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也去街上置办了干粮和马车,阿应带着漪兰一起去的,挑了一些零嘴,还照着卫卿的身量买了棉袍,马车里也布置得十分舒软暖和。
路上需得用到的药材,卫卿列了一张单子让漪兰去药铺里备齐。
过了两天,那股痛劲儿还在,但已没有先前那般严重。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她生生熬了下来,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意志力。
殷璄来给她换药时,卫卿抽了抽嘴角,道:“叫漪兰进来吧。”
殷璄低头看了看准备的药物和绷带,他道:“你嫌我弄得不好?”
她只是觉得……有点尴尬。
殷璄又道:“漪兰上街去了,还没回来。”
如此,除了他,也没别的人可以帮她换药了。
遂卫卿只好低了低头,伸手移到腰间,解了解衣带,宽了衣襟,露出一边肩膀。
殷璄坐在她面前,将她的乌发都拢到前面,一手轻轻搂着她,一手捻着她的衣襟往外放。
房间里暖和,她着的寝衣,衣边滑落在她的臂弯里松松散散地挽着,雪白的肌肤上,缠着绷带。
绷带沁了血,殷璄缓缓给她解开,渐渐暴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处。
殷璄小心翼翼地给她清理,动作极轻,一盆清水都被血染红。
她额头靠着他的胸膛,他的呼吸落在她裸露的肩窝里,让她无所适从。
卫卿手里微微捻着他手臂上的衣料,不知觉地捻紧,在他上药时呼吸有些不稳,口上却若无其事道:“你为我做这些,是因为自责吗?”
她能感觉到,他这两日和在军营里的时候不一样。
等不到他回答,卫卿又淡淡笑道:“皮肉之痛和心头之苦比起来,我宁愿心头好受些。这样必然就会把另一半痛苦留给对方。可能我就是自私一点,先选了自己愿意承受的,把剩下的留给你。倘若,我们换过来,我可能会生不如死的。”
殷璄动作顿了顿,忽道:“如若我放你走,你既想不起我来,又不必再承受这些,便不会有任何痛苦。往后一生,还可平安喜乐。”
往后一生,他不知他还要再经历多少波澜,不知还要面对多少凶险。他自己无所谓,反正一路都这样拼杀着走过来的。
他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想退就能退。外面有多少人等着要他的命。
可是她不同,她还可以退。而他也不能再失去。
在尝过了那种滋味以后再彻底失去,没有什么能更让人绝望。他也会,痛不欲生。
重新回到孑然一身的日子,只不过是冷清孤独些罢了。但知道她和自己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足矣。
如果没有自己,她理应过着京城里安乐无忧的日子,他会护缪家一路高升,他会给她一世安枕无忧。
往后,遇到合适的良人,她可能会成亲生子,顺遂地过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为了他而奋不顾身着。
卫卿唇边的笑意凝固了去,良久,她轻蹙眉尖,哑声应他道:“如果,那能让你觉得好受些的话。趁我还没完全想起来,你还可以让我走。”
她倚在他怀里,复笑眯着眼,不会让他看见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她笑道:“还有我大抵比较占强,即便谁将来与我在一起,久了也会受不了。就好比首辅,我们才订婚几个月,还没成亲就已经不合了。”
她眼里有些湿润,闭了闭眼吸了口气,把那股湿意逼退回去,又道:“你若与我在一起,兴许也一样。世人皆被人间烟火、柴米油盐所累,心中牵念的,永远是那抹无法触及的白月光。”
可惜,她已经陷进去了。
即使想不起她曾经有多爱过他,如今她也觉得这个男人,在她生命里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只是爱不爱他,那是她的事。既然他想着要放她走,又何须再给他多添烦扰。
殷璄给她缠上绷带时,她最后道:“我可能注定孤命,谁来克谁。但是这次受伤,如果殷都督因此而自责的话,大可不必。这些日烦你照顾我,就当扯平了。”
等她的伤处理好以后,她应该就找不到理由再像这样倚在他怀了。
她不生气,也不怨憎,要是她和殷璄换个个儿,她也宁愿不去沾他碰他,也不要看着他流血受伤。
她只是……有点痛。
也分不清是伤痛还是心痛。
她自己安慰自己,或许她还没有陷得太深,还可以抽身回来……
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伤换好了药,重新缠上了绷带。
卫卿低着头,缓缓离开了殷璄的怀抱。
屋子里明明暖和的,可是退出来的那一瞬间,蓦然冷到了骨子里。
她将自己挽在臂弯里的衣襟拢了起来,寝衣内还有一件质地轻软的亵衣,亵衣衣带细细地挂在她的锁骨处。
只是卫卿还来不及整理好寝衣,殷璄倏而又将她的衣襟往外拨了拨,露出了里面亵衣遮挡得若隐若现的胸口处。
那里,有一道伤疤。
伤疤呈粉红色,与穿背的疤痕对称,时间还没能使它褪去新痕。
殷璄目色很深,手指想伸去触碰,却勘勘在指端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的肌肤时,被她抬手拦截。
卫卿垂着眉眼,一手扼着殷璄的,一手不慌不忙地把自己衣衫拢好,抬眼时已是笑意盎然,道:“殷都督要放我走,可不是这样放的。”
殷璄与她对峙片刻,低哑道:“让我看看。”
卫卿维持着僵硬的嘴角,“陈年旧伤,有甚可看的。再这样就是耍流氓了啊。”
殷璄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眼底里暗潮汹涌,也有一股子无法忽略的强势,道:“我没说今天就要放你走,我也没说不可以对你耍流氓。”
卫卿呼吸一窒,下一刻就被他重新扯下了衣襟。
亵衣衬得她肤色雪白,上面的颜色绣纹十分柔丽。可是殷璄的注意力全不在那上面,他只是看着她胸口上的疤痕,指腹轻轻地抚过,怜惜至极。
卫卿心头异样,酸楚更甚,她深呼吸了两下,才干涩道:“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