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上有桥,但年久失修,且宽度也不够,人和骡马通行没问题,载重大马车不行,必须重新修一条,但水上修桥谈何容易?
一番思索,秦怀道决定才有分段式修建,就是拦截一半,让水从另一边流过去,拦截的这边没水后好施工,挖出淤泥,填石头夯实地基,再倒水泥砂浆竖起称重大墩子,上面再用板子固定成槽状,往里面铺钢筋,倒砂浆浇筑成型。
等水泥干透后再拦截另一边,让水从修好的这边通行,如法炮制,连接成整体就是一座水泥桥,这种浇筑方式修建出来的桥足够结实,称重强,唯一的麻烦就是钢筋。
看来,只能找真符县帮忙。
秦怀道仔细琢磨分段式修建存在的问题,想好解决办法,一一记下,看看天色不早,倒头水下。
第二天一早,秦怀道起来一看,罗章带着人押送银子过来,正和程处默闲聊着什么,赶紧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怕路上出事,那边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尉迟将军替我看着呢,银子交接后我这边返回。”罗章赶紧解释道。
秦怀道一听有尉迟恭在帮着坐镇,问题不大,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道:“银子交给程大哥就回去吧,这几天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这事挺奇怪,这几天居然不见了,尉迟将军也派人满山搜查过,发现人生活过得痕迹,也不见人。”
“说明对方跑了,但既然来过,这事还没完,回去后小心点。”秦怀道叮嘱一句,对程处默继续说道:“银子交接完了就准备一下,等我吃点东西一起走,我也要去真符县,路上有个照应。”
“已经交接完了。”程处默赶紧答应一声。
秦怀道点头,找客栈老板要了点东西吃好,留下那些实习生,带着几个羽林卫随从匆匆赶路,一个多时辰后抵达真符县,和程处默分开走,直奔县衙。
衙役并不认识秦怀道,上来阻拦,随从上前亮出腰牌,自曝身份,衙役不敢大意,赶紧进去禀告,没多久,县令长孙美匆匆跑出来,见面就喊道:“下官长孙美拜见秦大人,未能远迎,还请大人海涵。”
“进去说话。”秦怀道丢下一句,朝里面走去。
一行进了衙房,秦怀道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长孙美赶紧跟上来:“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有什么事大人尽管吩咐!”
“坐下聊。”
“不敢!”一个六品县令哪敢和三品大员坐而论道,在旁边小心候着。
秦怀道也不勉强,直接问道:“本官准备在酉水上修建一座大桥,真符县还能雇佣多少青壮?”
“县城内青壮基本都去修路,需要的话只能去城外找人。”
“石头路不是已经铺到县城了吗?”秦怀道反问。
长孙美赶紧解释道:“大人,石头路是铺到县城,但下官不清楚接下来做什么,需要多少人手,所以不敢调动这些人,不过,城外还有许多村子,给工钱都愿意来,就是路途远了些。”
“不用城外村子招募,铺完石头后用不了太多人,从现有帮着修路的人里面抽调两百人出来,一百人帮忙拦截水流,另一百人去采集大石头。”秦怀道说着掏出修桥方案递上去。
方案上有手绘图,有备注说明,一目了然。
长孙美主持地方事宜多年,有修桥经验,一看就懂,啧啧称赞道:“大人,这座桥比两岸河堤高一米左右,形成长长的斜坡不影响大车经过,这么高,再大的洪水也不影响,而且足够宽,两辆马车并行毫无压力,不过,臣有一事不明?”
“说吧。”
“这上面提到的水泥是什么?”长孙美直言问道。
“一种材料,这个你不用管,本官会安排好,你要做的是征调城内铁匠,打造拇指粗,长十米的铁条,能否做到?”秦怀道反问道。
“可以,就是需要些时间,而且,这些铁条质量要求高不高?”
秦怀道见对方问道点子上,不像个书呆子,有些实干,来了兴趣,笑道:“铁料烧红后反复锻打,至少十炼以上,祛除其中杂质,再锻打成铁条,通透不需要太圆,有些不规则也没事,十炼不能少,越高越好。”
水泥砂浆里面放铁条,可以起到加固作用,十炼就是反复锻打十次,能一定程度祛除杂质,当然百炼成钢,更好,但耗费时间,加上需要的多,不可取,一座通行马车的桥梁而已,十炼够用。
想到煅烧需要极高温度,用木炭太费银子,秦怀道补充道:“长孙县令,你可以安排人去洋县找本官的人要焦炭,焦炭燃烧更久,温度更高,比木炭更适合煅烧,也能省些成本。”
“下官领命。”长孙美也没想到秦怀道对冶炼一道如此精通,赶紧记下。
“还有什么问题吗?”秦怀道追问。
“最难的就是水泥和铁条,听了大人交代,下官暂时没问题,这便安排人动工,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长孙美说道。
“一定要按施工要点进行,河底淤泥一定要清理干净,按标准打地基,免得坍塌,来得时候本官看过现场,选址在现有桥梁上游五米处,现有桥梁保留,将来还能过人。”秦怀道叮嘱道。
“喏!”长孙美郑重答应一声。
两人走出衙房,秦怀道带着随从来到酉水边,看着缓缓而去的河流,想要拦截也不容易,但不拦截这桥没法修,担心出事,决定留下观察几天看看。
没多久,长孙美带着一大帮人过来,叮嘱几句,一些衙役指挥百姓行动起来,一些人跑道浅滩,用布袋装沙子,一些人推着车过去拉到上游,找了个位置一袋袋抛下去,拦截水流,一看就都很有经验。
秦怀道见长孙美过来,笑道:“组织的不错。”
“让大人见笑了,酉水沿线修建过不少石桥,当地百姓多少都有些经验,不过,以前都是服徭役,大家没想到这次还有工钱,都念着大人的好,大人此举造福一方,功在千秋啊。”长孙美赶紧解释道。
“别拍马屁,本官不喜欢这套,好好配合朝廷修路就是对本官最大的帮助,本官都看在眼里,长孙无忌跟本官颇有交情。”秦怀道暗示道。
长孙美也是通透之人,一点就透,赶紧表态:“愿追随大人将路修好。”
秦怀道点点头,看了一会儿施工,效率有些低,说道:“慢了些,再找些人过来拦截水流,今天务必拦住。”
“遵令。”长孙美匆匆去了。
没多久,又有两三百人跑来加入施工,效率一下子高了不少,上游堆积出一截拉水坝,不少人跳下去,踩在拦水坝上,接住河岸上的人递过来的一袋袋沙土,再一个个传递下去,将拦水坝加固,加长。
两个时辰后,一个较大的半圆形拦水坝成型,拦水坝还有些渗水,无法完全堵死,秦怀道灵机一动,让大家在内侧,沿着坝子挖了一条排水渠,渗透进来的水被引导去了下游。
没有了水施工就容易很多,大家开始清淤,一担担挑出来倒入附近的荒地,这种肥力十足的土很受欢迎,不少百姓过来调走,倒入自己的菜园子里备用。
天黑时分,淤泥清理干净,挖出两个长方形坑,河岸也切出一个长方形坑,三个坑将来就是三个承重墩子位置。
长孙美见秦怀道心情不错,也心中大定,说道:“大人,天色不在,不如回城,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吃饭就算了,你知道本官在洋县的庄子吧?”
“下官去过。”
秦怀道叮嘱道:“那就好,找个知道的连夜跑一趟,去找程处默程大人,让他明天一大早安排送一百大车水泥过来,你在附近找个房子腾空,方便存放,对了,铁条打造的怎样了?”
“没问题,这边安排下去,刚从洋县拉来焦炭,全城铁匠都征调到位,本官让他们连夜赶工,明天应该能打造成一些。”
“去盯着点,不可松懈,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秦怀道叮嘱道。
长孙美听懂了背后之意,欢喜地匆匆去了。
秦怀道带着随从找了个客栈住下,吃了点东西睡下。
第二天一早,秦怀道带着随从来到酉水边,发现百姓们已经在施工,一车车大石头拉过来,铺在大坑里面,秦怀道见大家继续堆,赶紧阻止,大坑内有一层大石头垫底就够了,接下来需要灌砂浆,继续堆石头反而有影响。
长孙美也带着一干官员和衙役跑来,看到秦怀道在阻止,赶紧帮忙,让大家暂时停工,一边解释道:“大人,大家对您这种修建方式不懂,以为还是以往的修建办法,下官也不懂,不如您来指挥吧?”
“水泥到了没?”秦怀道反问。
“有人来报,在路上了。”
“铁条呢?”
“下官刚从那边过来,也打造了些。”
秦怀道打量对方,见眼睛凹陷下去,红红的,显然一晚上没怎么睡,便说道:“将铁条按下面大坑长度截断出六十根,其他的长度不要动,还需要细小的铁丝,有多少都运过来,快去办。”
一个大坑下面平铺二十根足够打底,三个大坑就是六十根。
长孙美匆匆去了。
半个时辰左右,一批马车拉着铁条过来,正好水泥也到了。
大家在秦怀道的指挥下和砂浆,大坑下面平铺铁条,再竖着放,围合成一个长方形,用细铁丝扎紧,竖着的铁条底部更是做出弯钩状,勾住下面平铺的铁条,形成一个整体。
等铁条全部放好,笼紧,外围找来大板围合,做好后砂浆也和好,采用蚂蚁搬家的方式,一桶桶传递下去,倒入大坑,倒满后继续加高大板,继续往里面浇灌,直到高度达到。
这种一体浇筑而成的墩子很结实。
人多力量大,一个上午就浇筑好三个大墩子,秦怀道指挥大家横着铺大板,做出槽形,将三个墩子连接成一体,倒一层砂浆,再铺一成铁条,彼此用细铁丝扎紧,再倒一层砂浆,再铺一层,如此反复五次。
砂浆用得水泥足,粘合性好,加上五层铁条,足够牢固。
做好后,秦怀道让大家在表面再铺一层纯水泥,能起到平整和防水的作用,最后再用生水泥洒一层,防滑、防水效果更好。
等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大家看着这座桥倍感新奇,都不知道能不能用,会不会塌,这种建桥方式都是第一次见,心中没底,背后小声议论着。
秦怀道也不阻止,新鲜事物只能用事实说话,看着桥倍感振奋,这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了,算不算史上第一座水泥桥?
“大人,天黑了,是不是先收工?”长孙美过来请示道。
“让大家收工吧,另外,安排人一个时辰洒一次水,每个地方都要洒到,多洒点,但不能用力冲,水泥还未干透,别冲坏了。”秦怀道叮嘱道。
“明白,下官亲自盯着,大人放心。”
秦怀道见对方如此上心,满意的点头,带着随从回去客栈去了。
忙了一天累的够呛,随便吃了点东西匆匆躺下。
第二天一早,秦怀道匆匆过来查看,见水泥没有开裂,没有反砂浆,下面墩子也一样,心中大定,这是成了。
欣赏片刻,长孙美匆匆过来:“大人,行了吗?”
“还不行,虽然天气不错,有阳光,但水泥固化需要三天以上,如果下雨,上面必须用东西遮挡防雨,本官返回,三天后回来验收,合格了再修建另一边,这几天石头、河沙、铁条务必准备好,派人看守好桥,别被人破坏。”
“下官记住了。”长孙美赶紧答应道。
秦怀道又叮嘱几句,带着随从匆匆离开,已经出来好几天,也不知道另一边的路铺的怎样了?
穿过酉水,打马往前奔跑了一段距离,看到了回河镇村民在铺路,那些实习生认出秦怀道,纷纷上来见礼,秦怀道停下来,见路铺的不错,满意的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了,有什么需要本官做的?”
一名锦衣男子上前,作揖后说道:“回大人,不辛苦,反而觉得很新奇,一切都好,请大人放心。”
秦怀道见对方锦衣都烂了几个口子,脏兮兮的,可见这段时间确实吃了不少苦,笑道:“好好干,争取两天内铺到酉水河岸,本官有事先行一步,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来找。”
“恭送大人。”众人纷纷行礼。
前面官道全都铺上石头,但战马钉了马蹄铁,行走问题不大,沿着石头路小跑,过了华阳关是泥土路,秦怀道加速奔跑了一段距离,发现前面出现石头路。
短短几天就快要铺到华阳光,这速度不慢,只是,为什么前面没人?
秦怀道心中莫名一紧,继续赶路,眼看就要到大望驿时,前面传来喊杀声。
“不好!”
秦怀道大吃一惊,打马加速冲锋,几名随从也意识到出事了,拼命打马。
几人狂奔上去,喊杀声越来越大,没多久就看到无数人在围杀自己人,罗章居中指挥,要不是都配备了连弩,早已被人淹没,进攻的敌人穿着古怪,不像是正规军,看着像山匪。
“山匪怎么可能敢攻击朝廷部队?”
秦怀道马上意识到这帮人不简单,粗略一扫,足有五六千,修路的降兵并没有参战,而是聚集在一起观望,不见尉迟恭的大军。
事情透着反常。
秦怀道并不急于冲上去参战,而是直奔修路的降军,担心这些人有诈,不敢靠太近,隔着距离停下,高声喝道:“让你们将军出来搭话。”
很快,几名将领冲上来,眼神闪躲,脸色有些复杂。
“为何不参战?”秦怀道直接问道。
几人沉默不语。
但秦怀道看得出来几人对自己并无敌意,猛然反应过来这些人是降军,没有参战的动机,又没有趁手的兵器,不想冒死。
没有动机,就给大家动机。
秦怀道扫了眼正在厮杀的罗章等人,岌岌可危,敌人攻击的很猛,用的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不像是山匪,更像是死士,脸色一沉,喝问道:“可是他们逼你们不得参战?还是许诺的好处?”
“这?”
大家尴尬的低下头去,不敢迎接秦怀道犀利的目光。
秦怀道冷冷地说道:“别忘了这儿是大唐境内,如果你们因为怕死而不参战,我的人全部战死,朝廷会放过你们?”
一席话振聋发聩,几人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秦怀道继续说道:“还是说他们许诺对好处让你们动心,朝廷大军一到,就算有好处,你们有命拿吗?还有他们——”
说着,秦怀道拔刀,指着正在厮杀的敌人继续说道:“他们真要是许诺好处,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稳住你们,等杀完了我的人逃命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给你们好处?事后朝廷追杀,更不可能给你们好处,所以,无论是怕死,还是许诺了好处,你们最好都别有妄想,与本官一战,干掉他们,本官既往不咎,同时也证明你们投靠朝廷的决心,否则,等待你们的是朝廷大军无穷无尽的追杀,怎么选,你们自己看着办。”
“杀——”
一生怒吼,秦怀道朝战场冲杀过去。
几名随从也纷纷拿出连弩端稳,冲杀过去。
敌人看到了冲杀上来的秦怀道,马上分成一千人上来劫杀。
秦怀道拔出另一把刀,双刀在手,杀意盈天,战马白蹄乌仿佛感受到了秦怀道的战意,长啸一声,陡然加速冲过去,将挡在前面的人直接撞飞。
战马上,秦怀道目光犀利,两把刀一左一右,将冲上来的人斩杀,人马合一,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冲上去。
几名随从也悍不畏死地冲过来,连弩齐发,将试图偷袭秦怀道的人纷纷射杀,战马也狂暴的冲撞,践踏上去。
明明只有几个人,却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特别是冲杀在前的秦怀道,两把刀上下翻飞,灵巧如蝴蝶,借助马力以最快,最省事的方式撕开一个个扑上来的敌人咽喉,招招毙命,所过之处,身后留下一地尸体,杀的敌人胆寒。
敌人都是步战,挡不住战马冲撞,但一个个都非常疯狂,不要命地往前冲,试图挡住秦怀道。
战马一路奔跑过来,力量本就消耗过大,有些吃不消了,速度一慢,被砍了几刀,反而凶性大发,长嘶一声猛冲上去,一口气撞飞十几人,驮着秦怀道杀出重围,随从紧随其后,也从缺口杀出来。
正在厮杀的巡逻司将士认出是秦怀道,连弩射击方向纷纷避开,让出一个缺口,秦怀道冲上去,翻身落马,一边问道:“罗章,降军怎么回事?”
“敌人许诺不杀他们,并当场给了十万贯,要求他们观战,他们同意了,这帮混蛋也不想想后果。”罗章气愤地说道。
秦怀道一听这是既怕死,又拿了好处,难怪不参战,见七百巡逻司还剩不到四百,结成圆阵,分段式射击,确保连弩输出不断,这才堪堪挡住敌人进攻,但敌人不要命的猛冲,连弩消耗一空,就是死期。
“还有三百人呢?”秦怀道喝问道。
“敌人忽然偷袭,我方仓促应战,被杀了三百余……”
“朝廷大军呢?”秦怀道怒声质问道。
“尉迟将军昨晚离开,敌人今天忽然偷袭,显然早有计划……”
秦怀道猛然想起几天前发现的可疑之人,居然隐忍到朝廷大军离开后再动手,够狠,够坚决,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战意沸腾起来,吼道:“兄弟们,瞄准了打,别慌,高句丽几十万大军咱们都不怕,这些乌合之众算什么?”
都是一起去高句丽战斗过的汉子,没人怕死,听到秦怀道的话更是内心大定,出手更稳了。
“咻咻咻!”
一支支驽矢呼啸而去,扑向杀奔过来的敌人,将进攻死死挡住,在前方构成一条死亡线,无一人能冲过这条线,冲到大家跟前。
秦怀道如定海神针一般傲人站立,目光炯炯,观察着敌情,很快发现敌后几十人聚集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像是这帮人首领,眼神不由一眯,杀意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