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碧来说，明尘界一点也不好玩。虽然人多热闹，可丹霄观那些人，都自视甚高，谁会陪她玩？而没人陪她玩，明尘界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大部分时候，阿碧还是会留在神霄界。

神霄界的初心居，并没有裁撤。如今的太白宗和紫霄剑派，已经不需要这么个驻地了，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象征。

仙娥和徐月二人，都不打算离开神霄界，无论去明尘界还是上真界，对她们来说，都不是很必要，索性就留在了神霄界。反正，她们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把阿碧送回神霄界，灵玉再次现身，已是在广乐天的外围。

广乐天的外层，被封禁得严严实实，想直接进去，并不容易。不过，灵玉并不需要像上次那样，那么多大乘联手，还花了些时间，才破开禁制。

她有绝招。

灵玉轻轻一挥衣袖，一件东西在她面前缓缓现形。

直长的形状，幽幽的青光，这就是青索剑鞘。

青索剑鞘现形后，一个青衣人逐渐现身。

面容清丽、神情淡漠，正是青索的模样。不过，她并非青索，而是青索剑鞘重新凝出的元灵，紫郢唤她小青。

紫郢的起名能力，也是绝了，完全不过脑。可仔细想想，小青这名字也挺符合的，她和青索长得一模一样，却不是青索，可不就是小青么？

灵玉叫着这个名字，总是会想起某个凡人传说，感觉自己在叫一只蛇妖……

灵玉收起浮思，问道：“小青，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小青点点头。

“那你带我进去吧。”

小青没动，盯着她的眼神带着疏离。

灵玉笑道：“你忘了紫郢的话了吗？”

小青不快道：“我不喜欢你。”

“……”不管灵玉也好怀素也罢，都不是第一次被人讨厌，可这么直白地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还真是少见。何况，这位隐隐有情敌的嫌疑……

“你之前答应过紫郢的。”

小青盯着她看了好久，才哼了声：“也罢。”

她扬起手，青光闪烁，光点不停地飞出来，落在近旁。

光点越聚越多，逐渐凝成了一道青色的门。

“进去吧。”小青收手，说道。

灵玉走了一步，又转回来问她：“你先走？”

小青脸上浮起恼怒，终于忍不住冷笑：“真不知道你哪里好，嚣张又多疑……”

灵玉心道，就算我样样都好，热情善良还对你百依百顺，你还是会找出满身缺点吧？既然如此，我还装什么装呢？

表面上她笑眯眯的样子，不管小青说什么都不生气。

没有回应，小青说得也挺没意思的，咬咬唇，率先踏入了青门。

灵玉笑了笑，紧随其后。

青光闪动，跨过了一道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转眼间，她们已经站在了广乐天的高空。

灵玉垂眸看着脚下的大地。到处都是混沌旋涡，龟裂的大地、时断时连的空间，撕扯的风雷。

这个世界，活人已经没办法生存了。

“真想穿越回去，看一看过去的广乐天，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盛景。”面对着这个毁弃的世界，灵玉如此感叹。

曾经的广乐天，是人界始祖之地，修仙求道的圣地。可惜她生得迟，无缘一见，不知道当初是何等模样。

小青看着脚下的广乐天，露出复杂的情绪。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她继承了青索的能力，自身亦保留了一些记忆。广乐天时代，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时代。而她本身是后来诞生的元灵，广乐天的盛况，其实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青，你还记得路吧？”

小青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那你带路吧，我们去清都山看看。”

到处都破碎的空间，广乐天早已不复当年。两人在空间碎片的洪流中，往清都山的方向行去。

由于空间碎片太多，她们赶路的速度并不快，也没法使用空间法术，直接抵达目的地。而且，广乐天极大，走个一天半天，压根没什么影响。

“小心……”

忽然一道波动传来，灵玉听到小青的警告声。可惜只听了一半，声音就消散了。

眼前光芒闪过，她好像被一阵风刮到了某个奇妙的秘境。

天色一片昏暗，微风轻轻拂动，耳边传来蛙鸣。

灵玉挑了下眉，如果不是她确定自己记忆没出错，还会以为，这里是某个乡下僻静之地。

她走了几步，神识一扫而过，若有所思。

这里确实是某个乡下僻静之地，不远处就有一座山，山下有个村庄，山上有间道观。

她身影一闪，下一刻出现在道观外。

那里跪着两个少年——确切地说，是孩童，看他们稚嫩的样子，应该不超过十岁。

“哥，我们要跪到什么时候？”小的那个小声问。

“要诚心！”大的训斥，“不诚心，神仙怎么会收我们为徒？”

“哦……”

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地跪在观门口，诚惶诚恐。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亮了又黑，天黑了又亮。小的那个孩子，终于支撑不住倒地时，门终于开了。

一个老道拂尘一甩，道：“看来你们一心向道的份上，贫道便收下你们了。不过，你们入了门，就要守规矩，不然，贫道定会清理门户！”

两个孩子一声还没出，便被他裹进了道观之中。

灵玉大吃一惊，这个看起来很平常的老道，居然是炼虚的修为。

这是什么地方？炼虚有这么不值钱吗？乡间小观而已……

刚这样想罢，眼前又是光芒闪动，她从这个空间里退出来，仍然身处空间碎片的河流中。

“你被时间洪流卷进去了。”

没等灵玉问出口，小青已然说道。

“时间洪流？”灵玉若有所思。

“你刚才应该看到了一些东西吧？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青脸上出现怅然，刚才她也被一道时间洪流卷进去了，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感怀不已。

本以为自己是青索，只是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没想到，残余的那些记忆，根本与她没有关系。她不是青索，而是一个新诞生的元灵，那个美好的时代，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能在这样的时间洪流里，找到熟悉的一点痕迹。

灵玉若有所思。所以，她刚才看到的，只是洪荒时的广乐天，发生的一件小事？

嗯，确实有广乐天的感觉，随随便便一个乡间小观，里面居然住着个炼虚修士。还有那两个孩童的衣着，也很有古风。

“我们继续赶路吧。”她一点也没有小青的多愁善感，马上抽出情绪。

小青抿了抿嘴，虽然有些不满，却也无话可说。

就这样，两人一路往清都山赶去。

广乐天内，不但到处都是空间碎片，时间洪流更是到处都是。一个世界变成这样，不可能再修复了，难怪当年那些大乘，最终放弃了广乐天。

从来都是毁坏比建设难，那个和平安居的修仙胜地广乐天，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建设而成，毁坏起来也不过短短数年的事——甚至没有数年，真正打得如火如荼的，不过就那么几个月，剩下的时间，是广乐天在自行崩溃。

那么多大乘大打出手，各种妙法到处都是。空间被撕碎，时间倒流。这些在今日的人界，已经难得一见的妙法，在曾经的广乐天，到处都是。

路上，灵玉和小青时不时地被时间洪流冲走。

环境实在太差，空间断裂那么多，她们能躲开的时间洪流只是少数，总有一些，她们想躲也躲不开。

在这些时间洪流里，灵玉见到了一个真实存在的广乐天。

那个世界，仙凡杂居，修士们不一定都住在仙山之中，许多人身处红尘之中。

甚至，凡间帝王之争，会引动数方势力相争。

再一次从时间洪流里出来，灵玉道：“小青，你想回到广乐天时期吗？”

“当然。”小青答得毫不犹豫。虽然她真正诞生并非那个年代，但那才是属于她的年代。

“那样一个世界，你觉得很好？”

“哪里不好？”小青问。

对修士来说，洪荒时期的广乐天，是个绝好的年代。妙法公开，只要有心，就能入门。求道心纯，修士们收徒看的从来就不仅仅是资质，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就算有势力争斗，也是明刀明枪。甚至还能够同时在三大道祖门下听道，互相验证。

那么宽松而公开的氛围，哪里不好？

自从被紫郢收回，明确了真正的身份，小青逐渐有了明确的自我意识，不再像之前那样懵懵懂懂。她不明白灵玉为什么会问这么个问题，今时的人界，不如往日的广乐天，这不是修士默认的真理吗？

灵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广乐天是很好，但是，为什么我觉得，那个时代的修士，其实没什么追求呢？求道？长生，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么之后呢？飞升？现在想起来，广乐天好像没有什么人飞升过啊！”

“当然有……”小青想要辩解，说到一半，突然呆了呆。

“你也想不到，对不对？”灵玉笑道，“我疑惑很久了，人们总说，洪荒时期，圣人遍地，不乏飞升传说。但是，我走遍人界，寻遍典籍，却只是传说，却根本找不到确切的实据。那个时候，真的有人飞升过吗？”

怀素为了玄真谱，曾经搜罗人界典籍，几十万年下来，玄真谱内的古籍，数不胜数。其中确实有关于飞升的记载，但具体何人，何时飞升，因为何事，都是一片空白。

如今来了广乐天，在时间的洪流里看到那样一个和平安乐、与凡间没什么分别的洪荒，灵玉不能不怀疑。

飞升真的存在过吗？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她在时间洪荒里见到的那个广乐天，修士修为一高，就无所事事呢？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徐逆，奈何紫郢那个木头人，除了剑术和道祖，根本不关心别的东西，压根答不上来。

“但是，真的有人飞升过！”小青强调。

“是吗？是什么人？谁家门下？何时飞升？处于何地？”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小青又呆了。

她……答不上来。

灵玉笑了笑：“如果我每天在你耳边说，有人飞升过，久而久之，你也会当成现实吧？”

“不是这样的……”小青弱弱地说了一句，忽然想起一件事，道，“祖圣！我想起来了，一定是祖圣！”

“祖圣？”

“对！”小青兴奋地道，“一气化三清，你总听过吧？那位就是祖圣。”

灵玉眼睛眯起。她当然听过，人界任何一个低阶修士，都听说过这句话，不过，她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在沧溟界开启前夕，于天地轮回锁内，含宁真人跟她说的那番话。

天地轮回锁是件造化之宝，它的主人，极有可能是妙法分传三道祖的那位。他如果活着，就是人界最高的存在。

不过，一气化三清的典故知道的人虽多，那位的存在，知道的人却不多。

“原来他是飞升了吗？你听说过什么？”

小青道：“是祖圣在当年的广乐天传下了道法，可后来再也没听说过祖圣的消息，老君也从来不提。想来，祖圣定是飞升了吧？不然的话，又能去哪里呢？”

灵玉默了默。原来，小青也只是猜测？

不过，这个猜测确实有着适宜的土壤。

人界修道，从三位道祖开始。可三位道祖，皆由这位祖圣传下。如果存在飞升，这位祖圣定然排在第一位。

只是，灵玉本能觉得不对。如果祖圣飞升了，为什么三位道祖只字不提？而且，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低阶修士们光知道一气化三清，却不知这一气到底指什么。三位道祖为什么不愿意说出口？其中有什么隐情？

不停地遭遇时间洪流、空间碎片，花费了十来天，两人终于磕磕绊绊地到了清都山。

看着脚底下这座已经半毁的大山，灵玉感叹无比。

此山甚大，绵延万里，然而，却不复当初仙山之景。见过了紫郢创出的小清都，再看眼前真正的清都山，灵玉不得不感叹，时光能改变一切，人间圣地清都山，如今竟成了一座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