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对于吴三桂来说,这次逃回京师是一次奇妙之旅,最初时他还打着凭借兵力杀回京师的主意,但到后来,诸军皆散,他竟是只带了十余个亲信,打扮成民夫的模样,这才回到了京师。
沿途所见,让他长时间默然无语。他们至少遇上十余次华夏军,既有小队的巡逻,又有大队的行军。本来他们以为,华夏军在这大胜之后,应当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对待他们,却不曾想,华夏军不但没有为难他们这些民夫,沿途他们还吃到不少华夏军携带的干粮!.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当兵的抢百姓口粮的,几曾见过军人将自己的口粮让给百姓。那华夏军的军官自称威武仁义之师,威武吴三桂是早就见识过了,现在仁义,他也见到了。
他败得不冤。
这个时候,就算是吴三桂这样的铁杆儿汉奸,心中若说没有悔意也是骗人的。俞国振对他虽然甚为严厉,但是吴三桂此刻相信,若是他当初没有选择建虏,而是选择了俞国振,那么即使俞国振会夺了他的兵权,也不会亏待他,至少会让他回乡富足一生。
俞国振既然不曾难为曾经与他为敌的民夫,那么就不可能因为当初张溥的一点屁事儿难为他,说来说去,还是吴三桂自己,将自己逼到了如今的地步!
可是到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这三年他为了迎合建虏,大肆收刮百姓不说。单单是他帮助鳌拜掩藏行踪一路南屠的事情,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已经不再打什么复仇之类的主意了,很明显,他完全没有复仇的机会。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进入京师之后,能够再聚拢一批忠心的手下,然后逃入瀚海之中。一直逃到广武镇去。
京师已经在他的面前。
站在城池之前,吴三桂心中甚为感慨,看到城上的旗帜仍然是他的“吴”字大旗。部下迫不及待上前高喝:“开城,开城,让我们进去。将主回来了!”
城头死寂,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伸出头来,看着城下朦胧的影子:“是将主爷?”
“正是,快开城!”
“请将主爷在火把下露个脸儿,否则休怪我们开火了。”那人声音发颤:“若真是将主爷,千万莫怪小人,如今太乱了…”
“是我。”吴三桂只得站在了火把之前。
城上守军发觉真是他,顿时大喜:“将主回来了,将主回来了!”
“放下吊篮。将将主拉上来!”
即使见到是他,城头的守军也不敢直接开门,毕竟现在乌漆摸黑,万一隐伏着一些华夏军的话,那就麻烦了。吴三桂被拉上城头。看到自己派着守城的亲信闻讯匆匆而来,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多亏你了。”
“将主,南边的事儿…究竟怎么样了,从日前开始,谣言四起,城中不稳。属下不得不行街禁,杀了几十个人才镇抚下去。”那守将先是小心翼翼地询问战况,又顺便表了一下功劳。
吴三桂叹了口气:“败了,咱们得另做打算…”
话还未落,他就听得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吴三桂大惊:“怎么回事?”
“莫非是走火?”那守将道。
吴三桂此时是风声鹤唳,一听到枪声,就觉得京师也不是久留之所。他自己心中明白,虽然守卫京师的人手还号称有十万,实际上都是些什么东西!除了几千精兵是他的亲信外,其余人都是强拉上城墙的百姓,很多都是积年的京油子,只是上城来赚两个零花钱,哪能真的为他打生打死。
他心中突然觉得悲凉,四年多以前,当李自成的大军进入京师的时候,紫禁城中的崇祯,肯定也是和他现在一般的心情吧。当时崇祯寄厚望于他,不仅封了他伯爵,还将一座豪宅华府赐与他的父亲,就是盼着他能早日回来充实京师防卫。如果他完全没有私心,哪怕是先分出部分兵力,莫说几万,就是一万先行入京拱卫,凭着李自成那些泥腿子兵,哪有那么容易进入京师?
不过吴三桂立刻收敛心神,此时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要了一匹马,飞奔向他的侯府,同时下达了召集城中亲信的命令。
不一会儿,城中守将纷纷聚集在他的府中,众人都得到消息,联军惨败给了华夏军,但前日还是好好的局面占优,怎么转眼间就变得大败崩盘,这种突兀的变化,众人都等着吴三桂解惑。
“军情紧急,我也不多说,诸位,我这里有两万金元,都是华夏银行铸币,你们看。”
吴三桂一召手,有亲兵将一口大箱子抬了过来,箱子里全是一包包的金元,这就相当于过去两百万两银子。众人都是惊疑地看着吴三桂,却见吴三桂满脸沮丧。
“我们大败,而且绝无回本之机,我方才也听说了,山海关、古北口都落入了华夏军之手,难怪多尔衮乘夜逃遁,原来是这个原因!于今之计,我们只有一策,便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外头便传来了惨叫之声,紧接着,八个满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杀气腾腾:“吴三桂,听说你逃回来了?”
吴三桂双眸一凝,来人乃是巴思哈,他是岳托之子,代善之孙,与尼堪一样,被多尔衮命令留守京师负责转运粮草军械。
看着这个兀自傲气凌人的满清贵胄,吴三桂突然笑了。
“我是回来了。”
“前方大战正急,你竟然敢临阵脱逃,这是死罪…”
“毙了。”
吴三桂一举手,他身边的武士面面相觑,这给了巴思哈反应的机会,巴思哈手中的刀当琅出鞘,二话不说,便向吴三桂扑来。
“给我毙了这满狗建虏!”吴三桂突然咆哮道。
这一次吴三桂的武士反应过来,他们顿时向着巴思哈过来,以往的时候,建虏砍杀吴三桂部下,没有人敢反抗,众人心中都积着怨气,这次与之翻脸,下刀一个比一个狠,转眼间,巴思哈和他带着的护卫便被剁成了肉酱!
看着地上的尸体,吴三桂面色狰狞:“多尔衮想要我殿后替死,被我发觉,这个时候,你这小杂种也想骑到我头上来拉屎拉尿?”
他抬起头:“诸位一人拿一包金元,这是我最后一次颁发犒赏,愿意随我走的,回去收拾收拾,点齐人马跟我离开。紫荆关那边应该还没有被占,去打李岩,总比打华夏军要容易!”
“愿随将主!”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参差不齐地说道。
“事不宜迟,诸位快去,我只等小半个时辰,小半个时辰不到,那么就自求活路吧。”
打发走诸将之后,吴三桂面色森冷,对着地上的尸体又冷笑了一声,然后道:“我们走!”
留在这里的,才是他真正的亲信。吴三桂很清楚,他带人离开,这些部下都是各怀鬼胎,带在身边少不得有人想拿他的脑袋换取荣华富贵,至少会打他携带的金银宝货的主意。而且他带着那么多人离开,哪有不惊动城中百姓的。现在那些人回去准备,闹得鸡飞狗跳,他乘机出城,多少能掩人耳目。
而且,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放弃故布疑阵,先是遣人将早准备好的大车向西门赶去――若是真走紫荆关去山西,西门自是不二之选。实际上他却带着几百骑奔向北门,他的目的是走保安州入宣大,最终仍是从张家口堡出塞。
此时尚是崇祯十九年十月一日凌晨三时,天色尚未放亮,京城中无数人却未眠。听着穿过街道急促的马蹄声,不少人家开始寻找藏身之处,百姓虽然消息闭塞,但他们又是最为敏感的,几乎本能地意识到了,一场大变又在面前。
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这几年大变已经遇到的够多了。
但到了北门时,他隐约觉得不对,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当他到城门前时,听得城头上有人喝问:“什么人?”
“有紧急军务,奉将主之命连夜出城,你们快开城门!”
“有没有军令虎符?”
“有,在这里,你们来拿。”
应对完毕,城头上人却没有立刻来拿虎符,而是道:“将火把点亮些,这么晚,看不着人,我们…”
“不对,快走!”
吴三桂猛然想到一事,喝了一声拨马就要回头:城上应对之人的话语,总带着一种异样的腔调,现在吴三桂想清楚了,那腔调,分明是南音!
所有的华夏军都在新襄进行过训练,虽然他们大多来自北方,但耳闻目睹之下,多少会沾上一点南音!
想清楚这一点时,吴三桂几乎魂飞魄散,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已经是不分昼夜狂奔逃回,为什么还是被华夏军追上。他更不明白,华夏军是怎么混入城中的!
他却忘了方才部将的话,不少民夫都逃回了城,这些民夫中,便混杂有华夏军。至于武器,华夏军的情报系统早就渗透到了吴三桂的部下之中,此战未开之前,便在京师里藏了数以百计的武器!
他省悟过来得已经晚了,火把一举,仿佛就是信号,城头上枪声齐刷刷地响起,吴三桂被诸亲兵拥在中间,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目标,而他又第一个拨马转身,城头的华夏军哪里会错过这样明显的目标?
吴三桂身体从马上飞了出去,口中狂喷着血污,还没有落地,他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