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城南门。
一队队身穿蓝色铠甲的少年抿着嘴唇绷着脸登上城墙。
飞鹰军全是囚龙城的少年组成,只有队长及其以上将官才是从飞熊军里抽调出来的精锐。
络腮胡子宋忠扯着大嗓门站在登城长梯的口子上大喊,“后面的臭小子你们都给我动作快点!这一次不是演习,你们要是再给老子偷懒想要报复老子就只有等下辈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平日的训练有了效果,这些飞鹰军的少年在听到宋忠的喊声之后果真加快了步伐。
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飞鹰军全体登城成功。
宋忠手扶腰刀在这些少年身后巡视,时不时拍一下这些少年身上的盔甲,眼中全是鼓励神色,“将军当初提出要组建我囚龙城飞鹰军的时候,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们就是不答应。你们身上穿的这些,手上拿的这些,全都是将军自己掏腰包添置的。待会儿打起来,谁都不许给将军丢脸,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年轻人年轻气盛,回答也是中气十足,让那些守城老卒纷纷侧目。
宋忠得意洋洋地将胸口挺了起来,耀武扬威地在守城老卒们的身前走过。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得意个什么劲儿?邱老,您说这宋忠,当初要不是您手把手将他带出来,他能进飞熊军?现在靠着溜须拍马得了个教导飞鹰军的差事,这小子倒还洋气起来了。”
被称作邱老的老卒看了眼远去的宋忠。
虎背熊腰的,一身蓝色铠甲更是将他衬托得英武不凡。
邱老目光下移,下意识地将看向了宋忠的双腿。
当初如果不是腿力不过关,自己想来现在也在飞熊军吧?
“邱老?邱老?”
蹲在邱老旁边的守城卒摇了摇他。
邱老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摇什么摇,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你给摇散架了。”
守城卒嘿嘿一笑,“邱老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老这身板儿要是能被我摇散架,那我可就牛气了。”
邱老吧嗒了一口烟斗,“我知道你看宋忠不顺眼,是怪他当初抢了你的名额?”
守城卒脸上的笑容一僵,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邱老不屑地看了守城卒一眼,“宋忠这小子虽然混球了一点,但手上功夫还是过关的,不算辱没我囚龙城飞熊军的脸面。至于你嘛……还好被刷下来了,要不然老子第一个不服气,要去军营你把你拖出来。”
“哈哈哈,王二,又被邱老训了吧?”
“王二,你小子就别成天想着去什么飞熊军了。醉红楼的窑姐昨晚可是又和我说了,让你把欠他们的香粉钱早点还上。”
邱老的话让守城卒们哄然大笑,王二一张脸憋得通红,恶狠狠地瞪了最先发笑的汉子一眼,“葛魏,你又去找翠红了?老子要和你拼命!”
葛魏掏了掏耳朵,一弹耳屎轻笑一声,“老子花钱逛窑子,一不偷二不抢,你还能管到我身上了?拼命也行,来吧,爷的腰刀可不是吃素的。”
王二刚要起身,被邱老一把抓住手腕又给摁了下来。
邱老深色凝重地开口,“来了。”
邱老这话一出,守城卒们全都闭上了嘴不敢说话。
他们这些混账青皮能够活到今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邱老关照。坐在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欠邱老一条命,因此邱老在他们之中相当有地位。
无他,老卒的经验足以让所有人乖乖听话。
“嗯?”
正在鼓励飞鹰军的宋忠毕竟是邱老一手带出来的弟子,他也察觉到了异样,只是不怎么真切。
几乎是本能的,他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
嗖!
一支箭矢无声无息地从他鼻尖擦过,不到跟前根本就听不到破空声。
宋忠头皮一麻,无影箭?
“立盾!”
宋忠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扯着喉咙发号施令。
又是三支无影箭从他的头上飞过,这东西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
噗噗噗。
宋忠运气好,站在城头的飞鹰军少年们就没有这种运气了。
突如其来的一轮箭雨带走了一大.波少年的性命。之前还安静到令人紧张地城墙,现在一地的尸体和伤兵,痛苦呻吟的声音不绝于耳。
“快!快把盾牌立起来!”
“蠢货不要去管伤员了,先立盾!”
一个个小队长指挥自己的队员作战。大部分的小队已经不成建制了,但这都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小队长被射死的小队,整个小队乱成了一锅粥,花了好长的时间适应,学着旁边小队的动作执行命令。
飞鹰军不是标准的守城部队,因此他们手中的盾牌是骑兵用的圆盾。
这种盾牌最大的优点就是轻巧,然而在守城战中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够对全身进行防护,也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观察。
第二波箭雨从天而降,山贼们像是算准了城墙上的士兵不是老卒,这前后两波箭雨衔接的时间非常短。
这一波箭雨过后城墙上又安静了下来。
之前躺在地上呻吟的伤兵也好,手忙脚乱没有及时将盾牌放在胸前格挡的菜鸟也好,统统都闭上了嘴,而且是永远的闭上了嘴。
南城郊外树林,在两波箭雨之后一群山贼策马而出。虽然装备马匹都不是统一的,但声势浩大,颇有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
邱老从台阶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城墙边,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奔袭而来的山贼。
嗖!
一支无影箭悄无声息地射向邱老,邱老淡定的头一偏,无影箭擦着邱老的太阳穴飞过,钉在身后的城门木柱上。
王二捡了两个圆盾跑到邱老身旁,“邱老,给你盾。这城墙上流矢多……”
不等王二说完,邱老一摆手将王二给推开,转过身沉着脸看向葛魏,“葛魏,这次山贼们动真格了。都起来,准备战斗。”
葛魏一愣,狐疑地看着邱老,“不会吧?山贼们吃饱了撑的来和我们死磕?就当当山大王他们每年都有的啃头了,没必要来着城下丢命。”
邱老淡淡地指了指身后,“那你自己看吧。”
葛魏也跑过去趴在墙头上,这一看就是一哆嗦,差点被吓尿。
“这……这些山贼全都跑出来了?”
“十八洞的山贼,十万之众。”
邱老的话让所有人如坠冰窖。
十万山贼,那这一次山贼的确是倾巢而出了。囚龙城像他们这样的守城卒也有十万之众,不过全都是些老弱病残,好种子都被飞熊军给挑去了。
就算再不济,也去给有钱人家当护院了。
囚龙城中商贩大家族众多,因为临近海关,这看家护院的人手也是必不可少。因此造成了囚龙城如今兵不如民的局面。
飞鹰军是新军不说,这初战连山贼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就折损了数百人。真正贴身肉搏起来,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邱老看了还在发抖的葛魏一眼,“怎么,怕了?”
“我……”
“要不我也学着宋忠拍拍你们的肩膀,踢踢你们的屁股蛋儿?”邱老不屑地冷笑一声,“这山贼的手段你们是清楚的,要是现在认怂,等他们进城后你们的老娘老娘们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听邱老这么说,所有人眼眶都红了。
葛魏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玛德,干了!不就是山贼吗?老子还是守城官兵呢!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就不信他们还砍不死了!邱老,您老受累发号,我们都听你的。”
“好!”邱老一改之前颓废老者的形象,这一声好中气十足,如同醒来的雄狮白色的胡须微微颤动。“拿我佩剑来!”
一名守城卒跑进军械库将一把佩剑取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邱老。
大乾皇朝指挥着佩剑,士卒者佩刀。
这个规矩已经沿袭了上千年,从来没有更改过。
佩剑在手,邱老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老将,意气风发地下达各种军令。
“葛魏,你去拿盾。癞子,你去拿枪。司马你把手上的毛笔给老子扔咯!滚去敲鼓传令!”
一个个守城卒在邱老的命令下动了起来,虽然他们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可笑。因为从编制上来说,他们其实算是临时工。
没有战事的时候收收过路费,检查一下包裹行李。
有战事的时候城里会派出专门的战兵来换防,就好像这一次来换防的飞鹰军。
只不过这种临时工工种比较坑爹的一点是,不管战时还是非战时,他们都必须吃喝拉撒都在城墙上,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南门指挥台上,窦成寇的大儿子窦蒙目光一直放在邱老这边。
守城卒们其实就在飞鹰军身后不远处休息,邱老他们说话的内容前面的飞鹰军军士其实都听得到。
窦蒙隔这么远自然听不到邱老在说什么,但他能够将邱老他们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副将王进上前一步小声地询问,“大公子,是不是让他们安分点?”
窦蒙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远处的山贼。
“垂暮之人而已,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