不见。
“凤凰泣泪,重明度血,烛龙断爪,纯阳之涎,四物齐聚,真相于世。”明月夜喃喃念到。她与哥舒寒相视,两人沉思了几个呼吸。
遂而,后者长眉一挑,艳红唇瓣旋起迷人的浅笑:“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
哥舒寒拈起食指指尖,轻轻用匕首划过。一滴鲜血落在符咒上,只见那七彩符咒的光芒似乎在黯淡着。
明月夜微微一笑,她转身跑到依旧在床榻上昏睡的晴童子,从他怀中摸出了一个碧玉瓶。
她又疾步跑回桌前,打开瓶盖,从碧玉瓶里倾倒出一滴金色的液体,落在符咒上。那七彩光芒又黯淡了几分。
“晴童子最先得了凤凰泪,果然解决了大问题。看来,他收紧这些,也是有备而来。重明血,凤凰泪,果然能够祛除符咒的灵力。”她惊喜道。
“烛龙断爪,莫非还要取皇上的一条手臂。这个本王,愿助一臂之力。”哥舒寒露出阴险的得意,一晃手中的赤金匕首。
明月夜狠狠斜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哥舒寒:“还是我来吧。”
她捉住赤霄的手腕,扬起手中的斩黄泉,那冷薄的刀刃闪烁着冰冷的杀意寒凉。
赤霄乖乖的把手放在她掌中,微微一笑,脸颊上隐现一枚浅浅酒窝:“无碍,寡人挺得住。”
明月夜翻了个白眼,手中匕首刀起刀落,轻松割掉一点儿赤霄的指甲尖儿,轻飘飘落在符咒上,效果依然显著。
赤霄愣住,大张着嘴道:“这样也可以?”
“就差纯阳之涎。你们,谁……谁还是童子之身。吐些口水就好。”明月夜有些不好意思的捧着酒坛子,望着面前三个男人。
“别看本王,早就不是了。”哥舒寒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明月夜,低语调侃道:“这……十七最清楚。”
“寡人……寡人……”赤霄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事关男人的自尊心,他左右为难。
“多大点事儿啊,滚开!”正在赤霄纠结郁闷之时,火暴不耐烦的推开了他,捋了捋花白胡子,就朝着符咒小心翼翼吐了口涎水。
“师父,不可……”明月夜大惊失色,但也抢救不及,眼看就要功亏一篑之际。那符咒的七彩光芒却一下子,消失殆尽了,随后符咒自燃起来,转瞬间踪影不见。
“原来,师父……”明月夜神情尴尬,哂笑道:“多年以来,洁身自好。”
“火长老贵庚?”哥舒寒忍俊不禁。
“怎么,小老儿七十有三,如何?”火暴大咧咧道。
“本王佩服!”哥舒寒朗声笑道:“原来长老练的是童子功,果然……霸道!”
“快看……”明月夜推了一把还在不吝调侃的哥舒寒,众人闻声都望向了那酒坛。
坛子的盖子自己轻松的弹了开来。一只闪着青色光芒的纸鹤,从坛中振翅飞出,翩翩起舞。它的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星尘般的粉色光亮。
“好美……”明月夜感叹着。
众人看着那纸鹤,拖着迤逦的光羽,从他们中间飞过,一路飘摇,终归飞到了紧阖双眸的晴童子额前。然后灵光一现,那纸鹤突然隐入了他的印堂之中,完全融入了他的体内。
转瞬之间,晴童子的黑色长发,从发根渐进到发稍,完全变化成了金灿色,他的肌肤也更加白皙剔透。只是,他依旧并未醒来。他阖着双眸,依旧深深的沉睡着。
“为何晴童子没有醒?”火暴讶异道:“不是已经解开了灵符。”
“解开灵符,释放的是白泽前世记忆,但没有元神,他依旧不会醒来。”明月夜仔细观察着晴童子的变化与越来越有起伏的呼吸与脉动,欣慰道:“不过,他看上去好多了。他的伤势也在恢复中。”
“这么说来,晴童子到底是有救了。”赤霄喜形于色道:“他若能醒来,或许功力就可完全恢复,祛除蛇妖自然不在话下。”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明月夜叹息一声道:“蛇妖不会束手就擒的,她也未必会把白泽的元神交还给咱们。但她如此苦心积虑,想要找回白泽的前世记忆。或许白泽的记忆中,有震慑妖魔的法器下落。而那宝物,多半就是制服妖魔的法门。”
“这么说来,白老二睡着了?还睡得很深!”哥舒寒笑望着明月夜,若有所思道:“那么,他或许在做梦……见到什么故人……”
“取梦!”明月夜眼前一亮,兴奋的蹦跳起来:“他的前世记忆一定零落的,存在于睡梦中。若能取梦,或者就能得到宝物的下落了。”
“取梦?难道人的梦境也能像物件一般,伸手可及?”赤霄感慨道。
“若我能将他睡梦中的景象取出来,反射到幻境中来,我们再布下结界。便可身处在幻境中,看到白泽的记忆影像。刚好,白泽的手札上,有取梦之法。”明月夜兴奋道。
“好,那咱们分头去准备。今夜子时,取梦!”火暴激动的一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