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五官慢慢的从脸上浮现出来,“我也想你,可是我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投胎吗?”她低声道。
他爽朗一笑,理了理她的乱发,“去巡捕房。”
死人……
去巡捕房干嘛?
莫不是还有什么后事,没有找沈从之交代?
“我能随你一起去吗?”她心中其实没有半分把握,只是在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拉住她的小手,“当然,只是你步子要走的快些。”
“很急吗?”婉兮推着轮椅,步子迈得很大。
明明病中身子很弱,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奔跑。
他双眼阴沉,“说急也不急,你不用跑那么快。”
“我是怕耽误夫君的事。”婉兮额头上出了汗,急促的喘气。
他望着波清河的流水,道:“照顾好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正是深夜,河上起了大雾。
一条点了灯的渔船,从河流中经过。
河中明明有很多能卷死人的暗流,它却行驶的特别的稳当。
站在船头的船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蹲下身,从水里收网。
那网真的很大,感觉覆盖了整个水域。
要知道这个季节可是休渔期,水里的鱼还未彻底长大。
随意偷渔可是重罪,一经发现。
按照沈从之断案的性格,起码要蹲两年大狱。
竟然还有人,胆敢明目张胆的偷渔。
“是绝户网。”婉兮道了一句。
吴凌恒还真没见过,所谓的绝户网,“什么……绝户网。”
“爹以前用过的,不过就一次。”婉兮一边回忆,一边道,“爹说这东西损阴德,所以没敢多用。”
元术镇本来就是鱼米之乡,每个人除了有自己手头的行当外。
到了秋天河水大涨,人人都是渔夫。
都可下河捕捞,大部分是用麻绳结网。
有些人脑子活泛,弄了洋人的尼龙绳来结网。
整张网张在河流的下游,特别把网设计的进口宽出口窄。
鱼儿游进去,就出不来了。
一晚上能把所有往下游的鱼,全部都装进往里。
所以,得了个名号叫绝户网。
吴凌恒听过,也没多言。
低眸默默的凝视着,下头那渔夫收网。
网中并没有捞到以前,在波清河常见的鱼儿。
倒是有一堆,不死不活的逆鳞白鱼。
那些鱼一上岸就不动,在网里面呆着跟死了一样。
网里似乎,还捞到一些杂物。
有个白玉瓶子,还有几具青紫色的婴尸。
这些东西又不会游动,怎么会跑到网里去的?
很快他们就走过了波清桥,便不知那渔船还会捞到点什么。
到了巡捕房,巡捕房是关着门的。
吴凌恒直接把钥匙递给婉兮,“去开门。”
“夫君怎会有钥匙?”婉兮问道。
吴凌恒道:“你去女校那日,就管沈从之借的。”
“哦。”
婉兮一听便明,他能提前那么早借钥匙。
必定是当时,就谋划好一切。
只是眼下不方便多问,只得乖乖的去把巡捕房的大门开了。
吴凌恒带着她,直奔停尸房。
去停尸房的走廊上,有一排脚印。
那脚印似乎是在泥里走过的,带着黄色的泥巴。
吴凌恒脸色很难看,“有人来过。”
“大晚上的,谁会来这里啊。”婉兮害怕又是尸妖,前后都看了看。
没人。
走到停尸房门口,吴凌恒往里眺了一眼。
眼神变得懊恼,低沉道:“果然是来迟了。”
本来里面是停放着岳家小姐的尸身的,如今却放着两个中年妇女的尸身。
远远的看过去,感觉还有几分面熟。
“什么来迟了?”
婉兮问道。
吴凌恒的手握成拳头,“她的尸身被人偷走了。”
“什么?”婉兮惊叫一声。
吴凌恒握成拳头的手又慢慢松开,眼神变得轻松,“算了,不过是具尸身罢了,他们喜欢玩,我就陪他们慢慢玩。”
他们是谁?
婉兮听不明白,就听吴凌恒又道,“走吧,回府去吧。”
“不去阴曹地府了?”婉兮诧异道。
吴凌恒把手往脸上的一抹,额上的血线竟是被抹开了,“婉兮,其实刚才……我是故意逗你的。”
那……
那条血线!!
竟然是胭脂所画,虽然十分的逼真。
可是,用手用力一抹就没了。
“你……你又诈死!!”婉兮恍然大悟,气的跺脚。
嘴里说话时,用了一个“又”字。
是了!
那日在灵堂他就解释了,告诉她他没有死的消息。
她却当成了梦,方才他又装成是死人。
当真是个“坏胚子”!!
吴凌恒把婉兮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恨我,就打我。”
“恨?我不恨你。”
她心中愤怒,却忍不住心如刀绞。
这几日,心心念念的全是他。
吴凌恒凝着她,目光有些复杂,“我是没想到,你的反应会是那么大。”
“都……都过去了,我想……我想你这样,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婉兮心中可没那么大度,可是她不想发脾气了。
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应当分外珍惜才是。
吴凌恒轻轻一笑,“是有些苦衷,但我若知道你会那样伤痛,一定会告诉你原委的。”
婉兮推着吴凌恒回去,一路上吴凌恒将整个计划告诉婉兮。
当遇到胡屠户,他就知胡屠户成了尸妖。
存下了每天去他那领的肉,保留证据。
借此,让唐放去龙虎山找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唐放如果按时回来。
龙虎山的高人一到,尸妖只有脑袋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根本不可能有还手之力。
只可惜那唐放,不知出了什么幺蛾子。
竟这么久都不回来,尸妖在镇上若是闹起来。
定是血雨腥风,可出了龙虎山的高人。
镇上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杀死尸妖。
于是乎,他便想出了整个计划。
“婉儿,你不是说,它老爱动,你打不着它吗?”
吴凌恒冷笑揶揄道。
婉兮一听就明了,“所以你刻意设计,把它困在粪池里,让我开枪练靶子。”
“正是此意。”吴凌恒道。
婉兮虽知他是好意,也救了全镇的人和爹的命。
却还是忍不住心痛,低声道:“家中或者巡捕房里,可有人知道你只是诈死?”
“没有,我只在你去女校那日,跟他说了一下对付尸妖的办法,然后留了两个锦囊给他。”
吴凌恒缓缓说道。
婉兮想到吴有匪今晚,带着大批人马出现,若有所思道:“诶?你竟没根大哥串通在一起。”
“他应该是看到我最后一个锦囊,猜出端倪的,才会带人深夜带人埋伏等待。”吴凌恒双手抱胸,抬头望了一眼今晚的月光,“我猜他现在,一定在灵堂里等着我。”
月儿落进波清河,美似画中。
那条撒绝户网的船,已然把所有的网都收了。
驶向了远处,马上要消失不见了。
忽然,吴凌恒道:“不对,不对……那船有问题!”
“什么问题?”婉兮不解道。
他厉声道:“快回去。”
“好……”婉兮慌里慌张的推着他上桥。
他喊道:“枪给我。”
婉兮把枪递给他,他在桥上瞄准了一会儿。
那船开进白雾之中,根本找不到。
缓缓的他收回了枪,眼底深处是一片的沉冷。
婉兮有些担心他,“夫君。”
“那船上多半藏着她的尸体,要是早点想到就好了。”吴凌恒哑着嗓子说道。
听的出来,他很懊悔。
她的尸首?
是岳小姐吗?
婉兮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回府。”吴凌恒闭上双眼,把枪递还给婉兮。
回到府中,吴有匪果然在灵堂中。
就着窗外的月光,又在看出。
听到动静,缓缓的站起身,“老三回来了,呵,两片烂木头,弟弟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顺手推开了棺材,从里面提溜出来两片破木头。
在眼底看了几眼之后,直接扔到吴凌恒脚前。
“看来你是不希望,我活着出现在你面前。”吴凌恒弯腰抚摸过那两块木头,木头湿漉漉的。
在他的手指上,站了鲜红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