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马一诺和白蒹葭在一处闹市的马路牙子上蹲了小半天。他们在上室外观察课，就是通过观察过往行人，来推测出行人的身份、性格、生活状态等等。通过细致的观察，可以间接了解人生百态，从而提升自己对人物的感悟，最终作用于演技的提升。

马一诺从小聪明，观察课对他来说并不难，记录在小本本上的观察笔记也写的相当细致。白蒹葭虽然也很聪明，但不知是不是从小养成的性格，让她观察任何人都喜欢推己及人，总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纯正。

比如马一诺和她都看到了一个路边要饭的乞丐，马一诺的观察笔记大概会写上：这个人头发斑白散乱，面容沧桑，眼神浑浊，应该经历过很多痛苦的过往，也许他的父母、妻儿都去世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痛苦的活着……等等。

但换了白蒹葭，他的观察笔记完全不同：这个人虽然头发斑白，面容沧桑，但气色很好，可见他并不缺乏营养，而且他肢体健全，身强力壮，就算卖力气也能养活自己，却坐在路边要饭，可见他一定是个很懒惰的人，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我不会给他一分钱。

每次马一诺看了她的观察笔记，气的总要和她辩论一番，并劝她不要这么阴暗，世上还是好人多。

白蒹葭嗤之以鼻，反而笑话马一诺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以后肯定吃大亏。

两人因为理念不和，虽然刚开学就在一块搭戏，却总是少不了争吵，关系也不是很好。但是在这次的室外观察课上，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转折。

“抢劫啊！”

依旧是在路边观察的时候，一个抢了手提包，正逃跑的小偷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面对这种情况，马一诺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把小偷扑倒在地。不想小偷身上带了匕首，挣扎中，红了眼的小偷抽出匕首朝他捅了过去。

当时响起了巨大的惊呼声和尖叫声，马一诺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是随后追过来的白蒹葭一脚踹在小偷头上。

小偷当场昏死过去，马一诺捡回了一条命。

“小马哥，现在知道世道险恶了吧！”

马一诺永远忘不了当时的一幕，白蒹葭吓的面无人色，却依旧笑着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从那之后，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好人，坏人还是不少的。

虽然他依旧坚信世上还是好人多，但再没有和白蒹葭争吵过，他也渐渐把白蒹葭当做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此时面对白蒹葭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马一诺把这件往事说了出来。

看着神色变化的刘志魁，马一诺道：“老师，小白是有很多缺点，但她是个好女孩，也是学生最好的朋友、恩人和家人。学生不奢望老师喜欢她，但也别反感她。”

“……”刘志魁沉默了两三秒，点点头：“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老师……”马一诺猜不透他的想法，有些着急。

“呵呵呵。”白蒹葭笑了，在刘志魁阴沉的眼神注视下，轻轻捶了马一诺胳膊一下，笑道：“小马哥，你的心理太阴暗了，老师这么多年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还多，什么人没见过，哪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孩？你想多了。”

马一诺愕然。

刘志魁看着笑眯眯的白蒹葭，心说：好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丫头，难怪这小子这么维护她。

可惜……

心眼太多，朋友尚可，却做不得贤妻。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终究还是顾着马一诺的面子，刘志魁道：“吃饭吧！”

马一诺知道这件事揭过去了，扭头对白蒹葭笑笑，白蒹葭回给他一个秋波。

……

刘志魁是个规矩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顿饭吃的相当沉闷。马一诺还想开口活跃活跃气氛，却被刘志魁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没辙，闷头吃饭就是了。

一桌美味的晚餐只用十分钟就吃完了，晚饭是马一诺做的，白蒹葭负责善后。

刘志魁和马一诺坐在沙发上喝茶消食。

看着白蒹葭熟练的收拾桌子，清洗碗筷，刘志魁对她又有了些许改观。

马一诺把茶杯放下，忍不住问道：“老师，您看我这戏本能卖多少钱？”

刘志魁脸色一沉，训斥道：“混账东西，张口闭口就是钱，钱是你祖宗啊！”

马一诺垂着头：“学生这不是缺钱吗！”

刘志魁面色一缓，眼里带着几分心疼：“算了，你这么年轻就遇到这么大困难，我这当老师的不能不管。”

马一诺抬起头，眼里充满期待。

刘志魁沉吟片刻，道：“我记得前不久文化厅挂了个征集戏曲剧本的通告，最高价30万一个，一共要五到十个原创戏曲剧本。”

“三十万！”马一诺眼睛一亮，他这个戏本有九万字出头，要是能得到三十万，相当于千字三千多，简直是天价。

“老师，您看我这个成吗？”

刘志魁拿起戏本，在手里拍了拍，笑道：“没有比这个更成的了。你要信得过我，我去帮你争取这三十万奖金。”

“老师哪的话，我不信您还能信谁？”马一诺认真的说道：“戏本您拿走，剩下的就麻烦老师了。”

刘志魁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要是文化厅给不了三十万，这本子我三十万要了。”

“这不行。”马一诺连连摇头。

刘志魁脸色一沉：“怎么？我还不能买了？”

“老师，不是那个意思。”见刘志魁误会，马一诺连忙解释：“学生哪能要老师的钱，您想要，这本子就算学生孝敬您的，分文不要。”

刘志魁的黑脸瞬间变红，对怀疑自己学生的用心很是羞愧。

干咳一声：“现在不是三年学艺两年效力的时候了，老师这不缺钱。倒是你，生活不容易，哪还能再占你便宜。这话别再说了。”

“老师……”马一诺眼圈一红：“谢谢老师。”

“行了。”见白蒹葭洗完了碗筷，刘志魁起身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把钱打给你，这钱你先用着，不够了再跟我说。”顿了顿：“以后有好本子直接递给我，老师这也养活不少人呢！新本子、好本子越多越好。”

“老师您放心。”马一诺连忙保证道：“只要写出好本子，肯定给老师。”

刘志魁笑容满面，拍拍马一诺肩膀：“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老师，我送送您。”

“老师您走啊！”白蒹葭微笑着走了过来。

虽然顾着马一诺的面子，但刘志魁还是不太喜欢白蒹葭这种看似狐媚的女孩。微微点头，淡淡的道：“走了。”

白蒹葭抿嘴，笑着。

马一诺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把刘志魁送出了门。

“别出来了，回去吧！”站在电梯前，刘志魁说道。

“没事，我送您到楼下。”马一诺坚持要送。

刘志魁淡淡一笑，道：“随你。”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刘志魁终究忍不住说道：“马一诺，你老婆现在这样，你身边却有这么个女人，你……”

马一诺总算明白刘志魁为什么对白蒹葭反感了，原来是担心他会和白蒹葭勾搭成奸，对不起还躺在病床上的胡蝶。

“老师，您放心。”马一诺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做对不起小蝶的事。”

看着马一诺，刘志魁沉默片刻，道：“你也别……毕竟你还年轻，要是……要是再过两年还没变化，不如找个合适的女人，还能帮你分担一下。”

刘志魁的担忧不无道理，马一诺今年才二十五岁，人生最多也只是走过了三分之一，后面还有大把的人生，如果现在就守着植物人妻子过一辈子，未免太苦了。

刘志魁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他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过这种人生。

马一诺沉默了。

电梯径直到了楼下，两人迈步出去，待刘志魁上车的时候，马一诺道：“老师，其实我认真考虑过。”

刘志魁看着他。

马一诺道：“再过五年，如果我三十岁的时候，小蝶还是醒不过来，我就找个能帮我一起照顾小蝶的女人结婚。”

看到马一诺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刘志魁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了，以后少不了要为情所累。”

“我知道。”马一诺坦然一笑：“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有些事总归要做。小蝶是我妻子，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她。就算等我老了，动不了了，大不了陪她一起走就是了。”

“别说傻话。”刘志魁训斥道：“年纪轻轻的说什么走不走的！好好挣钱，多挣点钱请护士帮你看着。再娶个媳妇，生俩孩子，好好过日子，比什么不强。”

“嗯。”马一诺点点头，笑道：“听您的。”

“这就对了。”刘志魁把车倒出来，道：“回去吧！明天把钱打给你。”

“老师……”马一诺感激万分：“谢谢您。”

“回去吧！”刘志魁摆摆手，关上车窗，开车走了。

目送车尾灯消失在小区门口，马一诺转身正要回去，却看到张小豆站在楼到门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马一诺愣了下，连忙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小豆？怎么还哭了？跟阿姨吵架了？”

张小豆连连摇头，擦擦眼泪，突然抓着马一诺的手，道：“一诺哥哥，我和你一起照顾嫂子一辈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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