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统御风雷天火者,不可驯服(1 / 1)

九幽亲手为她做的龙盔被人轻易地卸去,在不知究竟挨了多少雷鞭后,坚如铁石的鳞甲伤痕累累。

帝呤困在一片混沌之中,昏死过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仍念着“九幽”两个字。

迷雾散开,昊元在左右的簇拥下,立在牢笼之侧,双眸幽深地看着她。

“陛下,如何处置?”手持雷鞭的行刑上使上前请示。

昊元蹙眉道:“一百雷鞭才致如此,倒是有一副硬骨头,可惜始终是个畜生,又化了人形,留着终究扰乱方寸的心思,丢进劫雷海就是了。”

“是!”行刑上使躬身领命,便要立即处置帝呤。

“且慢!”随昊元而来的穹隆赶紧上前,小心道:“陛下,一入劫雷海,即便是如此巨龙,不消一时三刻,也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啊。”

“那又如何?”

“陛下,恕臣直言,少君对这龙,宠爱备至,若是来日,他渡劫归来,发现失了爱宠,追查起来,只怕……”

“怕什么?”昊元声音有些沉。

“只怕会影响陛下与少君之间刚刚修复的父子之情。”

昊元神色略变,他始终不得不顾忌九幽的感受,“依你之见,如何处置?”

“臣以为,所谓杀人诛心,与其硬将她从少君身边夺走,不如让她认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摆正位置,从而断了非分之想。”

穹隆一面应对,一面小心地观察昊元的反应。

昊元思忖片刻,“那你说,如何杀人诛心?”

穹隆咬了咬后槽牙道:“命驯兽上使,日夜调教,使其驯服,安守兽类本分,至死不得逾越!”

昊元否定道:“如此巨龙,驯兽之法,恐怕见效甚微,还是扔进劫雷海为妥!方寸难得与朕重归于好,不能再出现任何变数。”

穹隆慌忙拦着道:“陛下,不可!”

“你这么慌张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被这畜生所惑?”

“不是!陛下!一入劫雷海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万一少君回来,闹着要龙,咱们去哪儿给他弄个一模一样的来啊!”穹隆脑子飞快地转着,“不如这样,她既然是身披风雷天火之兽,不如就以雷霆降之!”

“雷霆降之?”

“没错!将她最引以为傲的变成她最惧怕的,如此一来,再强再凶,一届兽类,也难成气候!”

“好!”昊元甚是满意道:“行刑上使听命!”

“臣在!”

“即日起,命你对着混沌囚笼中困兽执行雷刑,每日一百雷鞭,若稍有抗拒,再加十鞭,若示弱或驯服,减十鞭,以此类推,直至彻底驯服为止!”

“臣领命!”

穹隆心头一阵抽,“陛下,每日一百,是不是太多了?刚刚这一百,已经昏死过去了,万一不小心给弄死了……”

昊元眼光有些凉,看了看他,“那你以为,多少合适?”

穹隆立时周身汗毛倒竖,连忙改口道:“陛下英明,一百雷鞭,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昊元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身起驾,离开混沌囚笼,“穹隆,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朕只是见你一片忠心可嘉,不予追究罢了,你好自为之。”

穹隆跟在他身后,便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

第二日,帝呤从囚笼中悠悠醒来,周身鳞甲剧痛,还未来得及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劈面一道雷鞭便轰然而下!

她暴怒!

咆哮着召唤了满身风雷,与那雷鞭对抗,可却被困在囚笼中,对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任何抵抗都无济于事!

她越是挣扎地厉害,那雷鞭打下的就越是残暴。

怒吼和冲撞,将整个囚笼撼动地发出震天巨响,在神域中传了很远。

许多人都在猜测,那混沌之中,到底困了什么了不得的囚犯,竟然能够无惧雷鞭,闹得如此惊天动地!

瀚天宫中,昊元震怒,又动了杀心。

穹隆赶紧道:“陛下,杀不得啊!”

“那你说怎么办!为了这么个畜生,闹得瀚天宫都不得安生!”

“该是行刑上使调教不得法,请陛下容臣前往,稍作指点。”

昊元挥手,“去去去去!”

“谢陛下。”

穹隆出了瀚天宫,急急火火赶到混沌囚笼,那里面正闹得不可开交,四五十个行刑上使,正死死困住囚笼,用不知多少雷鞭将帝呤五花大绑,再以极雷往死里抽打!

可他们打得越是凶,帝呤就越是暴躁,她满身的暴戾被强行缓醒,正抵死挣扎!

“停停停!再这样下去,要弄死了!”穹隆拦开行刑上使,草草撤了几道雷鞭。

身上的束缚刚一松懈,帝呤立刻轰然将剩余的捆在身上的雷鞭全部挣脱开,猛地从笼中暴起,整个混沌中,一片剧烈的震撼!

穹隆闭着眼,被她的吼声震得耳朵痛,挖了挖耳朵,“镇定!小姑娘,见了我还这么凶,枉我废了这么多心思救你!”

“你救了我什么!”

帝呤满身重伤,却凭着满身的暴躁和狂怒,在笼中往复逡巡,龙尾将牢笼撼动地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破笼而出。

“哎呀,小声点,我的耳朵!”

“你们抓我做什么!”帝呤的声音非但不小,反而更大。

“好了好了,安静一下,你这样兽性毕现,只会将自己害死!”

“死了又怎样!难道他们要我跪下,我就跪?连九幽都从来没让我跪过!”

“小姑奶奶!你不要再口口声声喊他的名讳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护不了你了!”

“谁要你救!”

“好!你不要我救是吧!那你就任由被极雷劈死,等着少君上历劫归来,连你的一片鳞都找不到吧!”

穹隆说着,假装生气,转身就走。

提到九幽,帝呤果然就软了一些,“喂!你别走!”

穹隆立刻停了脚步,“怎么?你现在肯听我说了?”

“你说。”帝呤依然不安地在笼中徘徊。

“哎呀,你这么大个儿,走来走去,晃得我眼晕,我怎么说啊?乖,坐下坐下。”

帝呤虽然满身伤痕,却是傲然俾睨地看了看他,“好。”

她安静下来,“你说吧!”

穹隆满意道:“果然还是个讲道理的小姑娘。”他也盘膝,在笼子外面坐下,“我今天来,并非来救你,而是告诉你自己救自己之法。”

四下里,所有行刑上使都在盯着他们两个,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会传到昊元的耳中。

可是穹隆极为坦然道:“陛下的旨意是,你若是抗争一分,就每日多加十鞭,而你若是顺从一分,就减十鞭,你要知道,这往上,可是没有边际的,可往下,却是减着减着,就没了。”

“我不怕!”帝呤倔强道。

“哎呀,傻丫头!”穹隆虽面对着巨兽,却心中始终记得那日她如一朵白莲花般出现在他眼前的模样,不自不觉之间,只将她当成一个女孩子。“一千年的时光,才刚刚开始,你真的想等他渡劫回来,连给你收尸都找不到渣吗?”

“可是,他们将我关在笼中!他们打我!”

“你要是乖点,就不打你了啊!”

“那是不是我乖了,你们就放了我?”

“这个……,滴铃啊,其实,如果你乖乖地,笼中一千年,也不是那么……”

“好了!不要说了!我宁可死,也不会趴下求饶!”帝呤轰地站了起来,振了振双翼,将整个混沌又撼动地直晃。

“畜生!”为首的行刑上使一声怒吼,扬鞭又要打!

“慢着慢着!”穹隆赶紧拦了下来,“容我再劝劝。”

“我不是畜生!”帝呤一声怒吼!

“极雷伺候!”行刑上使下令!

穹隆又赶紧对帝呤道:“哎呀,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你的确是个小畜生!”

“我不是!”

帝呤扬起双翼,龙尾横扫,那囚笼岌岌可危。

“行刑!”一声令下,无数道极雷同时落下!

帝呤一声咆哮,龙息和着天火滚滚喷涌而出!

混沌囚笼,瞬间化作乌有!

她带着满身的伤痕,冲天而起,直飞层云之上,向着她记忆中能回家的方向飞去!

然而,她还没飞到那个地方,骤然通身一悸,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成了烂泥,整只巨龙便如断了线的巨大风筝,飘飘摇摇坠落了下去。

昊元立在瀚天宫的最高处,冷冷看着她从天而降,将大地砸了个深坑,回头对身后的穹隆道:“现在,你还想替她说什么?”

穹隆眼光闪烁,低下头,他从天火下逃脱,已是全身狼狈。

“打入劫雷海!”昊元下令。

穹隆嘴唇动了动,心痛地闭了眼。

……

劫雷海上,雷暴翻滚,生者入其内,自古无归。

奄奄一息地帝呤,被几个力士扛着,从海边的断崖上扔了下去,坠入了雷暴深处。

她的沉没,使本就狂暴的海面更加狂暴,本就震耳欲聋的雷暴更加震耳欲聋。

整个劫雷海,仿佛感受到她的痛和她的愤怒,疯狂地翻涌起来。

沉入雷暴深处的帝呤,被修复了身上的伤痛,缓缓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瀚天宫中,昊元也两眼一凛,“她竟然还能活着?”

穹隆叹道:“陛下,主宰风雷天火者,如何能够驯服啊!”

昊元的手在宝座上攥了攥,“是吗?她不过是一个畜生!朕倒要看看,这天地间的主宰,到底是谁!”

他从帝位上站起,化作一道光,凭空消失在了原地,瞬息之间,出现在劫雷海上。

他身形刚稳,那如海雷暴之中,立时掀起百丈波涛,巨龙双翼铺天盖地,御着风雷,身披天火,向他扑来!

昊元定定立在原地,两眼盯着她,等着她逼近!再逼近!

最后一瞬!

他一手凌空一攥,另一只向着海面,对着帝呤的影子,也是狠狠一攥!

帝呤又是一阵心如绞痛,巨大的身躯当下失去控制,再次颓然摔落在海上。

然而,昊元并未看她一眼,而是将向下的那只手紧握。

手中,有一缕不安的魂魄在竭力地挣扎!

他将那只手送到眼前,看着那一缕从她身上硬生生剥离的魂魄,“看来,让她如此不听话的,就是你了!”

他手中一狠,一缕青烟,那魂魄便消散无踪了。

“来人,将这畜生重新关进混沌囚笼,遣驯兽上使悉心调教,朕要在方寸出关之际,送他一份礼物。”

昊元悠然拂袖而去,生杀予夺,转瞬之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帝呤被重新关进修复加固过的混沌囚笼中。

这一次,她醒来后,再也没了之前的反骨和凌厉,只是驯服地趴着,两眼发直,一声不吭。

驯兽上使手持雷鞭,立在牢笼外,教训道:“从现在开始,你当谨记,你只是少君上的一只战龙,可听清了?”

“是。”她乖顺地答应了。

“以后若是见了少君,当唤君上,可记住了?”

帝呤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应,啪地一声!雷鞭响起!

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答道:“记住了!我记住了!”

如此,几日下来,满身傲骨和不驯的巨龙,便成了一只雷鞭下的困兽,除了驯服,还是驯服。

穹隆立在混沌外,心痛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转身去了劫雷海边,望着滔天涌动的雷暴,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念那只暴脾气的小龙。

他立在风中,久久不愿离去,忽然发觉,有什么东西,不易察觉地在他脚边萦绕。

他弯下腰,仔细查看,竟然差点失声笑了出来。

一缕残魂!

一缕倔强到,在神域之主的掌中被碾碎,也不愿屈服的残魂!

穹隆将那一缕魂小心拢入掌中,叹道:“滴铃啊滴铃,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若在神域,终究谁都保不住你啊!”

那缕魂太弱,轻如薄烟,趋近于无,在他指尖转动,仿佛说话的声音大一点,她就会烟消云散。

“我知道你想他,不如,我就送你去他那里,至于能不能找到他,找到他之后又会如何,就看你的运气了。我呢,也只能帮你至此了。”

穹隆说着,从衣袖上抽下一根丝线,给那缕魂缠绕上去,送着她,飘飘摇摇向着天际飞去。

——

那方天地,九幽入世千年,当历生、杀、予、夺、爱、恨、离、合、贪九宗红尘大罪,方得圆满。

然而,他还有一个执着的念头,就是寻到当年从身上抽离的那一缕光,找到那光追随的那个人!

第一世,历生。

他生于皇室却是天生神医,苦心专研医术,济世为怀,无心朝政。

最后,朝中大权被佞臣把持,堂堂国君,形同虚设。

某年,国中大疫,他试过无数方法都无济于事。

佞臣道:王上当割肉为引,方显救世诚意。

他未应,视为无稽之谈。

然而,这个传说渐传渐远,最后,民间皆道,国之大疫,皆因王上不愿牺牲所致!

众口铄金!

而苍生苦痛!

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这场瘟疫是因他不仁而起,而只有用他的血肉为引入药,才能拯救子民。

已是他竟然真的登上宫墙,挥刀割肉剔骨,散尽血肉,可最后却只换来百姓的贪婪,佞臣的狞笑。

他身死,一缕魂魄,俯视饮其血,啖其肉的众生,慨叹自己一生,生而为王,心怀慈悲,一心向善,最后却落得满身孤寂,众叛亲离。

而如今,虽历了生劫,却又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可到底忘了什么事,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

第二世,历杀。

九幽带着上一世对众生的失望而来,生于大历朝,莽夫之家,名方寸,十二岁从军。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天赋异禀,一路血腥杀戮,从不手软留情,十六岁拜将,二十岁岁封侯,二十四岁封王,挟幼帝,把持朝政,二十八岁,称九千岁。

两年后,幼帝年满十四岁,按例当立后亲政。

选后当日,方寸已经替他挑好的贵女在金殿下站成三排。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左右几位太妃作陪,再下首,便是那个嗜杀成性的九千岁,正在悠然喝茶。

小皇帝对于亲政,充满希冀,兴冲冲走下玉阶。

他走马观花看了一圈,蓦地目光落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女子脸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女子,如此美丽,却刻意隐藏自己的美丽,只立在角落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生怕被他找到。

他走到她面前,“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那女子极不情愿地抬起头,“萧若怜。”

她这三个字出口,坐在上方的方寸手中茶碗一抖,猛地向下看去。

小皇帝牵起萧若怜的手,“朕要你!今日起,你就是朕的皇后!”

萧若怜想将手尖抽出来,却又不敢,正想跟他商量一下,皇上,您要不再看一圈行不行?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一只手赫然将牵在一起的两只手断开,“陛下,罪臣之女,不宜为后。”

萧若怜抬头一看,九千岁!

“千岁!不是的,您弄错了,我爹爹他是……”

“本王不管你父亲是谁,即刻削官夺爵,你全家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作官奴,至于你,跟本王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