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因为是冬天的缘故,即使到了寅时,天色仍是一片漆黑,没有看到任何光亮。
望着黑沉沉的天际,高迎祥心中一阵烦躁。
狂攻了半宿,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就是高迎祥派出了自己的步卒,除了增加些伤亡外,最大的战果便是烧掉了城橹,还有城头有三门火炮炸了膛。而高迎祥自己的伤亡已经逾千,其余诸家加起来的伤亡,大约也是这个数。
若是八大王在此就好了,他的部下最擅长攻城。
这个时候,高迎祥忍不住就有些失落地想。
在流寇诸部中,高迎祥这一部装备最为精良,他们比大多数官兵的装备都好,足有三万具铁甲,甚至还有数万匹马与骡子,他的精锐能够保证一人双骑!
故此,后世有些人甚至称他的部队为“山寨关宁铁骑”。
只不过他们却没有关宁军敢打硬战的勇气,毕竟是流寇,装备再精良,稍有不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逃跑。所以,他们欺负地方的杂牌官兵尚可,而且还要倚仗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但当他们面对稍精锐点的官军时,唯一的选择就是逃。
这次是高迎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与官军中最为精锐的关宁兵、天雄军进行一次决战。胜了的话,他的部队就能脱胎换骨,从此具备打硬仗的能力,败了的话…
败了的话,就没有什么后话可言了。
为了尽可能增加获胜的机率,他必须夺下滁`州城。
“闯王,让兄弟们歇歇喘口气吧,马上要吃早饭,若是不歇的话…”
“埋锅造饭归埋锅造饭,要休息就轮流休息,攻城不能停!”高迎祥指了指滁`州城,厉声道:“你们要知道,咱们是十几万人轮流攻城,城里就只有两三万人守,先撑不住的应该是城里的官兵,而不是咱们!”
众人默然,高迎祥此人向来沉默严肃,喜怒不形于颜色,就是吃了败仗,他脸上不会有什么担忧,而获得大胜,他也不会显得过于欢喜。圣堂象现在这样,明显暴怒,这些贼渠与他合作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
“各人可撤三分之一人手前去休息,两个时辰之后轮换三分之一。”高迎祥冷声道:“谁若是不想做了,那咱们一拍两散,咱老子也不管你们死活,自己走人逍遥去!”
诸贼为何会聚拢,无非是迫于卢象升的压力,唯有高迎祥实力最强,或许可以与之对抗,至少到现在,高迎祥虽然屡败,可手中主力并未受损。若是他真撂挑子不做了,诸贼自问,谁都挡不住卢象升。
“便依着闯王之令行事,我等…先告退吧。”
罗汝才向众人使了一下眼色,众人各自催马离开,隐约间,高迎祥听得他们在说自己发怒的事情。
高迎祥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可是自从改世王许可变被炸死之后,一个阴影就悬在了他的头顶上,他仿佛觉得,自己原本的命运,因为许可变被炸死之事而出现了变故。
并不是往好的方向改变,而是向无尽的阴暗发展。
他叹了一口气,再次望向滁`州城,能扭转这种局面的,唯有滁`州城了。
到了寅时三刻,轮换下来休息的人已经开始围着火堆入睡,而攻城者还在厮杀,虽然城上城下都疲惫不堪,但双方都知道,这时拼的就是最后一口气。
方孔炤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这一夜他亲冒矢石督战于城墙之上,几次都拔刀亲自上阵,若不是俞国振送来的好甲,他少不得要受些伤。
若贼人这般接连狂攻三天,不,哪怕只是攻两城,滁`州也未必能守得住。
这可是一场豪赌…闯贼高迎祥恐怕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押了上来啊。
就在这时,方孔炤听到惊呼声。
不仅是他,城头上的人们纷纷北望,然后发出惊呼。圣堂在北方,那沉沉的将晓未晓的天幕下,一道火龙正在蜿蜒伸展。
流寇连营达数十里,即使迫于俞国振的压力,他们已经收缩了范围,但十余万人要吃要喝,十数万牲口要草料要饮水,因此仍然是连营数里。
因为俞国振的家卫一直在东南方向游荡的缘故,高迎祥对东南方向的戒备相当森严,他的预备队几乎全都摆在这个方向。相对而言,北方的防备反而倒弱了些。
那火龙正是从高迎祥戒备相对薄弱之处开始,紧接着,隐约的马蹄声传来,还有哭嚎声。
“贼营中出事了!”方孔炤大喜呼道。
“是俞幼虎来了!”黑暗中不知何人喊起。
“俞幼虎来了,俞幼虎来了!”
有一人带头,满城人都大喊起来,先是散乱无章,后来就变得整齐划一。一时之间,城头上到处都是“俞幼虎”来了的声音!
方孔炤听得这呼喊,心中猛一动,声望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对尚很年青而且是白身的俞国振来说,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这呼喊声也传到了闯军之中,高迎祥刚闭目养了会神,先是被北面的动静惊着,然后听得城上呼喊,他顿时大怒。
原来在东南边游荡的俞国振部,竟然只是虚张声势,他从北面攻来了!
这厮也太过狡猾,外加欺人太甚,他挑这个时间来,正是自己接近力竭之刻,分明是想捡便宜!
“刘哲,黄龙!”
高迎祥怒吼起来,象是只愤怒的狮子,他很少有这么咆哮的时候。在他的吼声中,他的两员心腹爱将齐声从左右到了他面前。
“我拨一万骑给你们,死追俞国振,这次定要将他头颅提来见我!”
骑兵在攻城中发挥不了太多作用,高迎祥原本让这一万骑在周围游荡,随时应对俞国振,现在既然知道俞国振就在北面,他觉得是到了拍死这令人厌恶的苍蝇的时候了。
刘哲与黄龙领命北去,他们打着火把,迎着那正在不停接近的火龙而行。因为到处都是火光,滁`州城外的黑夜,也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所以他们前行极迅速。只是小半个时辰,他们便看到了前方败退下来的同伙。
这是极大的溃败,至少有数万人被驱赶着蜂拥退下。刘哲与黄龙跟随高迎祥征战多年,自然知道若是被这些溃众冲散了自己的阵型,结果就会是一场悲剧。因此他们一边结阵于路旁原野之中,另一边派游骑去将试图逃到他们中间的溃贼赶到旁边去。
饶是如此,仍然乱成一团。不一会儿,便有人骂骂咧咧地来到二人面前。
“你们是闯王的人,就可以滥杀我的人了?咱老子可是革里眼的老营,因为撑不住才退下来的,你们不保护咱老子,还…”
“喀!”
黄龙一刀扫过,将其人的头砍落在地,旁边的刘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敢如此!”黄龙怒视着那人身后的一群兵士:“乖乖听吩咐,给老子向两边退去,冲撞军阵,便是如此下场!”
那群贼卒正待散去,黄龙又呼来一人:“俞国振在何处,你们可曾见到他的人马,他有多少人?”
“老子什么都不知道!”那人哼了一声,径直拍马离开。
黄龙知道他是怀恨在心,不过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足足数万败军从他们面前散开后,他们听得那滚雷般的马蹄声更近了,黄龙眉头皱紧:“俞国振原本只有两百骑,可是前日突然出了一千骑,今日听声音,似乎不只一千骑啊…”
话声才落,他就看到远方如兽群一般滚滚而来的黑线。敌军象是潮水,汹涌着向他这个方向冲来,他顾不得细思,举手下令道:“弟兄们,上,杀了俞国振,喝酒吃肉玩娘儿们!”
对于流寇来说,这就是激励士气的唯一方法。
众寇哄然应诺,开始夹着马腹催马前行,幸好滁`州北面是广阔的田野,否则还禁不起双方如此多马匹的齐驰。双方越奔越近,此时天色终于露出一丝光亮,在相距不过二十丈时,黄龙发觉对方的一个奇怪的动作。
举手!
这个动作黄龙不陌生,那是马上骑兵要放三眼铳时的动作!
瞬间黄龙意识到,他们可能弄错了什么事情,但这个时候,双方相距不过数息的距离,他哪有时间去理会这个!
“驴日他姥姥的…是关宁蛮子!”他声嘶力竭地喊声里,对面开始响起了轰鸣。
关宁铁骑之所以能拥有大明官兵此际最强的战力,与他们装备有很大关系,其中非常重要一点,为了与善于骑射的鞑子马上对峙,他们广泛地使用了三眼铳!
一排闪电般的火光在对方的骑兵线上亮起,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随着这光电的闪亮,流寇这边仿佛被镰刀扫过一般,倾刻间倒下了一排。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愿出两万两白银,只求让我们退走!”
刘哲在后方大喊起来,这是他们另一个惯用的招数,当官兵势大时,他们就大声喊话,与官兵商议,留下买路财后再走。
然后他想起,在河`南初遇关宁军时,他们这一套就不管用。
原因很简单,来自东北的关宁铁骑,听不懂他们的陕腔。而且流寇人多,官兵人少,祖宽根本不准备与之谈什么。
双方混在一起,就算是想要互相脱离也难了。祖宽咒骂了一声,没有想到流寇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更没有想到的是一惯被他追得不敢回头的流寇,竟然敢来迎战!
他原是想来捡便宜的,却没料到碰到一场硬仗!
他并不知道,就在此际,约是十里之外的滁`州城南,俞国振回头望了望自己的部下。
“出发!”俞国振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