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让开,先前便是两个人扶着元极走了进来。
元极一袭黑色的劲装,好像和黑夜成为一体了似得。
他进来时,看了一眼秦栀,她也在看着他,很是没想到他会伤的这么严重,连路都走不了了。
护卫直接扶着他坐在了地榻上,其余的人也陆续的走了进来,小小的禅房也瞬时显得拥挤无比。
走到地榻旁,秦栀看着元极,老朱正在给他脱衣服。
“你怎么会受伤?”别的不说,这么多人跟着他,就不可能让他涉险。而且看其他人也没怎样,只有他一个人受伤了?
转眼看过来,他的眸子幽深无底,面色有细微的苍白,不过看起来倒是还好。
“大意了。”他回答,听声音还好。
老朱解开了元极的衣服,一边叹道:“主子不放心老朽,回城去找小姐了。不过,小姐不在青姨那儿,主子担心小姐可能会被城里的人抓住,涉险在城中找了两天。齐城所有的百姓都被控制住了,满城都是官兵和玄衡阁的走狗,主子也因此不小心被流箭伤着了。”
闻言,秦栀也不知怎的,心下几分不是滋味儿。
“我本来想回青姨那儿的,但没想到碰到了公冶峥。有他在,我不能回去,会暴露青姨的。”秦栀说着,一边看向他露出来的伤处,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臂弯上一指的地方被横向豁开了很长的一道伤口,而且很深,随着衣服被脱下来,拽动了伤口,血又流出来了。
也怪不得他会需要被扶着,失血过多,他的确实会头晕无力的。
“疼不疼?”看了一眼,秦栀也不由得皱眉,一边问道。
“不疼。”元极看了她一眼,沉声回答。
老朱检查了一下,然后便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包。药包虽小,五脏俱全,什么都有。
取出针线,缝合,老朱的手艺并不专业,缝的也奇丑无比。
看着针线一下一下的穿过皮肉,秦栀都觉得疼,但元极好像并没有感觉,脸色丝毫没变。
“你也没想到西棠的人会和你同一时间动手吧,不知那铁矿被炸成了什么样子?”说话,秦栀想转移元极的注意力,同时也转移其他人的。满屋子的人,都在看他缝合伤口,即便他没感觉,想必也会紧张的。
“山都不复存在了,你觉得会被炸成什么样子?”看着她,元极一边淡淡道,就像他平时说话那样。只不过,若认真分辨的话,此时他的确是有些无力。
“那时我在城中,和公冶峥在一起。听到了八声巨响,他看起来很迷惑,我就想,咱们是和西棠碰在一起了。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是天意。”说着,也让秦栀不由得想到了在齐城的那一天,真的很惊险。她没有武功,齐城的情况又那么紧张,若是被抓住了,想必难以活命。
“你没受伤吧?”看着她的脸,元极忽然问道。
眨眨眼,她摇头,“没受伤。公冶峥带我出城的,尽管不是同一阵营,但他也得依靠我,所以也没遇上什么事儿。只不过后来没吃的了,又不敢进村镇,幸好碰到了这寺庙,我在这儿住了好几天了。”边说着话,她不时的看一眼老朱,他快完成了。
“此次带你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忽然说道,而且始终都在看着她。
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种话,挑起眉尾,秦栀随后摇头,“我没觉得是错误的决定,我长了很多见识,同时也有收获。不过,现在太晚了,也不适合说这个,明天告诉你,如何?”
“很聪明,一路留下了记号。”否则,也不会这么快找到这个寺庙来。
“我还很担心你们看不到呢。”毕竟她之前还猜测,元极不会顾着她,因为根本没那么多时间。
“没事就好。”元极收回视线,正好老朱也剪掉了线。
转头看了看那些护卫,各个都如同青松似得,极其特别的挺直。
“这旁边还有几间空余的禅房,你们去休息吧。这寺庙有些特别,吴国那些毒物进不来。如果有人进来的话,相信你们也会很快听到的。”站起身,秦栀一边说道。
众人依旧不动,显然在等元极发话。
“都去休息吧。”老朱在缠纱布,元极裸着半边身体,灯火幽幽中,他透着一股别样的诱惑力。
元极发话了,众护卫才陆续的离开。他们占据了旁边空余的禅房,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老朱拿出干净的袍子放在地榻上,一边道:“主子,你需要休息。先把这颗药吃了,明日老朽再煎药。”
元极接过那粒药送进嘴里,倒是没有任何的迟疑。
老朱收拾起元极带血的外衣,便退下了,这房间里眨眼间仅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看着他,秦栀若有似无的叹口气,虽是受伤了,不过人没事儿,就已经很好了,她也莫名的觉得安心了许多。
“你先把衣服换了吧,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漱一下。”他换衣服,她总不至于要在这儿看着吧。
拿着木盆走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免得他春光乍泄,尽管这个时候外面也没人。
摸着黑,秦栀费力的打了一盆水上来,端着木盆,缓缓的回了房间。
端着水,她才忽然想到,她现在这模样怎么越来越像保姆了。
公冶峥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方面的趋向了,这会儿更是真成了保姆。
进屋,元极已经换完了衣服,白色的中衣,显得他的脸也有些苍白,一副病娇样。
将水盆放在桌子上,拿起手巾浸在水中,拧干后拿了过来,“擦擦吧。”
看着她,元极用没受伤的手接过,简单的擦了擦,又还给了她。
“饿不饿?喝水么?”看着他,秦栀问道。
“喝水。”他的回答也很简单利落。
点点头,秦栀又去倒水,水里什么都没有,纯粹的白开水。
元极喝了一些,然后便挪动着身体躺下了,这是整个房间唯一可以躺着的地方。
秦栀站在旁边看着他,随后蹲下,拿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太晚了,休息吧。”
“你呢?”躺在那儿,元极似乎才想到这个事儿。
秦栀想了想,“有椅子。”算这人还有些人性,知道问问她睡在哪儿。
元极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休息了。
看起来,他是真的很疲累,秦栀也没有说什么,走到椅子上坐下,单手撑头,准备休息。
很快的,秦栀就听到了元极呼吸均匀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他这样十分警惕的人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实在匪夷所思。
他能回城去找她,实在让她没想到,而且刚刚忽然又说,带她来吴国是个错误的决定。
那么,不知他之前,带着她来吴国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让她猜不透。
不过,明天他应该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她在这里发现的,应该会给天机甲探查吴国带来无比大的进展。
不知何时,秦栀也睡着了,半睡半醒,这个姿势太累了。
终于熬到了天亮,灭了蜡烛,房间也亮了,但元极还没醒。
秦栀脚步很轻的走出禅房,寺里的僧人已经在开始洒扫了。
不过片刻,隔壁禅房的门也开了,出来的是老朱。
两个早起的人对视,不由得都笑了。
“老朱,你那时在齐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他为了引开官兵,肯定在城里绕了大圈子。
“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是耗费了一番功夫。只不过,老朽没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当时要出城的时候,老朽应该先出来探查,不应该带着小姐一起的。”老朱说起这个,也颇为后悔,同时他也没想到元极会为了找秦栀,在齐城耗费了两天的时间。那两天,齐城如同一个大瓮,极其特别的危险。
“计划没有变化快,这是谁都没想到的,老朱你也无需自责。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尽管你们没在身边,我也会自己想法子的。”秦栀摇摇头,这一切也是她没料想到的。遇见公冶峥,是个大意外。
老朱叹口气,不管怎么说,秦栀没事就好。
“要煎药么?我看他还在睡,估计一会儿的晨钟都吵不醒他。”睡得太沉了。
“老朽这就去准备,这寺里的饭堂在哪儿?”老朱摇摇头,还是先去准备的好。
秦栀给指了方向,老朱便离开了,他明显没有休息好。
看着他离开,秦栀摇摇头,伸展着身体,边慢步在寺庙当中,就当晨练了。
在寺里转了好几圈,太阳升起老高,晨钟也响过了,秦栀直接走到饭堂,准备吃饭了。
老朱还在煎药,寸步不离炉子前,这寺里的僧人对于昨晚忽然出现这么多人住进寺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各个都很镇定的样子。
直至吃饭时,秦栀才知道原因,这些人在昨晚来的时候,就捐了一大笔的香火,是她那时给的几倍之多。
斋饭多做出来很多,眼下摆放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秦栀看着都不禁咋舌。
摇摇头,她静默的用完斋饭,其他的护卫也陆续出现了。
路过秦栀,无不过来打一声招呼,或是低头问好,态度之恭敬,前所未见。
他们这样,也不由得让秦栀有些心里毛毛的,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深信此理。
将斋饭装好一些,放在托盘里,秦栀便离开了饭堂。
一步步返回暂住的禅房,还在想着元极这厮也不知醒没醒来,却忽然听到禅房里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
“秦栀。”又传来一声,这次比较清晰,的确是在喊她。
不禁觉得稀奇,原来元极这厮知道她的名字,连名带姓的,一字不差。
“在这儿。”秦栀应了一声,随后撞开了房门,端着饭菜走了进去。
地榻上,元极坐起了身,大部分被子盖在他下半身,他正在盯着走进来的人。
“你去哪儿了?”他开口问道,听起来更像是逼问。
“去了饭堂吃饭,顺便再帮你把饭菜拿回来,世子爷觉得我这个解释合理么?”听他的语气,好像她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是有问题似得。
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走过来,他顺势将被子扔到一边,然后盘膝坐下。
把托盘放下,秦栀看着他,“世子爷用饭吧。斋饭可能不会很合你的胃口,不过还是吃一些比较好。”
看着那些让人没有食欲的饭菜,元极显然是不太想吃。
秦栀看着他,随后拿起筷子,递给他,“吃一些吧,老朱的药快煎好了。”
“没力气。”看了一眼递过来的筷子,元极淡淡道。
扯了扯唇角,秦栀收回筷子,拿起勺子,舀起饭菜送到他面前,难不成他是想这样?被人服侍惯了,现在他连吃饭都懒得自己动了。
看了她一眼,元极倒是真配合,秦栀心下不由得骂脏话。
动作很慢的喂他,尽管这斋饭难吃,但元极看起来好像吃的还不错。
“你若是能下床的话,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这寺庙。这寺庙里有些东西,对天机甲有很大的帮助。”一勺一勺的喂给他,秦栀一边说道。她现在越来越像个保姆了,得心应手的。
始终都在看着她,随着她说话,元极终是眨了下眼睛,“有什么东西?”
“能抵御吴国南部那些毒物的东西。”秦栀说着,一边看着元极的反应。
他果然眸色微变,“真的?”
“嗯。这寺里的大雄宝殿,墙上有很多壁画,讲的就是当时这寺里的住持被毒物攻击之后如何发现对抗毒物的事情。他所发现的是,燃烧过的香灰。只不过,檀香各有不同,不知他燃的是什么檀香。所以,我们需要单独见一见住持。”秦栀说着,这些事情是在大雄宝殿发现的,很重要。
看着她,元极几不可微的颌首,“公冶峥也发现了么?”
“他应该发现了吧,我们俩是一同看到那壁画的。虽然之后没有过交流,但凭他那么聪明,肯定发现了。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探查一下他的身份。”将最后一勺饭送进他嘴里,秦栀也才发现,这么多的饭菜他都吃了。好吃不好吃另说,他食量好像没那么大,这会儿都吃了,是真的饿了?还是因为她喂他不好拒绝,就强撑着都吃了?
“说说。”元极微微挺直了脊背,他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舒服。
“如果是你手底下的一个小卒发现了这个壁画,你会怎么做?肯定会进行调查,直至确定了真实性才会采用。那样的话,会花费很多的时间。但如果是你自己发现了,那肯定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确定了即采用。这就是身份的差别,而且公冶峥说他的人曾调查过吴国的药师,死了很多人。如果他是个小卒,西棠会延迟用这个法子,如果他不是个小卒,我想很快的,你们就能调查出来他们开始在吴国肆无忌惮地的行动了。”将托盘拿起来,她一边说道。
“公冶,关于这个姓氏,天机甲在西棠调查了很久。但,没有结果。”看着她,元极说道。
“天机甲都没有调查出来,看来,他们家还真是挺神秘的。他离开时说,可以带着我去他家,他知道我好奇他的身世。”看来,她错过了一次机会。
“看来,你和他相处的不错。”元极语气冷淡,眼神儿也冷淡,眸子里面是零下。
他这语气,即便是聋子也听得出不对劲儿来,秦栀起身往桌子前走,她一边叹道:“他很复杂,但其实也很简单。该隐瞒的隐瞒,该展示的展示。这几天下来,我也没看出太多来。不过我觉得,他认识你,他知道你是谁。”倒了一杯水,秦栀又走回来,递给他。
打量了她一番,元极才缓缓的接过水杯,“认识我。”
“嗯,我觉得,他肯定认识你。”这是秦栀的分析和判断,公冶峥知道元极是谁,但是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最大的动作也不过是,他状似无意的问起元极,她没回答,他也没觉得可惜遗憾。
元极喝了些水,却没有再说什么,秦栀观察了一下他,怕是他正在猜测公冶峥的身份。
秦栀将托盘送回饭堂,正好老朱也煎好了药,两个人一同走回来,看到元极正站在禅房门口。迎着阳光,他高洁清冷,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主子,可以吃药了。”老朱将药碗送到元极面前,黑乎乎的药汤,泛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元极看了一眼,便接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喝光。
秦栀看着,不禁舌头发酸,这汤药是什么味道她太了解了。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开始喝这玩意儿,难喝到爆炸。
“走吧。”喝完了汤药,元极将碗递给老朱,视线却定在了秦栀的身上。
“嗯。”点头,便转身带着他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走。
“能在吴国建一座寺庙,其实很不容易。在大魏,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寺庙,你也没见过吧。”看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的人,秦栀说道。
“寺庙,我对这种地方并无任何的好感。”元极冷淡开口,明明一身银白如此纤尘不染,却淡漠的好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似得。
“我倒是忘了,在边关那次,你险些烧死了一个住持。”而且,他还被诅咒了。
提起此事,元极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出家之人,不诵经念佛,尽搞诅咒之事。所以,今日会去见这个和尚,也完全是因为出于我信你的说法。”元极直视前方,倒是和秦栀想象的很不一样,他居然这么在意这个诅咒。明明那时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好像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谁想到,这人原来是介意的。
“一会儿还得去见住持,你别绷着这张脸啊,咱们是去请教的,请教别人时,最起码态度要好。”秦栀警告着,让他注意自己的态度。
“他的消息若有用,我可以付钱。只要有钱,我相信,没人会在乎我的态度好或是不好。”元极看过来,告诉她另外一个道理,并非所有事情都需要态度。
无语,秦栀随即抬手,“钱拿来吧,我去谈。你还是在外面晒日光吧,看见你谁也不会有好心情。”
“我怎么会随身带着那些东西。”元极看了一眼她的手,他身上没钱。
“身上没有钱还这种态度,若是你身边无人,只有自己,准得饿死。”无言,秦栀收回手,然后快步的走向大雄宝殿。
元极慢一步走进来,缓步走至她身边,随后也看向了那墙壁。
如秦栀所言,那墙壁上绘着色彩鲜明的壁画,每一帧都讲述了一个故事。
“重点在这里,因为中毒特别痛苦,大和尚想尽快让自己脱离苦海,所以打算自焚。你看,他受伤的是左臂,他便用燃着的香先焚烧自己的左臂。衣服被轻易点燃,香灰落在了他中毒的地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因为香灰,他的左臂能动了,大和尚看到了希望,迅速的灭掉了衣服上的火。然后,用香灰涂抹了自己中毒的左臂,便将毒物驱尽了,只不过,留下了些后遗症。最后一帧,大和尚为感谢佛祖的救命之恩,便在他当时起死回生时的地点,建起了一座寺庙,为了保护寺中僧人不受那些毒物的侵扰,寺庙的四周地基下都以香灰填积,自寺庙建成直至今日,没有任何毒物敢进入这寺庙之中。”秦栀说完,便看向了元极,她认为极其有可信度。
元极的视线从壁画上收回,缓缓的垂眸看向身边的人,“希望你的分析是正确的。”
“去见住持吧。”歪了歪头,秦栀便转身先离开了大雄宝殿。
来到住持居住的禅院,虽说是住持所住之地,但也很小。
檀香的气味儿飘荡在院子里,让人闻着也无端的心神安宁。
两个人走到禅房门口,秦栀深吸口气,然后看向他,“一会儿你不准说话,谈捐香火的时候你再说。数目随便你定,不过我认为你拿再多的钱都不过分。”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我应该是同一个阵营。让我掏钱,你就不会心疼么?”元极几不可微的皱眉,往外拿钱,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的钱,又不是我的,我有什么心疼的。”抬手敲门,不再搭理他,守财奴。
片刻后,禅房里传来了住持的声音,“施主请进。”
推开门,秦栀边看了元极一眼,让他记住她之前说的,别绷着这张脸说一些难听的话。
走进禅房,便看到坐在蒲团上诵经的住持,他还是穿着那一身朴素的袈裟。
因着秦栀和元极忽然造访,住持放下了手中的佛珠,随后转过了身。
“住持,突然来打扰,还望住持理解。大雄宝殿的壁画,讲述了住持多年前的经历。住持应该来自大魏,很凑巧,我们也是大魏人。在这吴国南部,遇到了很多毒物的攻击。我想请求住持,能否将这驱除毒物的法子告诉我们,我们定会重谢。正好我身边的这位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是很讨人喜欢,不过他有很多钱。来时他也明确表示,想捐香火,为佛祖重塑金身。”秦栀说着,顺带着介绍了一下元极,不过用词显然不太合他的意。斜睨了一眼她,警告她慎重用词。
秦栀恍若没看到,看着住持,等待他回答。
“阿弥陀佛,施主能找到本寺,又看到了那壁画,皆是缘分。施主想知道如何驱散那些毒物,其实很简单。诸佛净土中,有一香积世界,无恶无魔。妙香的制作其实很粗糙,尤其是本寺香火甚少,自是也请不起昂贵的檀香。这粗劣的妙香中,有香樟。吴国南部,并无香樟,所以,皆是它的功劳。”住持拿起一炷香来递给秦栀,一边解释道。
“香樟,原来如此。”拿着那香,的确是有些粗糙。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的确是在王府时王妃燃的香不一样。那是很昂贵的檀香,如这种没有多少钱的小庙,定然买不起那么昂贵的檀香。
拿着香,秦栀看向元极,示意他现在可以说话了。
元极淡淡的瞪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我看贵寺较之大魏的寺庙要狭小许多,不知住持有没有扩建的打算?我身边这位可以尽数提供扩建的费用,住持不用客气。”他不说,那就只能由她来说了,他自找的,希望他别肉疼。
住持一听,立即便笑了,垂胸的白髯都跟着笑容在颤动,“多谢施主。对了,这妙香不止能驱散毒物,还能解毒,随身携带,有益无害。”
“多谢住持告知,打扰了。”拿着那一炷香,秦栀站起身,元极也随着站起来,从面上就看得出他很不爽。
“阿弥陀佛。”住持念了声佛号,那声音比最开始时要高兴的多。
两个人从禅房退出来,元极便抬手在她的后颈上拍了一巴掌,“你到底和谁一个阵营?”与那老和尚联手把他坑了,居然高兴的不得了。
被他拍的踉跄了下,秦栀拿着手里的香在他面前晃了晃,“这笔买卖你赚大了。我若不是凑巧的来到这里,凑巧的看到了壁画,怎么能解决你们天机甲多年间遇到的大难题。花一点钱,能挽回那么多条命,用脚趾头也算得出来有多划算。而且,我相信住持肯定没说谎,这妙香,和这个的气味儿有些相似。”一手拿着香,另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来,展示给元极看。
视线落在那个布袋上,元极几不可微的扬起入鬓的眉,“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离开齐城时,在一个药师的身上找到的。这个东西,我认为是药师为了避免自己被毒物攻击而随身携带的,所以我就拿着了。”秦栀微微歪头,今日听那住持说这妙香里有香樟,她才忽然想起,这个布袋里东西的气味儿和妙香很相似。
“你出城时碰见了药师?”不止没躲,居然还把人家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抢来了,这胆子有多大?
“别用那种眼神儿看着我,我可没知难而上。当时公冶峥在我身边,我指挥,他动手。”秦栀看着那个布袋,她现在想把它拆开来看看。
“他凭什么听你的指挥呢?”元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明明很聪明,为何又总是犯糊涂。
“管他呢,反正他听话了,有收获。”把妙香放到他手里,秦栀打算拆开布袋。
布袋缝的很紧密,秦栀耗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它拆开,里面是灰色的粉末,这时候闻着气味儿,和妙香有些相似。
“你闻闻。”在手心里放了些粉末,秦栀递给元极。
元极看了她一眼,然后抓住她的手腕,拽到自己面前。低头,他闻了闻,随后又闻了闻手里的妙香,“果然有些相似。”
“如此来看,吴国南部的这些药师,都是随身携带香樟来避免毒物会攻击自己。吴国南部没有香樟,这也就说明为什么只有这边毒物泛滥。而北边,以及咱们大魏和西棠,这些毒物不能大肆繁殖和生长,和香樟有关系。”看着他,秦栀一边笑道。不过却忽然想起了公冶峥,他只是看了那壁画,也没有去见住持,不知他是否猜出了其中玄机。
如果他真的很快就明白了,那他就不只是聪明那么简单了,那颗脑子,非同一般。
“你还发现了什么?”元极转身朝着一棵不算茂盛的银杏树下走过去,这下面能够遮挡一些阳光。
秦栀跟上,一边说道:“当时城门口的状况有些复杂,因为铁矿爆炸,所有人都显得很慌乱。公冶峥也是趁着那时动手,然后掰断了那个药师的脖子。我们逃出城,连带着把那个药师的尸体也带上了。逃到山里的时候,没有追兵,我就开始检查那个药师。也仍旧是个女人,年龄比我在城里茶楼时看到的那个年纪要大一些。虽然她这么大的年纪了,可仍旧是处子之身。所以我想,成为药师的条件,应该就是女人,处子,眼下还加上了这个,香樟树的粉末。她们控制毒物所用的器具并不一定是相同的,但都随身携带。”
看着她,元极倚靠着树干,深邃的眸子固定在她的脸上,“经历了如此危险之事,你真没害怕么?”看她现在眼波流转的模样,好像很享受发现这些秘密的过程,根本没有害怕的样子。
没想到他会忽然间问这个,秦栀仰头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被官兵追的时候的确有些害怕,毕竟我又跑不过他们。不过,之后就不觉得害怕了,虽是冒险,却又收获颇丰。”
风吹过,发丝掠过她的脸,尽管一身男人的装扮,却仍旧挡不住她的娇媚。
垂眸看着她,元极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起了波澜,犹如风吹过湖面,引起的阵阵涟漪。
“你没发生什么意外,很好。”片刻后,他转开视线,淡淡道。
秦栀眸子轻动,她不知元极说这句话的目的是出于什么,不过,作为跟随他涉过险的自己来说,听到他说这种话,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最起码证明,他这个人也并非完全没有良心,尽管可能只有那么一丝丝,但他能把这仅有的一丝丝用在她身上,证明她这一番折腾冒险也不算白白浪费了。
“你身体如何?不知什么时候能启程?”看向别处,天空湛蓝,香气萦绕,这里真是清净。
“后日就动身。”元极的视线又落在了她的脸上,一边淡淡回答道。
“我想元烁也应该回来了,世子爷应当把我送回王府才是。”她很想知道元烁和那个汪小姐的进展如何了,很好奇。作为朋友,她很想八卦。
“你是觉得,离开了你,他连正常生活都不会。还是你离不开他?”忽然的,他声音一变,明显生气了。
秦栀看向他,不由觉得几分莫名其妙,“这六年来我都和他在一起,虽然他戏称我是他的军师,但我想,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吧。世子爷见过哪个军师,不跟在将军身边的?”他这变脸真是比变天要快,猝不及防。
“那这位秦军师打算陪到什么时候呢?有一天他上阵打仗,你也要跟着?”看得出元极很不赞同。
“再说。”秦栀摇摇头,总是能独当一面的。
“靠你这个女人,他这辈子能成什么大事?”元极不乏嘲讽。
“又开始搞性别歧视这一套。元极,你和我有什么不同?除了你身上某个零件我没有之外,其他的东西,你有的我都有。”秦栀也不由得绷起脸,这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闻言,元极有片刻的诧异,随后他的视线缓缓地向下,路过她的胸口,然后一直到下半身。
他这个视线,让她极其特别的不舒服。
轻咳一声,她扬起下颌,“不好意思,突然开车了。不过车门焊死了,你别想下车了。”说完,她就转身走了,虽是姿势如常,但看起来的确是慌忙逃离。
薄唇微扬,看着她快速走开的影子,元极几分忍俊不禁。
还是有些自知的,知道他们之间的差异,也明白自己是个女人。
夜幕降临,很多护卫都离开了寺庙,眨眼间的,好像天地都安宁下来了似得。
老朱奉元极的命令去见了住持,具体给了多少钱不知道,不过老朱回来时拿了许多的妙香回来,储存装好。
护卫走了,旁边有禅房空了出来,秦栀也不用和元极待在同一片屋檐下了。
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秦栀看向正在换药的元极,“我去隔壁了,世子爷有事的话,也别叫我,我打算好好睡一觉。”
老朱看了她一眼,不由的笑,本以为她会说几句客气话呢,哪想到一点都不客气。
“放心,有事没事,都肯定叫你,让你睡不安宁。”元极看着她,一边淡淡道。
无语,秦栀撇了撇嘴角,“我会把耳朵堵住的,听不到。”
“那我就只能亲自动身去找你了。”她有法子,他也有。
“你有那去隔壁叫我的时间,想做什么自己都能做了。”专门和她过不去,这是什么心理她搞不清,兴许是因为他很无聊。
“你不是号称和我没差别么,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裸着半身,他盯着她说出这句话,颇有一股无赖的气质。
“我并不想表现,你把这个机会赏赐给别人吧。晚安,祝你噩梦。”说完,她便快步离开了,这厮现在在故意和她为难,目的可疑。
看着她离开,元极微微弯起唇角。
“秦小姐真是与众不同,属下这多年来,还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姑娘。对了,主子,这秦小姐是当年与你定下婚约的那位小姐吧。她父亲是大将军,死在了一场针对王爷的阴谋里。”老朱一边小心的擦药,一边说道。关于元极订婚的事儿,当年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在当年来说,很荒唐。
“有趣的灵魂。”元极轻声的说着,这个形容很贴切。
老朱笑了笑,“这世上身世匹配的男女有很多,若是想找,也很容易就能找得到。这唯独难的,也就是心灵上的契合了,有时穷极一生,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不知主子知不知道大魏湘岭有名的文人季离,这人特立独行,风头正胜时,他喜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给她赎身后,季离明媒正娶,二人琴瑟和鸣,根本不管外人如何看待,季离也因此遭受到了很多的打击。好景不长,这季夫人得了怪病,很快便暴毙身亡了。夫人死后,季离在墓前守了几天几夜,写下了许多的诗句,然后便引刀自杀了。他留下的诗句中有那么一句说的极为好,伴侣离巢孑然一身,万世茫茫已如深渊。世人碌碌一生,怕是没人会体会到此种壮烈。”
元极注视着前方,听着老朱所言,他面上的表情也微变,穷极一生?倒是与某个诅咒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