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点了点头,看着这十几人一起下了楼,有些不好意思的凑到苏小坏耳边轻声道:“不好意思啊,我,我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一会实在不行我来结账……”
“强哥见外了!”强子的嗓门天生大,就算是压低了声音,还是让他旁边一个光头大汉给听见了,他的嗓门比强子还大:“我们愿意来陪强哥吃饭!饭钱算我们的!”
“就是就是!”另一个瘦长的汉子也大声道:“强哥和你这位朋友,我们也一并请了!”
一个矮个黄毛也不甘人后:“妈滴!虽然老子穷,就是拿码借债今天也要请强哥吃饭!”
顿时好一阵山呼海啸,苏小坏突然觉得自己就到了水泊梁山,身处聚义厅内,这正好差不多一百零八条纯爷们!
强子起身说了几句什么,苏小坏没仔细听,他在很仔细很认真的观察身边的这群人,这群人的年纪各异,最大的四五十岁,最小的十四五岁,但个个都对强子毕恭毕敬,言必称强哥,而且神色间带的都是正正经经的钦佩之色,完全不是江湖上那走马观花的虚套。
这究竟什么情况?
这几天不见,强子感觉就成了武林盟主似的。
“不好意思啊,菜来的有点慢……”软妹子满头大汗的端着一个大锅送了上来,一边急切的解释:“人手有点不够……”
“嫂子哪里话,咱们就是在这里等一天,也不敢催您,来来,我去帮忙。”
“嫂子!我也去我也去!”
“嫂子!算上我!”
转眼下去十几号人,这软妹子听见这么一大帮人喊她嫂子,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嗵嗵的,也不敢看强子,匆匆忙忙的溜了。
“没有菜先喝酒!”光头大汉完全把这当作自己家了,秉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优良传统,自个去墙角搬了件啤酒往桌下一放,就开始用牙咬盖子,一咬一个脆,片刻间,满桌人手一瓶,其余几桌有样学样,都抄起了瓶子。
“呐!我们从看守所出来,这还是第一次聚的这么齐,来!我敬强哥一瓶!”光头大汉二话不说起身就开灌,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喝酒从来不用杯子。
“我也敬强哥!”
“还有我!”
整个二楼片刻间齐刷刷站起一片,人手一瓶开始吹,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全都是喝酒从不用杯子的主。
强子也不含糊:“干!”
苏小坏也陪着他呼啦啦干了一瓶,强子一口倒完,大声道:“大家吃好喝好,今这顿算我的,都别跟我争!诸位兄弟来,那是给我强子面儿,可不能扫了我的面!”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入座。
苏小坏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凑到强子身边低声道:“这到底……”
他的问题没有问完,就见光头大汉又端起一瓶,向他伸了过来:“没请教?”
“噢!”强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是我的朋友,苏小坏。”
光头大汉眼睛一亮:“强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光头阿六的朋友!苏哥!来!我敬你一瓶!”
实在是很难理解,为什么喝啤酒一定要用瓶子……
苏小坏没有来得及问问题,不过片刻,这一桌上的人,就一人和他干了一瓶,苏小坏虽然酒量不错,可也不免一肚子都是水。
这场面走完,光头等人才算是放过了他,转头又把瓶子对住强子:“我光头阿六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看到强哥这么有血性有担当的汉子,真是让我光头汗颜,我光头阿六说了,以后强哥就是我老大,老大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谁敢欺负强哥,我第一个跟他拼命!”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条子也不行!”
桌上那个瘦长的汉子闻言‘噗嗤’一声笑:“那时候在看守所,强哥受罪的时候,可没见你光头阿六站出来说个啥……”
光头阿六大怒,‘腾’的站起身,一拍桌子似乎想要发怒,转头又颓然坐了下来:“那的确是我光头阿六的不是!可那时候我哪里知道强哥是如此人杰!我要早知道,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有怎能看着不管!”
瘦长汉子也有些笑不下去,颓然叹道:“是啊,我竹竿七活了这么些年,也是头一次见到强哥这样的英雄好汉……”他顿了一顿,用力一拍桌子:“其他的废话我也懒得说了!我竹竿七说了,以后强哥就是我老大,老大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谁敢欺负强哥,我第一个跟他拼命!就是条子也不行!”
矮个黄毛拍案而起:“我黄毛八说了……”
苏小坏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吃的不是饭,是一场誓师大会,是这一群人向强子表忠心的誓师大会,强子是绝对的主角,挥手间能地动山摇,强虏灰飞烟灭,这帮人只要强子一声令下,能冲到北极去跟爱斯基摩人玩命!
好不容易等这一桌子的人都表完了态,大家都把苏小坏看着。
苏小坏使劲咽了口唾沫,索性也拍案而起:“强子!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
“今天不谈这件事。”强子有些羞涩的摆了摆手:“今天喊大家来,就是吃个饭,主要是出来的时候答应他们了……”他咳嗽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苏小坏,低声道:“主要是想借你个秋风,我实在是没有那么些钱……”
“强哥!”光头阿六使劲的摇头:“你是低调已成习惯,可你不愿说我们又怎么会忘,你不提我们怎能不提?”
“就是就是!”竹竿七可喜欢在他后面补充了:“条子的那些门道,可撂倒了我们多少好汉,就说那招不让睡觉,就特别狠,我熬了两天就不行了……”他虽然说的是我不行了,但看他面上的得色,却愣就是赤果果的炫耀,苏小坏当然知道这个法子,一般人能熬住二十四小时已经难能可贵,别说两天,这竹竿的确已经算是不错了。
“切!你那是文的!”黄毛八可喜欢在他后面补充了:“我是倒在那招撑墙下的,那才叫狠!我只不过熬了一天就不行了……”他虽然说的是我不行了,但看他面上的得色,却愣就是赤果果的炫耀,苏小坏当然知道什么是‘撑墙’,那是让犯人离墙四五英尺远,两脚分开,手臂向前,只用手指支撑在墙上承担全身重量,绝不允许变换姿势。一般人能熬住一个小时已经难能可贵,别说一天,这黄毛的确已经算是不错了。
光头阿六可喜欢总结性发言了,他长叹一声:“谁能和我们强哥比?足足四天四夜没合眼,还在哼山歌。”
“强哥撑墙也撑了两天两夜!”竹竿七可喜欢在他后面补充了,他长叹一声:“还在哼山歌。”
“那些条子拿强哥没办法,连装箱这招都用出来了!”黄毛八可喜欢在他后面补充了,他长叹一声:“强哥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还在哼山歌。”
苏小坏当然知道什么装箱,它有个学名,叫狭窄拘禁。即关小号,把嫌犯塞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让他伸展不开。原则上关在小箱子里不准超过两小时,关在稍大的小房间里不准超过十八个小时。
这么说,强子是待足了十八个小时才出来的。
苏小坏没有说话,从这几人说书接龙般的叙述里,他已经了解了一个大概。
强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被关进了看守所,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遭遇了一系列的刑罚,刚才这几人说的,都是看守所里惯用的伎俩,让进去的人活受罪,身体表面又看不出什么伤痕。
一般犯人被这几种法子轮番上阵,基本上你说他爸爸是女的就是女的,说他妈妈是男的就是男的。
苏小坏吸了口气,眯了眯眼,看向强子的眼神登时有些不一样起来。
人最难忍受的就是困倦,疼痛,无法舒展,这些都是中情局教科书上折磨人的法门,百试百灵。
能够把这些全部扛下来,还在哼山歌……
这……
简直就没办法形容!
苏小坏自问也能做到,但他是打小受过严格训练的,而且在那种时候他也哼不出山歌,顶多就是唱唱十八摸什么的。
作为一个普通人,这强子的精神意念该有多么强大,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强子只是在喝酒,一瓶接一瓶的喝,看起来很豪爽很气度。但苏小坏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捏住啤酒瓶的手在几不可察的微微颤抖,很明显即便是他扛过来了,这也绝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这个该死的霍扒皮!幸亏他死的早!”光头阿六又开始总结性发言:“不然我转头就把他砍了!”
“就是就是!”竹竿七可喜欢在他后面补充了,可是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打断他的,是苏小坏。
苏小坏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得很开:“霍扒皮?你们说的,是不是以前丹凤街派出所的所长?”
“咦?你也认识他啊?”竹竿七摇动着他竹竿一样的脑袋:“就是这个混账!……”
他后面说的什么,苏小坏没有听见,他只是怔怔的转过头,看着还在一个劲喝闷酒的强子。
苏小坏是一个特工,这证明他有严谨的推理能力。
事情说到这里,他甚至不需要再去问强子,就能推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