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南海之器量,非愚兄所能度测,其人智谋深远、果敢勇绝,能为人所不能,唯古之圣贤,方能如此也。惜哉,其人甚智,却不好孔孟,不喜程朱,不读阳明…”.
写到这里,万时华放下手中的笔,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回看了一下自己的书信,“南海”乃是俞国振的代指,他被封为南海伯。再度提起笔之后,万时华又写道:“自奉贤弟之令而来,所闻所见,颇为感慨。南海真天下奇才,若能为我同道,当奉为盟主,宰执天下,大同可期矣!”
写出最后这一句话时,万时华不禁笑了一下,自己与俞国振打交道才几个月,从最初对他颇有成见,到现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变化之大,着实惊人。这封信里面的内容比较重要,故此他不会通过新襄的邮驿馆寄出,而是会派自己的仆人,将之送到金陵起。
用不了多久,正在金陵的张溥就能收到这封信吧。
在得知万时华将来俞国振幕下充任调研后,张溥便乘夜见了万时华,以复社同忾相激励,托他打探新襄的虚实。张溥不是蠢人,他与俞国振打过这么多的交道,特别是崇祯八年在史可法幕下时,被俞国振反反复复抽了脸。他认识到,对于复社来说,俞国振是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因此,便想到了万时华。
万时华为他以国家大义、清流事业所激,也慷慨接下了这个工作。原本他觉得这个工作并没有什么,只是看看俞国振是不是复社同道之人,可到了之后,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俞国振了。
“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是圣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可是在新襄,南海伯却做到了!”
若说对此不心生敬佩,那就纯是自欺欺人。万时华科场失意,郁郁不得志,原本对于朝廷的一些制度心生不满,可到了新襄之后,不仅一年有一百两银子的收入,也眼见新襄一系列的举措,使得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脱颖而出,他心中极是羡慕。
门外传来了号子的声音,那是晨练的标志。新襄如今的规模,旧有的城墙已经无法起到防护作用,而且以新襄如今的武备状况,也无需城墙保护。
每一个新襄百姓,就是城墙的砖石,甚至连那些裹着小脚行动艰难的老太太,也不例外。万时华初来新襄时,因为不懂这里的规矩,一些不允许开放的地方,主要是研究所,他也想跑进去查看,结果被小脚老太逮了几回。
这些老头老太,都是俞国振千里迢迢从南直隶救来的,他们能活下来,而且活得老有所养,全是俞国振的一份心意。他们对此也是极明白的,其中的感激,甚至还胜过那些年轻的少年――养老送终,可是人伦大事,他们当中大多数都失去了亲人,就是新襄在为他们养老送终!
而且最初来的老人当中,已经有一些病逝了,这些病逝的老人,被葬于山岗之上,虽然墓地不大,可收拾得非常整洁,墓志铭中对逝者一生多有褒扬,最重要的是,新襄市政每到元宵、清明和七月半,就会专门遣人来烧纸祭拜。
这种终极安慰,对于增加老人的归属感极为有效。这些老人并不是坐吃闲饭,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俞国振也给他们安排了工作:商业与服务业。
就是在新襄的各个居民区、工坊区小商铺里,出售一些零碎的杂货商品。既包括一些新襄产的小吃,比如说各种果脯、花生、葵花籽、瓜籽等等,也包括一些日用杂货,象是针头线脑、金属扣子、玻璃珠花和布鞋袜子。他们的货物是由新襄市政统一配送,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开办的小商铺类似于后世的小型连锁超市,只不过他们的规模更小。
每日赚取的利润,都归于他们自己,这样加上新襄提供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他们不仅生计无忧,就是吃鱼吃肉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曾经经历过流寇之乱,受过官府恶绅欺凌的老人们,对自己目前的生活份外珍惜,也对俞国振极度崇敬,加上某些人背着俞国振进行的神化运动,他们几乎就将俞国振当成了入世的仙人来崇拜。一切可能威胁到新襄安全的不稳定因素,从小偷小摸到懒惰浪费,都被他们唾弃和警惕。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八个字浮现在万时华的脑海中,他很想将信重新打开,再补上自己对这些事情的感想,但想想还是算了。
新襄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太多,绝对不是一两封信能够写完的,在他的那封信末尾,他极为热情地向张溥发出邀请,建议他也来新襄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收拾好信件,万时华也出了门。
新襄是座充满活力的城市,各处围墙上都可以看到标语,象“流寇乃身外之贼,懒惰为心中之贼”,象“易为百经之祖,动乃性命之源”,各种各样的都有。其中“动乃性命之源”,据说是俞国振亲自提出的,凡是新襄居民百姓,早、辰、晚三时,都必须任选一时间进行运动。
这种运动是强制性的,除非身体确实不适,否则就必须进行。就是万时华这样的调研员,也一概不能例外。最初时万时华对此很不适应,觉得他一堂堂举人,与贩夫走卒一起活动手脚殊为无体,但宋应星与其余几人却极感兴趣,他们最后向城中老君观的老道人癸泉子学了三十六式散手,每日早上晨练之时,便一起在院子里活动。
一个多月来,万时华倒真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因此好了许多,这和想到当初华陀创五禽戏的典故,华陀的弟子吴普便是练习五禽戏活到了九十余岁。这让他对俞国振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不仅关心百姓的衣食,还关心百姓的健康与寿命。
“真乃仁主也。”他心中暗想。
唯一可惜的是,俞国振敬孔孟而远经义,对于四书五经,他也看过,却不去精研。万时华觉得,自己应该寻个机会,与俞国振好生谈一番。
就在这时,他看到俞国振一个人慢慢跑了过来,见到他点了点头:“万先生早,宋先生没与你一起?”
“他已经去了吧,他一向比较积极…哦,是去道观前的那个广场,我们每日在那里练拳。”
“万先生这些时日,在新襄过得如何,生活上可有什么困难?”
“承蒙伯爷厚爱,在新襄我衣食无忧,还可托人将银钱带回去。只不过…我虽然衣食无忧,百姓的日子似乎过得有些…”
万时华想了一下措辞,觉得不好说,因为说新襄百姓日子过得不好,显然是不顾事实的胡言乱语,新襄百姓在衣食住行上,都是万时华见过最好的。可这同时,新襄百姓的日子又过得似乎有些紧巴,存不下什么钱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措辞,将自己的疑惑说与俞国振听。一方面,新襄百姓的生活甚为奢侈,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家的住房都已经拆了窗纸,改成了玻璃。家中的器皿,瓷器、陶器且不说,玻璃器皿也绝非少见。每人的衣裳,不仅年年有新衣,甚至不少妇人每个季节都有四五套衣裳,打补丁的衣裳虽然还有人穿,但多是在做活儿时才会穿上。
听得他的疑问,俞国振哈哈笑了起来:“茂生先生,你觉得新襄百姓收入如何?”
“学生曾调研过,新襄百姓收入极高,便是一个普通工人,月入也在八两以上。”
“对,有一个数据并未公开,故此你还不知,崇祯九年上半年,新襄正式居民的月均收入是十二两六分一钱银子…这些钱放在别处,收入算是不错的,一年下来能有一百四十两银子,即使是南直隶富庶之地,也是中等人家的全家收入了。可在新襄这只是一个劳力的平均收入。”
“这些收入若是放在别处会怎么处置呢?花个三四两银子,解决基本的吃喝穿用已经足够了,其余的大多都会藏在坛中埋入窖里。这样藏起来的银钱,与土块有什么区别?”
俞国振这话对万时华并不陌生,宋应星也曾提过相应的观点出来,因此他很认真地回答道:“可以买田置地、盖屋建房。”
“买田置地,说的好,但是你想过没有,谁会卖田?卖了田的人,今后如何生计?”
万时华顿时哑然。
土地兼并虽然是经常的事情,但在任何一个朝代,土地兼灭严重都意味着灾难,无论这个兼并是以“流转”还是别的什么名义进行,在解决掉因为失地而失业的农民生计问题之前,允许它大规模存在的人都可以说是包藏祸心!
就是万时华自己,也觉得如今大明要重振起来,抑制兼并是必须的。
“相反,你看在新襄,百姓在工坊、农庄劳作,获取工薪报酬,然后再用这工薪报酬购买工坊、农庄产出之物,供自己衣食和生计享用。如此百姓生计改善了,工坊、农庄可以维持乃至扩大,将更多的百姓雇用进来,整个新襄,都受其益。宋公在《天工开物》中所言,金银只为货币而不是财物,实物方为才富,我以为还要更进一步,实业方创造财富,金银只是辅助实业的手段,绝非其终极目的。”
对于皓首穷经将大半辈子时间都花在了科举上的万时华来说,俞国振的话语,当真有些振聋发聩,他停住步子,看着俞国振跑了过去,俞国振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老脸微红:“累了,终究比不上伯爵年轻啊…”
(重要,请看:今天的三更都奉上了,这个国庆长假,老雷一天都没有休息,天天有加更。各位读者对老雷的支持,也让老雷享受到一次“假日工资”,在此,老雷向大伙鞠躬感谢!离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