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丁芷兰的话，乔子铭口中香甜可口的燕窝糕顿时有种食之无味之感。乔子铭忍不住想在岭南时，乔伊莹是如何过生辰的。

一般，乔子铭都会为乔伊莹请与他交好的武官女儿来参加她的生辰。小孩子过生日当然不会开什么宴席，这样未免也太铺张浪费了，但是起码也有一桌子的人为乔伊莹庆生。

恍惚间，乔子铭的眼前仿佛闪过乔伊莹如花儿般灿烂的笑脸。可是现在呢？乔伊莹都是怎么过生辰的？谁都不愿意参加乔伊莹的生辰宴会，他的那些侄子侄女都排斥伊莹，甚至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忘记了乔伊莹的生辰。

一叠燕窝糕和一碗长寿面，这就是乔伊莹过生辰的方式了。不止这样，今日乔伊莹还跪了李氏的牌位。谁能记得今天是乔伊莹的生辰呢？就算记得，伊莹她不还是得——

这么一想，乔子铭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我那儿有一块新得的血玉，你等会儿带回去给伊莹吧。就当是我送给她的生辰贺礼。”乔子铭随手指了一个丫鬟让她去取玉佩。

丁芷兰对着乔子铭福身了福身，“妾身代八小姐谢谢老爷了。老爷今儿个是八小姐的生辰，你就不去见见八小姐吗？”

去见乔伊莹？乔子诺眸光一闪，不知为何他心中又涌起那股凄凉孤寂，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他。摇摇头，将心头那诡异的感觉抛开。

“我就暂且不去了。等我养好伤我就去看伊莹。伊莹身边如今只有你一人照看，你多费点心思。”

丁芷兰笑着应下了，但是眼底深处却毫无笑意，有的只是说不尽的嘲讽道不尽的厌烦。终究是不一样了。走到今天这地步，丁芷兰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该难受。再一次的，丁芷兰开始后悔她当初为什么选择跟乔子铭回乔家呢？

如果这一次她没有跟着乔子铭回乔家，她的伊莹还喊着她娘。如果这一次她没有回乔家，她和伊莹就不用日日跪在李氏那死鬼女人的牌位前。低人一头，受人侮辱的滋味儿，丁芷兰真是尝够了。

如果……可惜绝对没有这样那样的如果，一切都是她选择的，丁芷兰种下的苦果，只能她自己咽下去，谁都帮不了她。

“老爷是厌烦了八小姐和妾身两人吧。”

乔子铭一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时厌恶了你们？”

丁芷兰笑了，“没有吗？老爷你问问自己的心，真的没有吗？”

乔子铭粗黑的眉毛皱得死紧，她不想承认丁芷兰的话，但是扪心自问，他真的就没有一点怨恨丁芷兰和乔伊莹两个吗？未必没有吧，只是这怨恨藏得很深很深，再加上有丁芷兰哥哥的救命之恩横在中间，所以乔子铭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今丁芷兰突然捅破这一层，乔子铭真的有些猝不及防，甚至隐隐不愿意触碰丁芷兰所说的。如果他真的怨恨丁芷兰和乔伊莹两人，那么他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呢？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嘛！

“你别想太多。在家里你先忍忍，等回到岭南一切都好了。”乔子铭只能这么安慰丁芷兰，同样这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丁芷兰低垂着头，眼底的嘲讽冷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忍忍就好？等回到岭南就好？乔子铭真的是将她当傻子吧，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吧。回到岭南又能如何？她的伊莹只会喊她姨娘，还有一堆嬷嬷婆子跟着一块儿回岭南，到时候自己和伊莹还是得日日跪李氏那死鬼女人的牌位。丁芷兰自认手段过人，她能收买一个嬷嬷婆子，但她再如何也做不到将所有人都收买。所以她回岭南后的日子已经注定了，绝对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丁芷兰也想通了，她从回乔家起，她的生活就全都变了，以前的一切也全都毁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自己种下的苦果再难受也得咽回去。

但是凭什么只有她和伊莹两人受苦呢？丁芷兰不服气啊！既然她已经身处在地狱中，怎么都爬不上来了，那她一定要拉更多的人下地狱陪着她们母女才行。最好的人选不就是乔子铭和乔锦吗？

乔子铭这个男人现在后悔了？他早做什么去了？丁芷兰是不会记得当初是她算计了乔子铭，趁机爬上了乔子铭的床。丁芷兰能记得的只有乔子铭从回到乔家起是怎么辜负她们母女的。乔子铭这样的男人是不配有什么幸福，他只配跟着她一起下地狱。这不是很好的选择吗？一起下地狱吧！

乔锦则是丁芷兰最恨的人。乔锦的死鬼老娘压了她一辈子，乔锦更是三番四次地折辱她和伊莹。如果可以，丁芷兰真想亲自动手杀了乔锦，可惜她没这本事。丁芷兰杀不了乔锦，但一定要乔锦难受，乔锦这辈子都别想跟乔子铭父子团聚，她不会允许的。

要说丁芷兰最恨的人里还有一个，那就是乔伊灵了。乔锦易冲动暴怒，只需她稍稍挑拨，乔锦便沉不住气做出不该做的。但是每一次乔伊灵这女人都会出来搅局，每每让她功亏一篑。更是因为乔伊灵，她们母女都一败涂地。如果可以，丁芷兰最想报复的人是乔伊灵。可惜啊，没这个机会。

丁芷兰能抓住乔子铭和乔伊灵的弱点，唯独捉不住乔伊灵的弱点。人怎么会没有弱点呢？只是乔伊灵的弱点不是她能够捉住的。

丁芷兰睫毛一颤，敛下眼底的复杂之色。

“老爷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就算咱们现在回到岭南，也不会改变什么。应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才是最正确的。”眼见乔子铭要开口，丁芷兰抢先一步道，“老爷，妾身不是傻子，你不需要说那些好听的话来安慰妾身。早点面对现实，这对妾身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老爷，妾身自己如何，我真的是已经不在意了。妾身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可以说是赚回来的。但是八小姐呢？她有什么错？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错。但是乔家所有人都排斥冷待她。老爷你知道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么残忍吗？这甚至比直接打八小姐一顿都要残忍的多。

妾身知道八小姐从回到乔家后，她做错了很多事情。比如八小姐喊妾身‘娘’，但那不关伊莹的事，一切都是妾身做的。要怪该怪妾身才对。小孩子知道什么，他们做什么不都是大人教的吗？伊莹是诬陷五少爷推她，但那是八小姐太苦了，任哪个孩子日日跪着，天天听老嬷嬷训导，谁心里会没有怨言。”

在丁芷兰口中，乔伊莹根本什么错都没有，一切错都是别人的，乔伊莹就是做错，那也是情有可原。

乔子铭的脸上隐隐有松动之色。

丁芷兰见状，欣喜地眉头一跳，再接再厉道，“老爷，八小姐是从小在您身边长大的，她是什么人您应该很清楚吧。您真的认为八小姐是个恶毒不懂事的孩子吗？”

当然不是！乔子铭在心里狠狠否定。在乔子铭心中乔伊莹是有些刁蛮任性不懂事，但她还是一个好孩子。想想也是，任谁被所有人排挤讨厌会不心生怨怼呢？换做自己，他怕是也做不到坦然面对这一切吧。不自禁的，乔子铭又为乔伊莹这段日子做的错事找了理由。

“老爷，妾身知道您听了五小姐的话后，不喜妾身提到自己的兄长，但是今天妾身一定要提。妾身的兄长临终前嘱咐老爷您好好照顾妾身。这些年，老爷您对妾身的确是很好，你给了妾身能给的一切。妾身对此是感激您的。但是妾身今天以哥哥的名义再求你一件事，最后一件事。只要老爷你能做到。妾身可以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妾身都不会再提哥哥。就让哥哥永远活在妾身的心里。”

丁芷兰的哥哥是乔子铭心中最大的痛，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刀子原本是该捅向他的，是丁芷兰的哥哥用身子为他挡住了那一刀子。

乔子铭沉沉叹气，“你想说什么。”

“老爷你忘记了。八小姐除了是老爷的孩子，是妾身亲生的外，她还是丁家最后一点骨血！”

乔子铭身子一紧，眼底闪过极大的震惊，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老爷，妾身今天只求你一件事，也是以哥哥的名义求你最后一件事。妾身希望八小姐能记到夫人的名下充作嫡女。”

乔子铭猛地睁大眼睛，一双眼顿时比牛眼还大，“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丁芷兰笑了，她喜欢看到乔子铭这样的神色，这让她很有成就感，“妾身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妾身希望八小姐能记到夫人的名下充作嫡女。”

丁芷兰不急不快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锦儿有多恨你和伊莹两个。还有当年锦儿亲娘的死又是你们——这件事你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