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到底爱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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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年发从高强那里,知道了刘万程正在筹划代管铸造分厂,让更多下岗工人有工作的时候,就当真不好意思让刘万程出钱帮他了。

他当初和刘万程算过啊,让那么大的一个厂子复产,需要的资金惊人。现在,刘万程比他还缺钱。这个时候问刘万程借钱,实在是不是时候。

现在,他谁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来让这四百多号人吃上饭了。

他就在心里算计,总厂怕二分厂的工人闹事,只要能弄到活挣钱,借总厂的钱买材料生产,估计总厂还能答应。只要有活干,大家伙就有饭吃。

他已经不打算跟刘万程借钱了,吴晓波打电话问他这事儿的时候,他就说,钱他不借了。

凭良心说,刘勇造了两年才把二分厂造垮,是多亏了刘万程干副厂长那一年多,给分厂积攒下了不少家底,要不然早就完了。

从这一点上,公正的说,刘万程不欠二分厂什么,倒是二分厂欠了他太多太多。

分厂被刘勇把持营销科两年,吴晓波原来做下的客户都没了。而刘勇的那些客户,基本和刘勇差不多,好人不多,不给现钱或者是货到付款,赊账的他直接不敢做,怕到时候交了活,钱要不回来。

经济社会发展到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稍微一点的不谨慎,都有可能让你血本无归。

这样复杂的营销环境,张年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应付不来。他还得和刘万程去商量商量,看从哪弄点干了能要回钱来的活?刘万程这个有经验啊。

刘万程也正等着张年发的到来。他必须改变策略,把从张年发那里失去了的信任,重新争取回来。为此,他狠狠心,拿出一百六十万来,还准备无偿给张年发弄活。

张年发到了刘万程公司的时候,刘万程让他等等,他要正在他的经理办公室里,给他的管理层开一个会。

张年发就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自己办企业,忙啊。

他就说:“那你先忙,我改天再来吧?”

刘万程就笑了说:“老大,我从来没拿你当外人。这个会,关系到铸造分厂的事儿,你也听听吧,也好知道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年发只好留下了。

刘万程开这个会,自然还是因为大家都不同意他代管铸造分厂的计划。

这几天,他的日子不好过,徐洁天天在他耳朵边叨叨,直接就变了另一个高秀菊。甚至连徐艳都跑到他家里,苦口婆心劝他收手了,毕竟好日子来的不容易不是?

在大家都坚决反对的情况下,连高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光想着弄大的,多接手些下岗工人,可咋就不想想人家刘万程创这么一大片家业的艰难?让人家冒这么大的风险,对得起人家对他的照顾吗?

他找到刘万程,对他说:“万程啊,要不然就算了吧?你创业也不容易,万一不行,把这份家业搭进去,就害了你了。”

刘万程心里就笑了。你高老头知道为我想了,就说明你完全和我一条心了,不再分啥资本主义了,这就算腐蚀成功了。

他就问高强:“叔,咱先不说这个。我就想听您一句话,铸造分厂让叔您来管理,产品销路你不用操心,咱能不能盈利?”

这回高强知道慎重了,闭着眼睛耷拉着脸,在自己屋里考虑了三天,才答复刘万程四个字:“没有问题。”

刘万程就笑了:“那不就得了?这么大的事业,咱那天说的那么好,可以解决上千下岗工人的穿衣吃饭,咱为啥不做?做!”

于是,张年发来的的时候,刘万程就选择这个时候,召开他万程工贸成立以来,第一次管理层会议,有点一箭双雕的意思。

万程工贸不大,参与会议的不多。徐洁是法人,当然要参加。徐艳算是徐洁的专人助理,也参加,再就是股东吴晓波,还有管理上的肖涵、王浩,然后就是被刘万程认命为副总的高强,这又多了一个张年发。

会议开始,刘万程先让大家各自说看法。大家当然七嘴八舌,说了半个多小时的反对和不行。吴晓波这小子不知哪根筋不对,一言不发,不说反对,也不说支持,随便。

待大家都都说够了,安静下来,刘万程开始说,他还是和过去一样,不急不躁,声音不紧不慢,斯文的狠:

“咱们可都是从江山机器厂出来的。咱们现在的公司,条件好,工资高。高科技嘛,效率、质量、利润,江山机器厂那些落后产能,没法和咱们比。

咱们这里面,工资刨去保险,最低的也有一千五吧?在这个城市,可以算高工资了。咱们可以吃穿不愁,甚至可以在公司里事儿少的时候,带着老婆孩子跑出去旅游。小日子都过得很幸福,是吧?

可是我就是想问问,咱们自己过好了,就可以忘记那个破败的工厂,忘记咱们过去在那个工厂里生活过的日子了吗?我忘不了。

咱们命好啊,可以过上好日子。可是,过去和咱们共同工作的同事,那些相处了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朋友,同事,亲戚,还在江山机器厂那些破宿舍区里挣扎呢。咱们好了,就不管他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是吗?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穿着打扮,都有钱啊,和他们地位不一样啊,瞧不起他们,不愿和他们交往了,他们低你们一等了,是不是啊?

可是,我想说的是,忘记,意味着被判!患难之交见真情。不要忘记,咱们和他们曾经一起贫穷,一起患难过!

我上个星期,去厂区宿舍,宿舍区那条破水泥路大家都记得吧?王、肖二位经理,现在还在那边住,还要从那里走。

你们注意到没有?公路到水泥路的那个路口边上,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顶着大中午的日头,守着几箱方便面,在那里坐着没有?

这女的叫赵凤,她老公,就是我们二分厂的职工,过去我认识。

可是现在,她晒的脸色黢黑,皮肤干燥,我都认不出她来了。

我问她,为什么要干这个?因为她在那里风吹日晒卖一天,都挣不了五块钱!

她告诉我,她下岗了,没有工作。她老公干一个月才挣三百多块钱,家里还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

物价涨这么快,三百块钱,过不下一个月来,只能出来卖点方便面补贴家用。

你们知道吗?那几箱方便面,是她用小推车,从二十多里地以外的批发市场里,批发来的。

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推着小推车,来回就得走四十多里地呀,只为每天多五块钱的收入!

五块钱呀!对现在的咱们来说,差不多就不算钱了。可是,对她的家庭,就是一笔收入,甚至是一顿全家的晚饭钱!

像她这样的职工家庭,在江山机器厂有多少?咱们心里应都有数,太多了!

我很惭愧,我帮不上她。咱们的厂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岗位了。

现在,我们是好了,日子也过舒坦了。可是,我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忘记,你们也是从那里出来的,想想那么多的家庭,那么多过去和你们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还在为一日三餐而辛苦受累,还在为日子能够过下去而风吹雨淋日晒,为了五块钱走四十多里的路!

我问问你们,你们能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能忘记他们吗?能吗?

现在,总算有一个可以帮到他们的机会,有一个可以同样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机会,你们却为了你们安稳舒心的日子,不让我去做,不许我去帮他们。

我可以服从你们的决定,我可以不去做,不去冒险帮他们。可是,不做这件事,我会良心不安一辈子。一辈子无法找到说服自己不干,和原谅自己不去帮他们的理由。

我问你们,换成你们处在我这个位置上,良心会安宁吗,会吗?”

刘万程就这么突然没有了声音,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徐洁甚至直接被他说抹开眼泪了。其余人也把头低下了。

屋里就这么静着,静了好久好久。

刘万程突然就又说话了:“我再问你们一边,干,还是不干?”

没有人回答他,但再也没有人出声反对他,连徐艳都不说话了。

坐在那里的高强,禁不住在心里感叹,他不会是最后那个水手了。他过去没有看错,他的后面,还有刘万程这个水手。

他要是知道,像上一次对付小辛一样,这仅仅刘万程的一种说服别人的手段和技巧,他非气死不可。

刘万程的话,还把一个人给感动了个稀里哗啦,这个人就是张年发。

他不由就在心里感叹,过去真是看错刘万程了。为一千工人的饭碗,连自己的千万身家都能投进去,这哪儿是财迷呀?得亏当时他没有头脑发热,把他给举报了。

人家这才是真正实心实意地为工人着想,为了大家伙不顾身家性命啊!

来之前,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从刘万程这里拿点钱救急?现在,他不犹豫了。

他不能到万程工贸来跟随他,帮不上他,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咋还好意思跟人家借钱啊?

会议结束之后,刘万程留下高强和吴晓波,四个人坐在沙发上。

刘万程就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拿出一个泛黄的塑料皮本子,把它打开,放在茶几上。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许多数字和人名,人名下面还有对这个人的详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