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赵天明也想见识一下姑苏的玉器雕琢过程,可惜,玉雕是一件比周老的字画修复装裱更耗时间的工作,只能缘悭一面了。
郭掌柜店铺外面,是玉器厂街,其中不少是祖传的小作坊,前面是店铺,后面就是工坊。昏黄的路灯下,并没有多少人来往,来这里的,很多都是熟门熟路的人。
走到街尾,赵天明两人却发现,一间一间有些破旧的店铺,里面聚了一些人,远远就能听到喧嚣的人声。
有些好奇的走进去,听大家议论,才知道,这间店铺不准备做下去了,正在清理库存,客人进去,随意挑选,然后付钱,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这么长时间,有好东西,也被捡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随处乱放,给人翻来翻去,和垃圾堆差不多。
倒是有一些年轻的外地游客,本着好奇心,想进去看一看,姑苏的玉器工坊是怎样的,所以,陆陆续续倒也有些人。要不是那掌柜一直板着一张脸,估计还会有人叫他示范一下,玉器是怎样雕成的。
“据说这间店铺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是从明朝传下来的,怎么就做不下去了呢?”
“就算做不下去,那些玉器和作坊的工具,也没理由乱让人捡走吧?打包卖出去,难道没人要?不会是促销手段吧?”
“你们不知道,我听说,这间工坊最早的主人,是一个叫做王小溪的阴险小人,接手这间店的人,最后都会很倒霉的,几乎每一个,都是生意萧条、血本无归。所以,大家都说,这间店铺很不祥,有陆子冈的冤魂在作怪。”
“有这么邪乎吗?怎么又扯上陆子冈了?”
“你们不知道吗?王小溪,就是害死陆子冈的人,就因为他向皇帝告发,才会发现陆子冈在龙头上刻了字,因此而被杀的。”
“没错!就连他这家店铺的东西,姑苏的同行都不愿意接手,怕带来晦气。”
陆子冈和王小溪的事,赵天明也听说过许多。
据说他不爱美人爱美玉,一生痴迷于玩玉,到了成家立业之年,家里给他讲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位千金小姐,然而他却离家出走,到姑苏的一家玉器作坊,学习玉雕手艺,和他同时学艺的,就有王小溪、贺四等人。
他刚出师不久,便凭借高超绝伦、巧夺天工的琢玉技艺风靡当世,被文人雅士视为上宾,前来求玉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其技艺享称“吴中绝技”。
在封建年代,“士、农、工、商”,手工业者的社会地位并不高,陆子冈却被各路显贵视作上宾,可知他的玉雕作品,在当时受到怎样的追捧和喜爱。
陆子冈有一个习惯,就是他的所有作品都必须落款,在等级森然的封建年代,古代工匠是很少落款的,落款之后,反而会贬低作品的价值。
而陆子冈,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是对当时社会意识形态的一种反抗,然而,这样的做法,既让他流传千古,也为他后来的遭遇埋下了祸根。
他的作品都有刻款,有阳文也有阴文,以篆书和隶书为主,有“子冈”、“子刚”、“子刚制”三种。刻款部位,也十分讲究,多在器底、器背、把下、盖里等不显明处,不会影响作品整体感觉。
陆子冈的名气越来越大,当时的皇帝闻知后,于是召他进宫雕玉,特命他在玉扳指上雕百骏图。
他没有被难住,竟仅用几天时间完成了,在小小的玉扳指上刻出高出叠峦的气氛和一个大开的城门,而马只雕了三匹,一匹驰骋城内,一匹正向城门飞奔,一匹刚从山谷间露出马头。
仅仅如此,却给人以藏有马匹无数奔腾欲出之感,他以虚拟的手法表达了百骏之意,妙不可言。
皇帝见了大为喜欢,对他予以大加封赏,就连他学艺时的伙伴王小溪等人,也都进入皇家工坊作业。自此,他的玉雕便成了皇室的专宠。
然而,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他却绝不会想到,置他于死地,就是曾经和他一起在玉器工坊学手艺谋生的王小溪。
陆子冈的一次次受到封赏,让同为宫廷玉师的王小溪妒忌不已,他指出陆子冈在献给皇上的玉器上暗刻名款,险些让陆子冈丧命。
幸好当时的皇帝对他的作品极为欣赏和喜爱,才让他逃过一劫,没有处罚他。
然而,陆子冈却依然不改习性,每次为皇帝雕玉,必留名款,直至为此付上生命的代价。只能说,纵观古今,那些天才的想法举止,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能理解的,只有同为天才的人物。
据说,徐渭是陆子冈的知音好友,他晚景凄凉,在潦倒中去世,死前只有一只柴犬相伴,床上连一张床草席都没有。
这或许就是后来那么多的艺术大师,都说愿意做青藤门下的一条走狗的缘故吧?
陆子冈听说后,唏嘘不已,恰逢万历皇帝又召他入宫雕琢玉龙。陆子冈想起徐渭在官场上受到的诸多不公,为了发泄愤满,于是将名字刻在了龙口之内。
他的这一举动,再次被王小溪发现并告发,万历帝龙颜大怒,终于将他以“叛逆罪”问斩。
民间关于陆子冈的传说,还有许多,其中更有说他和唐伯虎一起联手救人的。然而,唐伯虎去世之时,徐渭才区区四岁,以陆子冈的行为作风,似乎没法活这么长命。
况且,徐渭是活到七十三岁高龄才去世的,陆子冈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人的生命中?
可知许多传言,都是后人杜撰上去的的,大概也只是为了表达,某些美好的愿望吧!
至于王小溪,在姑苏人的眼中,大概也和西湖边上的秦侩没什么区别吧?
如果眼前这家店铺真的传自王小溪,估计早给人拆了,怎么可能传到现在?赵天明猜测,这很可能也是以讹传讹造成得效果。
不过,这效果同样很要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