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七杀匠
故事大致就是这样,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叵测,也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么阴暗,有的只是一个中年男人在危机边缘的疯狂挣扎。
申老五可能从来没把这些话说与外人听,如今不知怎的就说了出来,揉了揉脸,略不好意思的冲我抱了抱拳。
我陷入了沉思当中,须臾后,抬头笑道:“人已经在这里了,话也说了这么多,居然到了这时候都没看过你一直引以为傲的猪场,怎么样,大哥,当回导游,领我们看看?”
申老五不明白我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不过还是答应了,起身道:“我和几位兄弟倒是挺投缘的,不管你们说的事结果究竟怎么样,你们这几个朋友我是交了,咱们先看猪场,看完你们也别急着走,晚上我做东,咱们喝点。”
我笑了笑,没有接应此话。
申老五不以为忤,披上外衣就在前面引路,不过这人在鬼神之事上嗅觉反倒不如一些愚民敏感,丝毫没听懂我说的看猪场是什么意思,以为我们真的是要看猪场,好似伺候领导一样陪在我们身边,介绍了许多设备、饲料什么的,连明年计划要聘请几个专家常驻猪场改良品种都说。
我摆摆手说我们要看的可不是这个,我们要看他的猪!
申老五摸摸光头,倒是没多话,径自把我们带去了臭气熏天的猪场。
猪崽子我是不看的,单看那待宰的猪,凑近了一瞧,呵,好家伙,个个都是庞然巨物啊!!
寻常待宰猪约莫也就是三百来斤的样子,他这里可倒好,那猪跟妖孽似得。
“这得有一千来斤吧?”
我在一头巨猪的屁股上拍了拍,那猪性子极烈,猛然回头盯上了我,“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小小的眼睛里竟然透着一丝凶狠和厌恶。
“哎哎,小兄弟,你可别上手,我养的这猪都厉害着呢,别把你给咬了!”
申老五忙上来拦我,拍拍我肩膀,说道:“小兄弟是没吃过这些东西的亏,猪这畜生凶起来可不比一些大牲口发疯弱,有回一个领导来视察,我都说了,咱家这猪体格子太大,可不能放出来瞧,他不听,放出来被撵的满地跑,要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手利落,摁住的及时,真把领导给咬了,哥哥这猪场都干不成了。”
他这话便是有点小瞧我了,猪有多厉害,我体验可不比他少。
人都说农村有三霸,大鹅、公鸡、土狗子,却忘了还有另一号霸主级的存在,便是没阉割的老骚猪,惹毛了那玩意,又拱又咬,有时是真会要人命。
只是,申老五这都是宰杀的肉猪,必然是阉割了的,本不应如此烈性的,我看他养的这猪的架势,比农村那没阉割的老骚猪都要厉害三分。
四下里又看了看,方才我所见情况不是特例,这里的猪基本都是这个体格子,且都极其凶烈。
于是我止步问申老五:“你这猪都养了多长时间?”
“一年左右吧!”
申老五说道:“提前说啊,我可没有打激素打药什么的,我这都是饲料养的,长这么大我看都是因为风水好吧?”
打药什么的我肯定是没想过的,要是打激素一年能把猪崽子打成一千斤的猪,我估摸着天底下的奸商都去干这事儿了,现在猪肉也不至于这么贵。
我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风水好?你还真信这话,你不觉得你这里的猪一年从崽子长成一千多斤很奇怪吗?”
申老五忽然止步,看着我时眼中多了些戒备之色,此前我说他命不久矣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提到猪反而是这样一副作态,不过依旧是笑着问道:“小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无声的叹息,摇了摇头,转了话题:“你这些一千斤的大猪看着挺凶戾的,恐怕一般人杀不了这玩意吧?”
“可不是……”
申老五看我不再说猪的事,放松一些,又恢复常态,一边穿过猪场,一边咕哝道:“现在杀猪都是流水线了,我也不是没想过弄个流水线,效率多高呀,你说是不是?结果咱这猪养的大,力气也大,还鬼精鬼精的,赶不上去,一旦混群了,往上推的时候就跟发疯似得,搞暴动,弄了几次,咬伤了不少人,没了办法,我说就用电吧,直接电死了再肢解。
可是我这猪最大的市场就是咱们周边的市县,而这里销量最大的渠道就是一家连锁超市,那超市的老板不是好鸟,非说这电死的猪不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的好吃,放血放的慢了肉吃着有怪味儿。
我就不明白了,电死也是死,杀的也是死,都是吃的死猪肉,又不是吃活猪,咋还能有区别呢?
不过那么大个渠道我也没法子放弃,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供给其他地方的都是电死的,供给那家超市的是杀的猪,半夜杀的猪其实都是为那家超市杀的,为此还特地从外地请了个杀猪匠,说来这事也有意思,我这猪寻常杀猪匠杀不掉,也不敢杀,就那人往那一站,这猪就不敢折腾了,就是叫的特别惨。”
我看了看那跟牛似得大猪,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说道:“还有这种猛人呢?现在在不在?快带我去见见这位猛男!”
申老五大笑一声,领着我们就往外走,穿过许多猪舍,一直到了最后面,才见到了那屠宰房,果然是个惨烈的地方,明明不是杀猪的时候,依旧能闻见血腥味与种种恶臭怪味。
申老五去时打了个电话,等我们到了,门口已经有个巨灵神般的汉子在等候着了。
这个季节的南方也算不上多热乎,这汉子却光着个膀子,满身的腱子肉,身高怕是在两米出头,黑压压的胸毛看起来就跟个黑猩猩似得。
这汉子姓牛,叫牛大海,正是申老五花重金从外地请来的杀猪匠。
此地的猪杀不得,我自然是看出来了,也好奇为何这汉子就能杀得,于是就问这汉子什么时候生的,属什么,老家在哪里,汉子一一报了。
我迅速在随身的本子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随手递给了小稚:“丫头,黄庭经学了那么久,批一个吧?”
小稚只是睨了一眼,便说:“七杀,年柱偏官有制!”
这丫头……还高冷上了……
我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旋即看向牛大海,试探着问道:“兄弟,祖上都是当兵的?”
牛大海人高马大,话却不多,且此人杀生太重,眼神极淡漠,估计要不是申老五这个当老板的开口,他都懒得站在门口候着,此刻面无表情的说道:“太爷爷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爷爷去过朝鲜,跟毛子对过,爸爸当过兵,脑瘤死了,我最没出息,再往上我不太清楚了,小时候听爷爷提过一嘴,说还有跟着太平军闹过的,也有闹过辛亥的,汉口杀过旗人,一晚上杀的人头填满了一口井,再往前面的话,我爷爷也讲不清了,不知道了。”
我吸了吸鼻子,好特么一家子煞神啊!
尤其是闹辛亥参与屠旗的,此事终究不太光彩,史书鲜有提及,清军入关时对老百姓下手,所以满清覆亡时,当时革命军也对旗人下手了,极其惨烈,南边确实是用人头填井的,许多旗人现在是汉姓,都是那时候改的,这等屠杀平民行为搁哪说都立不住脚,当时参与的人,皆是双手沾满鲜血!
不必说那世代征战的军人,仅有这么一个近祖,这牛大海确实能杀得了猪场里的猪!
如此一来,我最后一个疑虑打消了,这猪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自然也是有数了。
冲着牛大海点了点头,又拉了拉申老五的袖子,我压低声音说道:“借一步说话?”
申老五知道我兜了一圈,终于要端菜了,摆摆手让牛大海先回去,伸手一引:“边走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