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初为官身俱相贺
这几日,周知州恁地是烦闷之极。渭州这等事,虽可瞒得住上司,却抵不住全城缙绅的联名上书。只因那日被强人所困,这干人等,便是塌了天一般。也只因往日这渭州城相安无事,全然没有西夏人来骚扰,那五岭峰的强人又隔得远,少有赶到这渭州城附近行凶的。
只是那日事后,诸人都甚是不安,虽是离那渭城不过二十许里路程,然便是住在城中,也觉并不安然,更有那身家颇大的商贾,生恐出入城池也要被那强人劫了道去,因此也托了城中名士举人们拿了名剌帖子前去拜见周知州,金银俱是流水一般的送去。
若是往日,周知州定然是欣然笑纳,只是如今事情闹的大了,起先也顺应了民意,前往种相公的府上拜访,以求种相公调动军马,对五岭峰胆大妄为的强人予以剿灭。
种相公面对满脸期许的周知州,也顺应民意,欣然同意。周知州方才欣然而去。此次也算是有些赚头,那些商贾也舍得花银子,虽所托名士也有爱财的,毕竟也是读书人脸面,只拿的一些小头,大头倒归了周知州。周知州虽也送了些与种相公作为见面礼,然也足足得了五成。统共一算,倒有三四千两银子的进项。且种相公也应承了剿灭强人的事。一想到此处,便有些飘然起来,便是托人在京师寻关系谋进取得花销负担也轻了几分。
岂知种相公是应承了,却迟迟没得出兵打算。缙绅们耐不住,且当时又杀了一名士子,苦主的父亲日日来州府衙门告求,周知州没得奈何,又去了种相公府上拜谒。
“莫言轻易动刀兵,刀兵一起,死伤无数。如今某也日思夜想,早日剿灭了五岭峰的强人,好还了这渭州朗朗乾坤,只是某坐镇渭州日久,久无战事,兵士懈怠,还要操练,若是损兵折将,还要吃那强人笑话。”种师道见了周知州,却将一干苦恼也倒了出来。
周知州无法,只得回转,将种相公的言语一一转达,纵然不能平息的那缙绅苦主的疑惑,但也好歹能唬弄的好几日了。只得眼前清净罢了!
只是那郑屠,周知州倒也不好撇开来。毕竟名声吃那种溪占了,这也情有可原。也对郑屠胆识武艺有些敬佩,一心想要收拢,便将郑屠叫到衙门,说了些抚慰的言语。又见那郑屠神色,倒也无甚可惜之色,便试探道:“汝也是一名好汉,整日里,屠狗杀猪,倒也可惜了你这身好武艺,莫若便在衙门里听个差使,某与你个都头做可好?”
郑屠听了,纳头便拜倒道:“承蒙周父母看重,敢不从命?”
周知州见郑屠倒也是个识趣的,便点头笑道:“无须多礼,只是日后听差,多用心罢了,这全城缉拿盗匪甚是重要,切记切记!”
郑屠应承了,又坐了片刻时分,方才告辞。一路上有些欢喜。这都头在宋制之中,原本只是地方军中的军职,只是如今便是州府衙门里,也有官员私设都头职务的,不入品级,却有公身,只管一县一州的治安巡捕缉拿之事。因此,也只得知州衙门自行任命,无须由朝廷颁赏。
郑屠应声而去,周知州回到后衙,便见到自家的女儿月娘急匆匆而来,望见周知州,只得一人回转,不由满心失望道:“父亲,那郑大官人可回转了?”
“莫要留他用饭不成?”周知州嘿然而笑道,“倒也是条好汉,如今我抬举他,做了本城的都头,也算是人有所用也!”一面说,一面又诧异道:“你这女儿,平白无故的,问起这事作甚?”
月娘那白玉脸庞微微一红,辩言道:“女儿承蒙郑大官人搭救,只想当面道个谢罢了,别无他意!莫教人看轻了自家,倒是个知恩不报的。”
周知州点头笑道:“你倒也是个知礼的,只是你女儿家却不好与那郑都头说些甚么的。我已经安抚了他,你且放心就是!”
“做了都头!”月娘不禁点头,然后见周知州满脸笑意,不由道,“原来父亲许了郑大官人一个都头的差使,这倒也各安其所了。”月娘方才放下心来。自那日脱了困厄,便在那军马的护卫下,回到了住所,只是这一分别,总觉有些心事牵挂,如今父亲这般安排,倒也让自己落了心。
辞别了父亲,月娘独自回到房中,只是当日场景,却依然挥之不去。这月娘从未见过那等血腥场景,也从未见过那等好汉,只是每日静坐遐想。每每又想起蕊娘的那首词来,当真是心乱如麻,没得个分担。想起曾与自己共患难的蕊娘,只觉那女子清婉可人,又有一股风流之态,才情也是极好的,也有了想要相交的想头。只是一时间没得托辞可供交往。
郑屠辞了周知州,出了衙门,又去了状元桥,寻李响说话。自整个渭州城被郑屠接收过来后,李响便坐镇状元桥,日日派了人望城中各处巡视,那些平日里横行的泼皮,俱都收敛了。如今郑屠又挟斩杀王彪之威,这偌大的渭州城,恁地是没得泼皮寻衅挑事。且郑屠也有义气,收拢了那些没得着落的泼皮闲汉,专门看管各处,也算是有个出处,月末还有些闲钱打赏下来,日子倒也过得快活。
李响这日正坐在铺子里间吃茶,早有伙计来报说是郑大官人过来。便急急的出了里间,远远的迎着郑屠大笑道:“早前听伙计传言,直说哥哥吃那知州请了去,想来必然有些封赏才是。却不知是赏了哥哥许多银钱?”
郑屠一把扶住李响的膀子大笑道:“却是一文钱也不见!”
“恁地知州如此小家子气?”李响一愣。
郑屠摇头笑道:“虽不曾赏得一文钱,只是俺如今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了。周知州放了个都头与俺做,俺也就应承下来,想必过两日便要唤俺去听差了。”
李响闻言大喜道:“造化,哥哥端的好造化!如今却也是得了官身了。也是与那陈都头、钱都头一般无二的身份!”说罢,又摇摇摆摆的做官威装,装腔作势道:“你等刁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郑屠听他说得好笑,不由大笑道:“你这厮,倒也学得这般油腔滑调了。这都头原本便是没得品级的,哪敢随意使人下跪?”说罢,只踢了一脚,便往前走,入了铺子的里间,两人坐下。
“这些时日,只因各处商贾不愿出城,那些日常用度的物品,眼见得价钱就贵了起来,便是寻常的菜蔬果品,也少有人叫卖了。”李响道,“倒是哥哥这肉铺的生意倒是红火了许多。若是那三家生猪供应多些,只怕每日的进项还要多出几分!”
郑屠点头,心中却暗自盘算,若是自身在这城外买处庄子,也省的在这城内束缚着。当下与李响闲话几句,便要告辞出门,待到门口,忽有想起一事。又回转身嘱咐李响道:“这里有个烧汤的二汉,唤作武二的,原本也是个好汉之后。好生照拂他,日后或可大用!”
李响自然应承。郑屠这才告辞而去。
只说郑屠方才出得州府衙门,便有见机得快的门子,飞也似的赶往了郑屠的府上去报喜。这但凡升任衙门听差,多少有些赚头,更不用说是做了都头。便有门子专门打听这些事情,一有晋升的,便前往各家各户报喜,也好得些赏钱。
只说这日惠娘得了一块好鹿皮,便要做双鞋子与郑屠,正在寻些针线,便听得门口的苍头慌慌张张的过来,只管叫道:“大娘,喜事,喜事来了!”
惠娘见苍头慌张模样不由笑骂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也学得那些丫头小子一般,慌慌张张的,没得一个章法。”
苍头这才省得有些失态,方才放慢了步子,赶紧了几步,才远远的站着回话,笑道:“好叫大娘得之,方才那州府衙门的门子过来了,要向大娘讨些喜钱呢!”
“嗯?这又从何说起?”惠娘一愣,这才道。
苍头道:“那门子只说,今日知州请了大官人说话,便有言语传来,只说知州许了大人一个都头的差使。如今也是衙门的官身了!”
“啊呀!”惠娘一惊,顿时来了兴致,往日这郑屠虽有些家当,也有些名声,在渭州也算是数得着的富户了,只是身份却依然低微,便是自己出门,虽有有人见面便称“大娘”,只是到底心有不足,不敢在外多留些。如今却是要理直气壮了。
惠娘满心的惊喜,不由又要反复的追问道:“莫不是诳我?”
苍头笑道:“如今大官人在渭州的名声,哪个不要命的想要诳大娘?却不是自寻死路么?只怕这便是真的了!”
惠娘这才点头笑道:“说得有理。”
苍头还道:“那门子还等着打发的。”
“去账房取十两银子打发了!”惠娘一时高兴,出手也阔绰了些,又唤住苍头笑道,“你也支应二两银子,算是报喜钱!”
苍头自然欢天喜地的去了。惠娘高兴起来,便忙忙唤了身边的丫头道:“你且去告诉二娘一声,只说我相请就是。”那丫头要去,却又被惠娘唤住,迟疑一回道:“也去将绿珠也唤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