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咎离开京城后,经广济河到达万盛镇,寻了家食肆用徒儿孝敬的银子买了十几个肉包子做干粮,便拉马寻渡船,准备渡黄河继续北上。
这时已近正午,天高日烈,树上的蝉儿叫得有气无力,师无咎举目四望,寻了个僻静处放马吃草歇脚。他在河水中净手时,顺手抓了几颗石子,打向草丛。
“哎呦”两声,有两人捂着腿现出身形,甚是狼狈地望着师无咎,“道长早就发现我等了?”
师无咎笑眯眯的点了点旁边的石头,“跟了这许久你二人也累了,过来吃些干粮咱们好上路。”
既已暴露,二人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上前拱手道,“因京中刺客下落不明,吾二人奉命护送道长北上,并无他意,还请道长原谅则个。”
师无咎乐呵呵地点头,熙宁帝这皇帝当的,确实比他老子强了些。
两个侍卫净手道谢,取了荷叶上的包子来吃,一尝又是羊肉馅的,暗道这老道号羊肉这一口,真是几十年都不曾变过。不过这芹菜羊肉包子非常好吃,两人不知不觉地就吃了大半。
师无咎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吃,然后道,“既然来了咱们便一同上路,你二人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是。”
“这顿老道请,不过接下来半月便靠你们了。”师无咎抹了抹嘴,“债欠得久了会影响运道。你二人欠老道的半月饭,该还了。”
“噗!”侍卫华奋喷了包子,“道长竟认出咱们了?”
师无咎笑眯眯地点头,“老道年纪虽大了,却还不健忘。”
华奋与华归对对眼神,拱手再拜,“当年吾等也是奉命行事,还望道长莫怪。”
华归等人多年前一直暗中跟踪师无咎,找寻天师张昭成的下落。后师无咎收陈小暖为徒,他们又被派到秦家村监视陈小暖。曾因大黄先后暴露,被押入济县牢中,与被衙役误抓的师无咎同牢房玩牌,输给他半月饭钱。
后来几年,他们都跟在高仓颉身边,暗中监视陈小暖,日子过得甚是舒坦。熙宁帝登基后,撤了监视晟王府的侍卫,他们也被新任的大内总管地胤重新编排归队。
今日这差事倒也非偶然,地胤是知他们曾暗中跟过师无咎几年,才派他们前来的。
师无咎放浪形骸,仰趟在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巨石上晃着腿,仰望着树杆上的一只以为没人发现它的蝉感叹道,“老道若那等小气,岂能活到这般岁数。几年蹉跎而过,老道与你二人还能再次相遇,也是缘分,这才邀你们出来坐一坐。”
这二人也甚是感慨,“这也真是缘分,当年我等那帮兄弟,已七零八散。他们有的死于敌手,有的转行当了种棉花的农夫,有的升职当了副将。只我二人没本事,依旧做这跑腿卖命的苦差。”
师无咎想到当初在大牢里随口说起在京城龙雨巷见到过黑面人,而后被自己令门人将其灭口的侍卫,心中不无感慨,“你们吃饱些……”
华归笑道,“道长现在日子过得比前些年好多了,道袍是新的,连包子也只买肉的。”也不会因为饿肚子偷果子被狗追了。
几年前他们跟着师无咎四处漂泊,对他的窘迫深有体会。
师无咎呵呵笑着,“托大伙儿的福,老道收了个孝顺的好徒儿,日子渐渐好了。”
华奋忍不住好奇啊,“道长当年怎会知晓陈家姑娘会有此等际遇?”
“天机不可泄露。”师无咎收了腿坐起来,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你二人吃饱些,待会儿怕是会有场硬仗。”
华奋一下咬到了舌头,疼得追查直转泪珠子,“道长可是算出了什么?”
师无咎高深莫测,“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下晓鸡毛蒜皮,人送道号江湖神算子,二位可要卜一卦?”
这话他们听师无咎蹲在卦摊后说了数百遍,耳朵早已磨出了茧子,“道长如今又不缺饭钱,为何还要惦记吾等身上这仨瓜俩枣?”
师无咎见他们吃饱了,便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拍拍徒儿新送他的道袍,“待会儿若真打起来,你们护着老道些,莫弄脏了老道的新衣裳。”
华奋二人……
今日风平浪静,师无咎寻了艘能装下马儿的渡船,与船夫商量好船钱后登船渡河。
这艄公本事了得,撑得船儿极稳,待到了河对岸下船时,师无咎大方地多给了三文船钱,随后笑眯眯地问,“老道近来日行一善,老汉可有急?”
带着大斗笠的小个艄公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静若寒潭,亮如猎鹰的眸子,“道长此话当真?”
师无咎含笑,“当真。”
帮师无咎拉马的华归听得云里雾里,华奋却觉得这艄公身份非同一般,伸手握住腰间的匕首。这莫不就是师无咎方才说的“硬仗”?
金竭见了师无咎这笑,便知他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便缓缓拱手,“道长此去,是为何人?”
师无咎摇头,“老道夜观星象,知北方有变,尚不知是不是人。”
金竭继续问道,“那道长可否告知小人永福寺智真大师坐下二弟子的下落?”
智真大师就收了俩徒弟,二弟子便是清王遗子圆通!圆通不是在黑山谋逆么,此事无人不知!
华奋拔出匕首,喝问道,“你是何人?”
师无咎抚须,“老道只日行一善,老汉这已是第二问了。恕老道不能相告。”
金竭甚是安静,“那小人明日再来寻道长,告辞。”
“且慢。”师无咎出言挽留,“若是你能战败老道身边这三人,老道便知无不言,如何?”
三人?金竭的目光落在华归和华奋身上,“他们不是小人的对手,不知道长口中的第三人是谁?”
还不等师无咎说话,身为大内侍卫、自认武功不弱的华归一扔马缰绳,“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
说罢,他抽刀便迎了上去,谁知不到三个回合便被金竭横扫到了路边的芦苇中。师无咎纵身避开溅起的泥水,免得被弄脏了道袍。他怎生觉得,穿新衣也是件很累人的事呢?
见华归这么利索就败了,华奋立刻将匕首归鞘,皱眉道,“你究竟是何人?”
金竭只问师无咎,“道长所指的第三人,可是您老人家?若是如此,金竭只有得罪了。”
“老道今日穿了新衣,不与你打。”师无咎说完,扬声道,“姜公,可在?”
师无咎的话音未落,便有一人踏芦苇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师无咎身侧。
金竭见到此人,目中精光大涨,“道长所言的第三人,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