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那是一个格外漫长的夜晚,也是一个让人终生都忘不了的夜晚,这是一条回天宫的路,天神因为敬畏而卸去一身神力,而这却给了人可趁之机,而知道她回来要经过这条路的,由来只有一人,而那个人,她会永远记得。
“主人……”鹊儿看着站在镜前,披雪白长衣的女子,她担忧并且惊惧,那些人,那些人怎么敢,明知道她们的身份,这些胆大包天的凡人。
女子回过身来,眉间一点朱砂越发鲜红,周边还有若隐若现的红痕,她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画眉,勾眼,点唇,她淡声道:“吾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鹊儿惶恐地低下头,跪拜道:“主人。”
越是平静越是汹涌,女子本是个爱笑的人,姽婳城城主,她热爱世人,并为他们提供庇佑,让他们能够安心生活,不收战乱饥饿困苦,自从出现了一个男人,她变了,受了情伤,她学坏了,而现在,那个男人竟然敢这么做,姽婳她……
“主上,姽婳城凡人造册已经在这里了,按照所属气息,可以找到的有一百零八人,其中包括姽婳城三大家以及……以及风遗吾。”鹊儿跪坐在地上,额头点地,双手恭敬地奉上。
姽婳伸手取过,掐剑指,用神力在那些人及其有所属关系的人的名字上划过,白光似剑,将名字划破,在划到风遗吾的时候,她的手顿了顿,眼中却并无波澜,昨晚这些以后,她将册子往边上一放,淡声道:“通知司命,这些人命给我留着,划出天道运行范围。”
姽婳虽然神力不强,辈分却高,古神里面就她名声并不响亮,唯一让人知道她的还是因为她的外貌,但也因此她躲过了许多的大灾大难,天地不允许古神这种能够与天对抗、逆天改命不受约束的存在,所以想尽一切来让他们身死,姽婳逃过了。
若是风遗吾这些人的命成功被姽婳从司命星君那儿得了过来,那么这些人的下场可以想见,天道测算之中没有半分他们的存在,他们超脱六界之外,是以不受寿命等约束,只要姽婳想,他们可以一直活到天荒地老,他们所有的一切都被掌控在姽婳的手里。
“请恕司命无礼,不能答应上神的要求。”司命星君左手背在后腰,右手捧一卷竹简,书生气十足,他对着鹊儿与姽婳低头,微微躬身,道:“这三大家的人,上神可以随意,但是风遗吾不行,还请上神见谅。”
姽婳微微蹙眉,上神气势向四方蔓延而去,威压直逼司命星君,她的语气还是那般平淡,只是因为她散开了自己的其实,围着星宫平添了一分肃杀之气,“该说的吾想你都应该看清了,你觉得,吾能退步?”
司命星君虽为威压折腰,语气却如方才那般文雅却硬气,“小神已经调查过,此乃他人蓄意谋害上神,只是此人绝不是风遗吾,小神敢以性命担保,还请上神明鉴。”
“呵。”姽婳冷笑一声,冷冷地看着司命,道:“你与他素来交好,你觉得你说的话在本上神这儿,有信誉吗?司命,本上神是相信你,才会直接来向你要,否则,便是直接从天道那里抢人。”
从天道那里抢人。这话说出来就让人不太敢相信,司命星君却知道这是实话,姽婳的话没有半点夸张,这就是天道要毁灭古神的原因,因为他们能从天道手里抢人,并且不会受天道约束。
司命星君脑中千百万个转弯,最终却是叹了口气,道:“上神若执意如此,小神愿为上神引路,但请上神千万不要太过激动,小神担不得这么大的责任。”
“你觉得还有什么能够牵动吾的心绪?”姽婳冷笑着望向司命星君,她也不瞒他,因为就算她瞒着,身为风遗吾的至交好友,司命星君也都知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司命星君低头苦笑了下,却遮住没让姽婳看见,他带着姽婳走进星宫,在星宫大殿中央,有着天上所有星辰的运转缩小图,司命星君扫了一眼就知道哪个是他想要的,他回头道:“小神得罪了。”
话音落下,司命星君拉住姽婳的袖子,然后一跃而起,化作一道白光进入星图,他们到了一个虽然不明亮,却光芒柔和,一闪一闪地非常惹人喜爱。
落地踏平之后,姽婳拂开司命星君的手,淡淡地说道:“念你初犯,暂不计较,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司命星君苦笑了下,道:“是,小神明白,上神这边请。”
这是一处星牢,星辰陨铁制成的监牢,横竖整齐,就算是大力神也不能将它掰开分毫,并且只能一次到位,否则星辰陨铁极强的恢复能力能够在下一个呼吸就恢复原状,姽婳跟着司命星君走,等到了里面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
男人的脸并不算好看,说普通却也没有,大概在年轻的时候能说是有点儿清秀,他的皮肤很白,常年不见阳光,非常病态的那种白,他的头发略有些散乱,看起来邋遢,他的衣着单薄,这里的温度却很高,很冷的样子,他的眉头微蹙,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的……
姽婳盯着这人看了很久,等她自己回过神来,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么喜欢他呀,这么多年了,即便伤心得性情大变,这一下见面却都记得,她是个忘性大的女子,本以为豁达洒脱,现今看来仍是旧情难忘。
“他怎会在此?”姽婳淡声问着,心中却并不是很平静,她有许多许多的问题,像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们来了他却还没醒,为什么……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姽婳迫切地想知道。
司命星君却好似看不见姽婳的神情一样,他看着星牢中那个躺在稻草铺子上的男人,叹了口气,道:“他受伤了,非常严重,或许日后都不能再醒过来。”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和谁一起的,为什么会受伤?”这一串话不经过脑子便从嘴里出来,等姽婳回过神来之后,她才长叹一声,道:“我不过是情伤未愈,司命,你说吧。”
司命倒是没有想到姽婳这么爽快地就承认了,弄得他本来都打好腹稿的词儿一个都说不出来了,他纠结了好久,才一一回答道:“八年前他受了伤,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受伤是因为他没能度过劫难。”
八年前,姽婳想了想,那好像是她和风遗吾在一起的时候,不过当时的她年龄还小,并不懂得那种情情爱爱的东西,那时候会和风遗吾在一起,完全就是因为风遗吾长得帅,不想让他失败而归,风遗吾也是因为这个和他分手。
“他现在是等着干什么呢?”鹊儿看着难得能让自家主上开口讲两句话的司命星君,对着姽婳问道:“主上?”
姽婳没有说话,她在跟着司命星君的眼神扫视这个地方的布局,他们先从整个内容开始想象,一个是两个面靠实心墙,剩下的两面都由星辰陨铁打成的栏杆围成,星辰陨铁与星辰陨铁之间有一层特殊的膜,只有仙君及仙君以上的人才能看到,这是专门用来禁锢修为高的人所打造的楼房,但是风遗吾,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姽婳明明记得,那一年,风遗吾陪她一连玩了好几宿,等姽婳尽兴了,风遗吾才带着她,坐在姽婳城的城墙上,一边欣赏月光星辰,一边聊些自己也不太明白,但莫名聊得和谐的,但在最后他们即将分离的时候,风遗吾却说了一句让姽婳终身难忘的话。
“我们以后就都不要见面了,因为男人女人总是不太方便的。”风遗吾略带些尴尬,他讪笑着说道:“抱歉,是我不该行为举止都让你乱猜,希望你能跟我爱人解释一下。”
爱人?你都有爱人了,还要出来胡乱招惹?你都有爱人了,你还到处撩人?姽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离开姽婳城的,等她回到家,泡澡泡了半个时辰,然后就那儿翻姽婳城的人丁造册,翻着翻着,她便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她眨了眨眼睛,转身就要回床上躺着,但是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把那人的详细资料看了,然后伤心了一个晚上。
这些事情姽婳都记得,她想了想,转头看向司命星君,“你既然知道他在这里,定然是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司命,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司命星君看看被关在星辰牢房里的人,然后再看看姽婳,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说道:“事情要从几百年前说起,上神可还记得几百年前那一次大战?”
姽婳点点头,她当然记得,虽然她并不参与这类战事,但是令天庭战神阳武陨落的事情她还记得,当时她还叹息了许久,想着这世间竟又少了一个古神,虽然可能是因为这位古神不太收敛的原因。
“其实阳武早就知道天道会在那场大战中取了他的性命,是以早早地留了一手,让他自己能够入轮回。”说到这里,司命星君顿了下,他看向姽婳,声音重重地打在了姽婳心头,“就是风遗吾。”
姽婳其实不太明白司命星君的意思,他为何要加重这句话的,又为何她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好生沉重,姽婳蹙了蹙眉,强逼自己缓过神来,问道:“这些和他受的伤有什么关系,既然是阳武大帝,他既然留下了后手,又怎么会轻易受伤,还将自己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
“唉。”司命星君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姽婳,别的古神都是聪明,有大智慧的,唯独姽婳这位没什么野心,就是心好,他已经不指望姽婳自己想到答案了,司命星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风遗吾受的伤是情伤,他本以为的命中劫难会是他陨落的事情,哪知道遇上了你,可能是天道故意的安排,让你成了他的情劫。”
姽婳心头轰隆一声雷响,她一瞬间觉得什么都明白了,阳武这个人她曾见过的,挺好的一个人,所以风遗吾的性格应该和他差不多,风遗吾因为怕天道的注意力被她分散了,所以要急着离开她,而风遗吾为情所困,所以不能斩断情字,也就不能飞升上神,也就不能恢复古神身份,如此一来,即便天道不杀他,他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所以他……是为了保护她?姽婳有些恍惚的想着,她想着她是不是做错了,她是不是不应该……不对,既然风遗吾被关在这里,被困在情劫里,那那天晚上的又是谁?那个冒充风遗吾的人是谁?
姽婳的太阳穴跳了跳,她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里面一团糟,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是先去找那些人复仇,还是继续将风遗吾的事情查清楚,如果要查清楚的话,她该怎么做?
姽婳看着那个躺在稻草垫上的男人,终究是退让了一步,道:“若星君能够找出第一百零八个人,吾便不予计较,否则的话,风遗吾既然会被人冒充,吾找不到那个冒充的人,吾便那他来充数。”
姽婳这么说着,其实已经放弃了,因为她知道司命星君作为一个读书人,一个风评颇好的星君,他是不会说谎的,所以是真的有人冒充风遗吾,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会是像司命星君说的那样,是天道针对风遗吾采取的行动吗?
“乱……”姽婳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道:“鹊儿,回去先把咱们准备的人把那些东西给我提回来。”
就在两人转身之际,有一堆蒙面人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人哈哈大笑道:“司命星君将人藏得真好,我找了这么些天,才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机会,还是姽婳城主厉害,一来就找到了,说到这点,在下就要多谢姽婳城主了,来人,将人给我带走。”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