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洗完澡,坐在马桶上抽烟,周勀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进来。
他那边应该已经是白天,正要开始一天的工作,这段时间他也只能每天凑这个点跟常安说几句,因为实在太忙了。
电话接通,温温的声音,他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常安努力笑了下,“嗯。”
“在房间?”
“嗯。”
“在做什么?”
常安看了眼手里的烟,“在看电视。”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把音量调小了,怕影响其他客人休息。”
那边顿了顿,问:“在抽烟吧?”
“……”
常安被逮了个现行,她沮丧地垂下脑袋,抓了把头发,用低若蚊蝇的声音“嗯”了声。
周勀轻叹:“还在为你父亲的事难过?”
常安指端捏着烟,嗤笑一声:“哪个父亲?”
她有两个父亲,却又好像一个父亲都没有,可是该死的是她现在也不是为了“父亲”的事难受。
常安抬头又抽了一口烟。
“我见到我哥了。”
那边一时没了声音。
常安舔着嘴唇,“他也过来参加丧礼,刚好在殡仪馆门口碰到,现在就住在我隔壁房间,明天我坐他的车回去。”
结果常安刚说完那边就笑了出来,“你不用这么急吼吼地跟我解释,我相信你。”
他以为常安是在提前跟他报备。
常安却揉了把额前的头发,“不是,我不是要跟你解释什么,我是想问你,三年前我被绑架,是方如珊跟何灵报的警?”
那头一下又没了声音,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常安掸了下烟灰,她快没耐心了。
“你回答我!”
长久沉默之后一声粗重的喘气,他说:“常安,我很抱歉!”
常安手指穿过头顶的软发,重重抓了把发根,身子开始抑制不住地抖起来。
周勀在那边等了一会儿,大概是没等到动静,喊:“常安!”
常安抬头,烟熏缭绕间她用手捻眼角。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跟你没有关系。”
“……”
“但是你不应该瞒我,你瞒我做什么呢?是怕我难过还是怕我去做什么冲动的事?”常安最终把手贴在脸上,默了会儿,“我没办法报复她们,但是我想,我也不会原谅!”
……
常安那晚又没睡好,第二天是被陈灏东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开门。
陈灏东穿戴整齐站门口,“早!”
常安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六点半!”
“……”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在宾馆简单吃过早饭之后出发,陈灏东开车,常安坐副驾驶。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车子还没上高速她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舒服,昏昏沉沉的,像是半睡半醒。
最后被陈灏东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她睁开眼,身上盖的皮外套滑下去,刚好看到前方一抹晨曦。
“抱歉,把你吵醒了!”
陈灏东并没接那通电话,而是直接摁掉,随后把手机设为静音,扔到仪表台上。
常安摸了下头顶被睡乱的头发,“几点了?”
“九点半。”
她居然也昏昏沉沉睡了两个小时。
陈灏东看了眼导航,“前面有个服务区,开下去透透气?”
常安应了声。
车子停到服务区的停车场。
“我去趟洗手间!”常安拿了背包下车,从洗手间出来需要经过一大片购物区,刚好有卖特产的柜台。
她在里头转了转,拿了几包特产付账,拎了袋子出来,找到陈灏东的车,结果车里没人。
抽根烟需要这么长时间?
常安真准备打电话,旁边车子突然biubiu~~响了两声。
“好了?上车!”
陈灏东已经从那侧驾驶位坐上去,常安也跟着上了车,刚把手里拎的袋子搁到脚边,旁边就扔过来一包东西。
“什么?”
“给你买的,路上留着解馋!”
常安把袋子打开,里头巧克力,饼干,话梅,薯片,酸奶,口香糖……七七八八装了一大包零食。
常安被逗乐,“还当我孩子呢!”
陈灏东没搭理,绑好安全带重新发动车子,转动方向盘的时候视线却落到常安脚边的几只纸袋上。
“你买了什么?”
“哦这个啊,糖葫芦,还有糕点,都是一些北京特产,回去哄孩子。”
陈灏东看了她一眼,“就你之前说的她爸救你的那个小丫头?”
“嗯,回头带你去看看!”
九个小时的车程,听着难熬,可两人说说话聊聊天,刚好可以彼此讲述一下中间三年各自缺失的生活,不过基本都是常安问陈灏东阐述,她自己反而不怎么说。
中午两人在服务区吃了个简餐。
重新出发后常安又睡了一会儿,车子进入云凌地界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夕阳西沉,稀薄的金色光线一缕缕洒在常安身上。
其实最近几年陈灏东已经很少回云凌,他大部分时间都跟着项目跑,项目到哪他就到哪,也没个定性,而此时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还有身边熟悉的人,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
常安没回长河,而是直接让陈灏东把她送到医院,原本打算带他去看看小芝,只是他似乎很忙,电话一个催着一个。
“下回吧,应该就这几天,等我忙完手里的事过来找你!”说完自己笑了笑,摸了下有些冒胡渣的下巴,“其实主要是过来看你收养的丫头,辈分上她应该叫我什么来着?舅舅?“
常安也跟着笑了笑,把行李箱接过去。
“那,我先进去?”
陈灏东挥挥手,“进去吧,电话联系!”
夕阳的余光里,他看着常安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装满特产的纸袋,他摸了摸被风吹凉的面颊。
这样也挺好,做不成他的女孩,妹妹也不错!
……
小芝见常安回来很高兴,等常安给她拿了一包糖葫芦出来她更是开心得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常安陪他吃过晚饭,把带回来的特产拿去护士台和医生办公室分了分,最后还给护工留了两盒稻香村的点心。
护工一个劲地道谢,最后弄得常安都不好意思。
晚上她没留宿在宾馆,而是打车回了长河,连续两天的长途奔波,其实已经累得不行了,但洗完澡躺在床上还是没办法合眼。
关于孙正道,关于这三年自己独自遭受的苦难和厄运,还有那个没能成形就化为血水消失的孩子。
对,孩子,如果其它她尚且可以原谅,在孩子这件事上,她绝对没办法原谅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