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却不信乔伊灵的话，她那女儿是什么性子的人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你真当外祖母老了。你啊，有事就喜欢瞒着我。你娘是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你不说是吧，好，夏荷你说！等等——你怎么就带了一个丫鬟？”

魏老夫人其实早就好奇了，但是没一开始就问，现在看着倒是又想起来了。

“我还带了秋菊。只是中途正好有事，我让秋菊办事去了。”乔伊灵让秋菊送朱蒙兄妹去田庄，有些事，需要秋菊敲打敲打田庄的人，还有要做好保密功夫也需要秋菊亲自去一趟。乔伊灵对她手底下四大丫鬟的办事能力很放心。就是最菜的夏荷放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魏老夫人没问乔伊灵派秋菊去做什么事，她相信乔伊灵做事是有分寸的，她现在比较关心自己那女儿又做了什么，“夏荷，你说。”

夏荷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嘴巴一张，但是乔伊灵如水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横了一眼她后，夏荷顿时蔫了，“老夫人，奴婢是很想说的。可是小姐不许奴婢说，小姐还说要是奴婢这次再多嘴多舌的，等回去就要奴婢好看！奴婢——奴婢没胆子啊！”

乔伊灵嘴角一抽，她发现夏荷真的是一个大大的人才，以前自己认为她单蠢，真的是看错了。看看夏荷还是很精明的嘛！这会儿功夫就知道逮着外婆告状。

“你说！是我老婆子让你说的。伊灵啊，我可跟你说了，夏荷这丫头我喜欢的很。单纯对你又忠心，回去后你好好奖赏她还差不多，不许欺负人啊。夏荷，说！”

魏老夫人的话就是明摆着为夏荷撑腰了，夏荷哪里还有犹豫，她早就迫不及待了，这不，立马将她知道的事情是一五一十全都说了，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说得是一清二楚。

魏老夫人一直静静听着，脸上没有愤懑，也没有生气。等到夏荷说完了，魏老夫人才开口，“伊灵，你母亲这样对你，她那么偏心，你心里难受不难受？你有没有恨你娘？”

“难受是一定有的。就是我说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一点都不难受，我想外婆你也不会相信吧。但也仅仅只是有些难受而已。外婆，这没什么的，真的。我已经习惯了，这些事情我不在意了。至于恨——没有，十根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母亲偏心三姐，我是不舒服，但绝对不到恨。我只要做到无视就行了，这对我没什么影响的。”

魏老夫人伸手抚摸着乔伊灵的洁白光滑的脸。魏老夫人的手很粗糙，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这些都是她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这样的一双手摸在脸上，触感更为明显，引起乔伊灵阵阵颤栗。

“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外婆听着心是真的疼。哪有孩子不在意母亲。你是被你那愚蠢的母亲给彻底伤透了，从此不期待她了吧。这样也好，不期待你也就不难受了。伊灵，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这么疼你三姐？”

乔伊灵很老实地摇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乔伊蕙无论哪儿都不出色，甚至她嘴巴也不甜，时常冲着魏氏大呼小叫的。乔伊灵是真的不懂魏氏为什么这么疼爱乔伊蕙。有时候自己钻入牛角尖，乔伊灵就安慰自己，可能人跟人之间是讲究个缘分的吧。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不疼你？”

乔伊灵再次摇头，她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她和魏氏天生不对盘，她俩就不该当母女呗。

“伊灵，你知道吗？其实你还有个姨母。”魏老夫人停止了抚摸乔伊灵脸蛋的动作，缓缓将手放下，看着乔伊灵的眼神却有些缥缈，似乎是透过乔伊灵看另外一个人。

乔伊灵惊讶了，“姨母？”她喊姨母的人，那不就是魏氏的姐妹吗？可是没听说魏氏有什么姐妹啊！难道是夭折了？

“那是我最小的女儿，她叫魏玲欣，欣喜的欣。我和外公只求她能一辈子开心快乐。欣儿长得真好看。只是我看着她不像我也不像你外公，就是不知道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后来还是你外公跟我说，欣儿长得像她的祖母，真是个美人胚子。

老婆子我偏心啊，我有两个亲生的儿子，两个亲生的女儿。但我最疼的就是欣儿。对你娘，老婆子我就是喜欢不上来，总觉得和你那娘是隔了一层。你娘——怎么说呢，从小就低着头，不善言辞，还总是怯怯地看着我还有你外公。老婆子我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最看不惯的就是你娘那样子的。可偏生你娘是我的亲生女儿，再看不惯我总不能丢了。

老婆子我是疼欣儿，但我自认为也没哪里对不起你娘。欣儿有的，你娘都有。在两个女儿面前，我也都是笑着，没怎么特别偏谁。不过你娘是个敏感的，况且我真心疼爱的到底是欣儿，她可能都是感觉得到吧。”

这话乔伊灵相信，魏氏的确是个敏感的人，这种人没事都要多想几分，更别提外婆原本疼的就是姨母了。

“你知道你姨母如今怎么样了吗？”

乔伊灵摇头。但心里很清楚，那位欣儿姨母一定是去世了，是病逝还是——

“你的欣儿姨母死了，在她六岁的那年死了。二十多年前，突厥曾经打进过庐州。那时候庐州可以说是遍地的尸体，一眼望去都是血，那血似乎能将你的眼睛也染红。当时传来你三个舅舅被包围的消息，而我那时候正带着你母亲和欣儿两人躲在一处民居。

得到消息后，我不能不去救你三个舅舅！可你娘和欣儿两个怎么办？我不忍心放开她们的手，她们都只是孩子啊！就是把她们托付给百姓，我同样不放心。可不放心能怎么办，我把你娘和欣儿两个人藏好，又留下了一些人保护她们，然后带着一小支队伍去救你三个舅舅。

最后我救下了你三个舅舅，带着他们回到那民居时，那里又成了一片鲜血，到处都是尸体，我在那些尸体里看到了欣儿的尸体！欣儿死得好惨，她身上被砍了好多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死不瞑目一样。这时候你娘从地窖里爬出来。我抓着她的肩膀问，为什么欣儿死了，我留下了的护卫也死了！

你娘当时只会哭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时候我也没功夫听她继续哭，你外公还在外面奋勇杀敌，外面的突厥人正拿着他们的刀剑杀我天启子民！我不敢哭，因为我怕闹出动静，我把你三个舅舅、你娘还有欣儿的尸体藏在地窖，而我也重新拿起刀，带着不多的人去杀敌。

那时候的我就像一个只会杀人的工具，手起刀落，一刀又一刀，我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的鲜血将我的衣裳彻底染红。最后突厥人被打退了，我终于有机会问你娘，欣儿是怎么死的，那些留下的护卫又是怎么死的。你娘一开始还是只会哭，什么都不说。被我逼急了，才支支吾吾地说，是欣儿她弄出了动静惹来了突厥人，她害怕同时也没法子，那户民居的妇人只能先将她藏进地窖，而没来得及将欣儿藏进去。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听到外面的声音很恐怖，她只能捂着嘴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魏老夫人的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有激动之色，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已经湿润一片，终于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

乔伊灵听懂了魏老夫人的意思她是在怀疑当年是魏氏故意害魏玲欣的。可是乔伊灵不相信。

“外婆，我不是要为我母亲说好话。可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知道吗？我母亲连姨娘生的庶子庶女都不敢动手去害，她怎么会害自己的妹妹。乔家大房所有的庶子庶女全都平安——”乔伊灵想说全都平安生下来，但她忽然想起来，六年前华姨娘还怀过一胎，不过没生下来，但那个魏氏半点关系都没有。华姨娘那一胎，她怀上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偏偏还嘴馋地喜欢吃些寒凉食物，为了勾乔子诺去她房里，还在秋末冬初，穿得有些单薄。然后这么作死了半个月，华姨娘小产了，那时候华姨娘才知道自己怀孕，可惜孩子就这样没了。

乔伊灵当时还特地查了查，那真的跟魏氏一点关系都无，都是华姨娘自己作死，华姨娘自己也在那儿后悔不已，生生说是自己害了还未出世的孩子。魏氏要是想害庶出的孩子，早几年就可以害了，有必要等到庶子庶女都成堆，再跑去害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完全没这个必要啊。

“我不觉得我母亲有这样的胆子。”乔伊灵不说魏氏不可能做，她只说魏氏没这样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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