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三件事?”俞国振根本不想听,他挣脱张溥的手:“此前史可法答应我一件事情尚且做不多,遑论三件?而且,背信弃义的小人,许诺出一百件,又有谁能相信?”
“此次绝对不会出问题,绝对。”张溥拍胸担保:“若有问题,愚兄提头来见你!”
“天如兄…你的头我不想要。”俞国振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溥一眼,下面一句他不说,张溥也知道意思,张溥的头,根本不值这个价!
张溥的脸腾的红了,象他这般自视甚高者,最厌恶的便是别人瞧不起他!
但此次来是为了替史可法安抚俞国振的,此前已经办差了,不能再差。因此他赔笑着道:“那好,那好,济民,你说说,如何才能让你同意?”
“史可法以其师左忠毅公的在天之灵发誓吧。”俞国振道。
这个条件顿时让张溥眼睛瞪得老大,这可不仅仅是不信任史可法的问题,简直是与史可法撕破脸!
史可法最敬其师,若是要以其师之灵发誓,也不知史可法会如何羞怒!
俞国振冷笑,史可法的羞怒,与他何干,既然史可法做出了初一,就休怪他做十五。言而无信,就要为之付出代价,至于史可法的那些所谓苦衷,说到底,不过就是他们东林的利益!
“既然俞贤弟这般坚持,那我就回报了。”张溥看了俞国振好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收回方才的话,心知他此次是已经决意了:“三件事之一,是许你襄安巡检司五百人的名额。三件事之二,是许襄安巡检司一百套马与甲兵。三件事之三,是…”
“不必说了,若只是这些事情,我敬谢不敏。”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你可以回去对史可法说,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济民,何出此言?”
“襄安巡检司是朝廷所立,巡检司人手兵马,为朝廷所用,甲兵马匹,自应由朝廷应承。史可法倒好,将为朝廷所设的襄安巡检司说是我俞国振的…他的如意算盘,不就是打着我这三百家丁的主意么?”俞国振冷笑了一声:“有件事情,他或许不知,家叔已经辞了巡检之职。”
“什么?为何…”
张溥问出两个字,话语便又塞了回去,原因不就是史可法初上任时便打了俞宜轩的板子么!
“我不让你为难,你回去吧,史可法此人,首鼠两端,出尔反尔,非砥柱之材。左忠毅公托之以后事,实是迫不得已,若是此人得用,必误大明。”俞国振想到原本的历史当中,史可法督师江淮近十年,竟然未练成一兵,在流寇逼近京城之际,也不曾提师去救而是逡巡观望,崇祯殉国之后,又迫不及待试图得拥立之功,结果却还在拥福拥潞问题上摇摆不定,最终政争失败督师扬州…
除了气节,一无是处!
这些话在俞国振心中憋了许久,他其实也希望,象史可法这般在史上留下青名的人物,能做出和他的名声相符的事业来,但今日史可法却让他失望了。细细想来,这才符合史可法的性格,自己一直以来帮他的,却根本不能改变他的本性啊。
“咳咳…”张溥却将这个当成了单纯的气话,看到俞国振生气,他再次认定,迁数万从贼百姓之事对俞国振极重要,但正是因为极重要,所以张溥更是打定了主意,非得将此事破坏掉。
他和史可法一样,担心俞国振尾大不调。若是俞国振真在南方有了数万人口民户,那么想要祸乱大明的话,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不能为他所用,那就不如…
这个念头在张溥脑中一闪而过,但他没有细思,他知道俞国振有一双敏锐得过份的眼睛,他只要细思,就会在这双眼睛前露出破绽,而那样的结果,绝对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且徐徐图之。
“济民,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三条也不合理,要不如此,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我们尽力办到!”
俞国振深吸了口气,冷冷看着他,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附贼的百姓,一共俘获数万,别的我不要,我只要五百人,无`为城里的五百人及其家眷。另外,如今在襄安的这两千,乃是积年之贼,只是较为老实,又有悔改之心,我故留之。”俞国振冷漠地道:“此战中我阵亡一百余人,未要朝廷一枚铜钱的抚恤,我家园被毁,须得重建,这些人,必须给我,这是底线!”
“我代史道邻应了!”张溥点头。
原本他们的计划中就知道,俞国振不会将吃到口中的东西吐出来,事实上,俞国振卖掉三千俘虏和甲胄武器的事情,史可法也知道了,他还大感惊奇,也正是知道此事,他才确定,俞国振确实不会和献贼勾结。若只有二千五百人,虽然这两千五百人是青壮,但在史可法看来,这总比数万人要好。
“这二千五百人,我将带他们去钦州,沿途文书,史可法为我备好,至钦州落籍之公文,也一并如此。”俞国振弯下第二根手指,这是他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诺。”
“至于第三…我不要了。”俞国振把那第三根手指曲了下来:“能做到这两个条件,他史可法就算是个信人了。”
说“信人”之时,俞国振特意加重了语气,讽刺之意,溢于颜表。
张溥点了点头:“这个…还是要以左忠毅公之灵发誓?”
“那是自然的,他史可法言而无信,我就不能给他添些堵么?”俞国振道。
“成交!”
这番交易,便算是成了。张溥回去之后不多时,便又带着史可法的亲笔信来,信中虽未以左光斗在天之灵为誓,却是直接寄来了两份公文,正是以四府分守的名义将那两千五百人遣往钦州流徒,还盖了大印。
史可法本人果然未到襄安来,如今他与俞国振算是又回到了大战之前的局面,自然不肯见俞国振。不过闹成这般模样,特别是既然东林的巨擘文震孟已经成了内阁首辅,张溥也不好再提俞国振的活字印刷与油墨之事了。
史可法到南`京,很快便接到了安`庆巡抚的任命,治下安`庆、庐`州、池`州、太`湖四府之地。虽然名义上还要受张国维节度,但实际上却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封疆大吏。虽然与俞国振闹得非常不快,但好歹他的主要目的达到了,赖掉了当初的密约,将那数万百姓就地安置。
但他高兴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
“老爷,为何忧闷不乐?”他的幕客章篪讶然问道。
“白得罪俞国振了…”史可法苦笑了一下,叹息道。
“啊?”章篪愣住了。
当初史可法决意背弃密约时,曾征询过几次他的意见,所以他才能透过包文达向俞国振委婉地传递消息,希望俞国振能亲自来见史可法,好尽可能挽回此事。但可惜的是,俞国振并不大懂这套官场中的绕圈,没有及时回应,让他的想法落了空。
章篪也曾劝过史可法,在这件事情上要留有余地,但史可法却相当固执,这使得章篪心中再度犹豫起来,他熟悉官面上的各种运作,也知道,若没有足够的能力,却背弃自己的约定,这样的人是走不长远的。
官场之中虽然背弃盟友是常有的事情,但若是象史可法这样…殊为不智!
“南`京镇守…当真是愚不可及啊。”史可法又是无奈苦笑:“不过他们所言也有…也有道理。”
“究竟是何事?”章篪忍不住追问。
“那些附壮,包括妇孺,留不住了。”史可法叹息。
他此次去南`京,除了述职之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钱。既然被任命为安`庆巡抚,那么他就需要大量的钱来安抚百姓,特别是那些被流寇毁坏了家园的百姓。他不仅要想办法组织他们重建家园,还得为他们在下一轮收获季节来临前的食物操心――流寇经过之后,存粮几乎都是被毁了,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里,这些百姓基本上要靠着救济!
但朝廷没有钱。
此前国库就已经空虚,为了应对贼人攻占中都、庐`州之势,崇祯皇帝不得不掏出自己的私房钱,出帑金二十万两助剿饷,动用二十万两的盐税贮于淮扬,再加上太仆寺出十万两、留本省饷十万两、调湖广饷十九万两、留四川饷四万两,全部加起来是八十三万两。但这些银子,才经历一个月的大战,便已经所剩无几了。
而且这些银钱,只能用于剿贼军饷和赏赐,却不能用在赈济灾民之上!
史可法让章篪粗略地计算过,整个安`庆巡抚辖区内,几乎都是灾民,其中家园完全被毁者,数量不少于二十万。而且兵乱之后米价腾贵,即使是保证这些灾民不饿死,就不是区区一两万两银子能做到的,更何况还有多达七万以上的俘虏!
“也就是说,朝廷拿不出足够的钱来赈济灾民?”
“正是,张东阳许了我十五万两,朝廷最多还能从两淮盐纲中为我抽拨几万两…唉,没有银钱,安抚流离之事,便不可能得成。不能安抚,积久必成弊端,早知如此,倒不如将那些人送与俞国振了,少几万人,也能减轻不少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