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雪域高原。
准确的说,是川蜀之地和雪域联结的茫茫雪山之上,沈兰在一众阴气森森的毒师带领下,走入了万毒门总坛中。
这个魔教宗门擅长用毒,乃是魔教七宗里地理位置最偏远的一个。
这个宗门也很有意思。
它的大部分成员,都是雪域上的藏人,少有中原人能通过万毒门的试炼,活着加入这宗门之中。
据说万毒门的起源,和百多年前已经灭亡的吐蕃国有些关系。
说是某个远古仙门的分支传承,善于用天地万物制作奇毒,还有秘传的万毒魔典。
那是连张莫邪都啧啧称奇的奇门武艺。
如今万毒门的首领,万毒老人扎西次仁,也曾是张莫邪的手下败将。
在魔教教主尚未失踪之前,这个藏人和其他宗主一样,对张莫邪忠心耿耿。
但在教主失踪之后,万毒门也随波逐流,开始介入魔教分裂。
说实话,万毒门其实是魔教七宗里最安分的一个,他们比巫蛊教还要安分。
因为他们离中原实在是太远了。
比起下雪山去中原武林闹事,万毒门门人,更喜欢沿着高原,去南方的次大陆上,欺负那些只会忍让和祈祷的阿瑜陀耶人。
那里也是域外之地。
但封锁域外的神风,却没有封锁住通往阿瑜陀耶王国的道路。
那片炎热的次大陆,就是万毒门的自留地,当然那里也有佛教传承,但论起武力,那里的和尚和僧兵,可比中原的武僧们好对付多了。
总之,在魔教七宗里,万毒门是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宗门。
甚至连只有艾大差一人的青阳门,也要比万毒门有名的多。
但是,默默不闻,不代表不重要。
万毒门在魔教体系里非常重要,它是整个魔教和所有江湖妖人最重要的毒物来源,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武林正道需要用毒时,第一个想起的,也是万毒门。
在用毒这个行当里,万毒门的名声,就和苗疆巫蛊一样闻名,是当之不愧的行业老大。
因为相邻很近的缘故,五行门和万毒门的关系不错,五行门刺客们出门杀人前,总要在万毒门兄弟那里买点毒药用。
而万毒门的兄弟们,都是一群沉迷毒术的家里蹲死宅。
要配置新的,稀奇古怪的毒药,也需要五行门兄弟们出马去搜集材料。
一旦新的毒素参研完毕,便要拿到阿瑜陀耶王国去做“生物实验”。
大家都是藏人,总不能在自家地盘上撒毒吧?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总之,一来二去之间,五行门和万毒门就算是绑在一块了。
而作为曲邪的大弟子,五行门年青一代中最著名的刺客,沈兰对于万毒门也是门清。
完全不需要带路,这又换了一身藏人女子打扮的妖女,便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万毒门总坛的厅堂之中。
果不其然,万毒老人扎西次仁,在这个时间点,就在厅堂中做着毒素配置的试验。
他是用活人做实验的。
看那人的黝黑皮肤,怎么看也不像是中原人,不像是西域人。
嗯,大概是从软弱而又无能的阿瑜陀耶王国掠来的奴隶吧。
沈兰并不关注这些域外人的死活。
她知道,万毒老人是个珍惜时间的人,便也不浪费时间,甩手丢出几本册子,正丢在万毒老人身前的实验台上。
后者根本看不都看沈兰。
只是将那几本册子打开,看了看,便来了兴趣。
“寒毒?”
扎西次仁虽然是正统藏人,但当初跟着张莫邪混,也会说一口流利汉话,更是识得汉族文字。
他看着手中册子,已经有明显皱纹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不屑。
他说:
“辽东人用寒毒,真是门外汉,好好的寒毒,被他们用成这个样子,糟蹋了。”
说完,他抬起头,对沈兰说:
“你要什么?直说吧,别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沈兰打扮的,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就如藏族女子的一朵花一样,也是想给万毒老人留一个好印象。
但她在扎西次仁灰色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
就好像是对方看着一具会动的红粉骷髅一样。
这家伙
怎么说呢,是个技术宅。
就和艾大差疯狂痴迷机关术一样,扎西次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至高的毒术。
除了用毒杀人外,他对其他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的。
“我要一种毒。”
沈兰便直接说道:
“一种可以永久破坏经络穴位,却又不会致人死亡,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毒,甚至还要中毒者除了变成废物之外,还能长命百岁!”
“唔。”
听到沈兰的要求,万毒老人发出一声诡异笑声。
在周围那古怪绿色火柱的映照下,这藏人大毒师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他说:
“你一定很恨那个人,才要如此古怪的要求,是想让他或者她在痛苦的悔恨,与无能的愤怒夹缝中,如卑微的虫子一样苟且一生。
啊,教主说的没错,女人疯起来,真是可怕。
但,不够!”
万毒老人将那几本从朔雪宫带出来的秘籍随手丢了回来,他根本不在意这几本册子上记载的绝等武艺。
他低下头,继续自己的毒素试验。
他说:
“滚吧!
所谓寒毒,我十多年前就已经掌握了,若拿不出东西,就滚,别浪费我的时间!”
沈兰却没有走。
这妖女轻声说:
“药王传人出现了。”
“嗯?”
万毒老人的动作停了停,他抬起头,盯着沈兰,他说:
“在哪?”
“中原,齐鲁,潇湘,都有他的踪迹。”
沈兰低声说:
“七绝门策划颠覆潇湘剑门,便用产自西域大沙漠的烈毒,在你这里求了一味奇毒,废了天榜第四林菀冬。
他们差一点就成了,很可惜。
但我知道你不关心这个,你只关心自己的毒够不够厉害很遗憾,万毒老头,你的毒被破了!”
妖女轻笑一声,她说:
“你还不知道吧?
小半年前,林菀冬就可以下地行走了,此次潇湘大战,我听说,林菀冬还持剑杀了几个刺杀她的刺客呢。
她身上的毒,就是那药王传人解的!
一篇青囊经,度世间灾厄。尊者,万毒门的老对头,又回到江湖了。”
“唰”
一个灰色小罐,被丢给沈兰。
万毒老人在旁边水盆里洗了洗手,那盆水立刻变成了红绿相间的古怪颜色,他抬起头,对沈兰说:
“那人姓名!还有方位,特征,说出来!”
“那人叫冯亚夫。”
沈兰说:
“绰号药王鬼医,地榜十五,当年曲邪刺杀北朝国主耶律崇,却被耶律崇逃得一命,北朝搜罗天下名医给国主救命。
结果那耶律崇,却被冯亚夫一帖药毒死。
这事可是五行门隐秘。冯亚夫现在居于泰山之下,泰安城外,被玉皇宫庇护着,他性情古怪,救人也杀人,全凭想法心情。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无妨,够了。”
扎西次仁的脸上,凝出一抹古怪而纯粹的笑容。
他咧开嘴,从手边拿起一把黑色的,精致的,点缀着玛瑙琉璃和几颗天珠的折扇,这扇子和万毒老人的形象极其不配。
但这看似文气精致的扇子,却是天下十二器之一。
它是毒术至宝。
还有个很好听很文艺的名字,叫“夜尽琉璃”。
万毒尊者把玩着藏匿万毒的扇子,露出森森白牙,笑着说:
“没有药王,毒术再精妙又有什么意义?
这世间纷扰,让我厌烦不堪,现在,总算有点乐子了。
你要的毒,我给你。
但你要负责在那人中毒之后,把他丢到药王传人那里,就当是我给那冯亚夫打个招呼,送张战帖,看看他能不能解我下的毒!
我还要用心再制出几味毒,如我万毒门祖祖辈辈一般,与药王传人好好斗上一斗。”——
“什么?青青还在苏州?”
洛阳,雷府别院。
沈秋诧异的看着眼前浪僧,他语气古怪的问到:
“恨命大师,你不是那般不靠谱的人,我还特意叮嘱过,一定不要让青青留在苏州的,你又为何?”
“阿弥陀佛。”
穿着灰布僧衣的浪僧慢条斯理的对沈秋说:
“沈施主请放心,青青姑娘不会有危险。
实际上,她此时留在苏州,比留在洛阳更安全些。贫僧的一位朋友正在照顾她,那人你也见过,便是须弥禅院的芥子僧。”
“哦,芥子大师。”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若是他,我便放心了,芥子大师武艺高强,又有佛家善心,只是,青青为何要留在须弥禅院里?
她可不是那等会去听佛经的人。”
“因为青青在学琴啊。”
坐在浪僧身边的雷诗音大小姐,抱着自己的凤头鹰,对沈秋说:
“芥子大师的琴艺极高,也愿意教青青,她一直很想学琴,便留在苏州了,前几日还写信过来,说自己很好,让我等不必担心。”
“学琴”
沈秋抿了抿嘴,他吐槽说:
“她从小和瑶琴一起长大,想要学琴,有的是时间学,瑶琴也很愿意教,只是丫头疲懒罢了。
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热爱学习了。
好吧,那既然如此,我和小铁便回苏州去一趟吧。”
“咦?这么急吗?”
雷诗音抱着肥嘟嘟的爱宠,对沈秋和小铁说:
“我父亲大概下午就回来了,不留下一起吃顿饭吗?沈秋哥哥在济南可是大出风头呢,父亲连连赞叹沈秋哥哥少年英雄。
不到弱冠之年,就成地榜高手,真乃江湖奇才。”
“吃饭就不必了。”
沈秋往宅院之外走,他一边走,一边说:
“我接了青青之后,还要回洛阳,去太行的,到时候再和雷爷好好喝一场酒,顺便感谢他收容是非寨人。
诗音,你替我向你父亲告声罪就是。
另外”
沈秋看了一眼被雷诗音抱在怀中,喂得肥胖如鸡一样的凤头鹰。
他摇了摇头,打了个呼哨,惊鸿兽从天而降,在雷诗音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在沈秋肩头。
身后小铁也有模有样的打了个呼哨,小一圈的,更慵懒一些的破浪,也自天际落了下来。
和这两只威武凶狠,已经有了一丝天空霸主风范的凤头鹰一比,雷诗音怀中的凤头鹰,简直就像是真正的走地鸡一样。
不但外形臃肿,连精气神,都像极了扑腾的老母鸡。
“诗音啊,凤头鹰不是这么养的。”
沈秋无奈的对雷大小姐说:
“青青应该告诉过你饲养方法,但你就这么由着性子养下去,你这只鹰,怕是活不过明年立夏了。
你还给它剪了翅膀,带了铃铛和绳子你真把它当猫养啊。”
“这样好看啊,看着更舒服一些嘛,它之前太凶了,还是无机叔叔帮我用真气塑养它的。
我自己又不会武功,怕它跑了,才给它带了绳子。”
一向聪慧的雷大小姐,这会半是尴尬,半是羞愧的低下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眼前那两只凤头鹰,才是真正的灵兽,雷诗音这只,已经半毁了。
好在,还有挽救的机会。
“浪僧大师,你也不管管吗?”
沈秋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浪僧,一向靠谱的后者脸上也是一脸尴尬。
他能怎么办?
诗音要这么做,他作为爱煞了诗音的叔叔,也只能由着大小姐脾气来。
“你太溺爱她了,这不是好事啊,大师,这雏鸟被保护的太好,可就真的废了。”
沈秋看着浪僧,一语双关的说了一句。
浪僧合起双手,对沈秋微微点头。
他知道,沈秋这是善意劝说,他便说道:
“贫僧会加以驯服的,两位下次再过来,定能看到一只真正的凤头鹰!绝对不会辜负沈施主和青青姑娘的一片好意的。”
“嘎、嘎”
在人们说话间,站在主人们肩膀上的惊鸿和破浪,也看到了雷诗音那只“去疾”。
这两只雏鹰眼中有大大的疑惑。
这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何双方的差别这么大?
它们不断发出怪叫,似乎是在询问那只胖胖的去疾兽。
嗨,兄弟,你这是咋了?
怎么胖成这样?
快放下你嘴里该死的蛊虫!
别TM吃了!
该减肥了!
再吃下去,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