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毓秀宫,贞儿端着一杯压惊茶朝着锦屏小主的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她把压惊茶递予云竹,自己径直走进了内室,毕恭毕敬地欠身:“奴婢该死,若不是奴婢把曲谱交给小主,太子殿下也不会这样震怒,奴婢实则也不知太子会这样生气。”
锦屏扶起贞儿:“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知道姑姑不是故意的。”她忧虑地坐在梳妆台前:“就算我不弹那首曲子,太子也不会注意到我。”她把曲谱递还给贞儿:“我早应该察觉这首曲子是碰不得的。”王锦屏意味深长的看着贞儿。
贞儿正欲开口解释,王锦屏牵强地扯出了个礼貌的笑容:“恕锦屏无理了,我有些头痛,适要小歇一下,还请姑姑自便。”
贞儿自知地退出了房间,想来,锦屏的心里一定很是难受,毕竟她那么优秀的人当着众人面前丢了颜面,换谁都有些无地自容。
向晚时分,芷鸢跑来了毓秀宫,满脸的担忧之色:“贞儿姑姑,你快回去瞧瞧太子殿下吧,自打从红寿宫回来后,殿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都不准进,孙太后怕太子出事,直命你回去看看。”
回到太子府,果不其然,朱见深的寝宫门紧紧地关着,宫内没点一支烛灯,里面漆黑一片,谁也不知他在房里干什么。
贞儿敲了两下门:“太子殿下,奴婢是贞儿,您开开门!”
宫内一片安静,贞儿又试着敲了几下,但房内亦是无人应答。
贞儿思嗔了一阵后,就禀退了所有的宫人,转即冲着太子的房内坚定地说道:“既然太子不开门,那奴婢就在外面为殿下守门。”说完,一屁股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嘴角处露出一抹小小的偷笑。
果然,没出多久,殿内里有了脚步声,接着宫门豁然打开了,只见朱见深怒气地把贞儿从地上拽起来:“这样冷的天坐在地上,你也不怕生病。”
贞儿嘴角带笑地嗔怪:“还不是殿下不让奴婢进内殿,奴婢当然只能在外面带命伺候了。”
朱见深不理会她的殷勤,倔强的别过头:“我不用你伺候,我现在习惯了芷鸢。”
“那奴婢这就去叫芷鸢来!”
朱见深立刻拉住她的手:“你到底怎么回事,非要气死我才成吗?”
贞儿一副诚惶诚恐地看向他:“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惹怒殿下您呀!”然而,她的心里早已暗暗偷笑,只因知道他说的都是气话!
朱见深一脸地怒气:“既然不敢,为什么还要把那首曲子给了别人。”
原来,原因竟是出在这里。
贞儿看向朱见深:“只因殿下曾经说过很喜欢这首曲子,奴婢本以为把它交给会弹奏的人,殿下听到定会喜欢的,可谁知你却这样生气!”
朱见深甚是无语,他隐忍着心中的怒气:“我之所以喜欢这首曲子,是因为这曲子的深意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它是属于我们俩个人的‘念’,而我只喜欢把它吹给你一个人听,你到底懂不懂呀!”
贞儿从没想过他竟如此重视这首‘念’。
她伸手抚平朱见深因怒气而纠结的眉毛,轻笑着:“奴婢知道了,日后殿下给奴婢的东西,奴婢不再给别人了,所以殿下也不要再生气了,更不要生锦屏小主的气了!”
“我才懒得生别人的气。”朱见深气犹未消地拿开贞儿的手,但触碰到她的手后,他又皱紧了眉毛:“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完,冲进寝宫拿出他的猩猩毡大衣裹在了贞儿的身上,倨傲跋扈地不容她拒绝:“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穿点!”
贞儿看着朱见深的样子,想来应该解除了火气吧!
朱见深拉着贞儿坐到庭院的藤椅上,随手拿出别在身后的玉箫,悠哉地吹起了那首‘念’。
玉箫悠扬的旋律回旋在宫殿的明空中,萧瑟的曲调萦绕在他们的周围,这真的是一首好听的曲子,不禁让人陷入深深的思念。
‘念此人,念此心,念此生死两同心’,不知还有多少人还在念着那些不曾忘记的回忆呢?
茫茫黑夜,皎若明魄。
毓秀宫的后林山上,隐隐得也能听到这悠扬的玉箫声。
“为什么取消了对吴语嫣的计划,她可是现在最有利的太子妃人选。”黑衣男子不解地问道:“最近我发现吴丞相暗中勾结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只怕再不对吴语嫣下手,我们就没机会了。”
黑衣女子冷笑了两声:“既然吴语嫣这么喜欢当太子妃,那我就成全了她!”
“大小姐?”男子显然疑惑重重。
“听到这首曲子了吗?”女子问道。
男子点着头,但脸上还是不解的看着女子。
女子微抬起头看着远处:“今天在红寿宫中,太子的反常态度让所有人都不可思议,我倒是要看看这个万贞儿在太子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竟能让太子这样不削于任何年轻美貌的女子。”
“可是这跟选太子妃有什么关系,这样做只能是便宜了吴语嫣。”男子担忧道。
女子嘴角处牵起最嗜血的阴冷:“如果万贞儿是碰不得的人,那吴语嫣这个太子妃也绝不会做长久的。”
“你是说太子会更重视那个宫女?”男子不可思议道。
“可不要小看了她,万贞儿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绝对不是我们能猜测得到的,所以我要让吴语嫣先去做个替死鬼,到时------”女子不再说下去了,只是静静地听着远处的箫声。
两人全都沉默着,更像是无言的计划着他们的预谋。
……
随着岁末来临,这甄选太子妃也算是要尘埃落定了。而这太子妃的人选,无疑的落在了吴语嫣的头上,且不说她有个周贵妃的姨妈在皇上面前吹着枕边风,更有个神通广大的父亲串通了皇上身边的亲信太监牛公公,他们暗箱操纵地把所有的秀女挤了下去。
况且,吴语嫣相貌非凡,才艺出众,皇上对其也十分满意,当即下旨昭告天下,于吴语嫣为太子妃,明年二月完婚。
而其余秀女也被留宫,各自封为太子的侧妃,只待太子与吴语嫣完婚后,她们才能正式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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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今日是冬至,冰莹纷纷地下了一整天的大雪。
贞儿正往太子寝宫里的炭炉里添上新炭时,只见朱见深怒火中烧地从外面冲进了进来,恼怒的把身上毛皮大衣撇到地上,而芷鸢小心的跟在后面捡起大衣。
贞儿委身从内室走了出来,看着怒气冲天地朱见深,轻声询问着:“殿下这是怎么了?”
朱见深见贞儿在房里,稍稍收敛了些怒气,他坐在堂中的金蟒椅上:“还不是那个吴语嫣,硬是缠着母妃让我明天陪她去镜水台看雪景。”
贞儿微笑着:“这是好事呀,殿下多接触语嫣小主就会发现她是个明艳动人,才德出众的女子,她是殿下未来的太子妃,殿下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我才不会喜欢上她呢!”朱见深激动地反驳着:“在我的心里,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喜欢的。”
贞儿轻怒道:“殿下又糊语了,以后有了太子妃,殿下不能再说这些孩子话了。”
朱见深听了贞儿的话后,更是激怒地冲到她面前:“我都说过好几次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是个男人,是个已经懂得什么是‘喜欢’的男人,我更明白自己心里那个‘念此生死两同心’的人是谁。”他激动的按住贞儿的胳膊:“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思,我朱见深这辈子,只对你万贞儿‘念此人,念此心’,我心里的太子妃一直都是你,这世上无人可以替代你的位置了。”
听着朱见深这惊雷般的表白,贞儿完全惊了,甚至有些害怕。
贞儿恍然地推开朱见深,呼吸有些难耐,她慌张地躲着朱见深炙热的眼神:“奴婢知道殿下心情不好,这就给您拿些降火茶。”
贞儿仓皇地想要冲出房间,但刚迈出一步就硬生生被朱见深用力的拽了回来,甚是懊恼道:“我以为你懂我,原来全是我自作多情。”他极为严肃地凝视着贞儿:“难道在你心里,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个人吗?”骤然,冷凛的口吻从他唇齿间呼出:“是他,对吗?”
贞儿看向他眼中的询问,她知道,朱见深所谓的‘他’指的是樊睿。
贞儿刚要开口否认,朱见深却愤怒的放开了她,眼里有隐忍的怒不可竭,最后勃然的冲出房间。
“太子殿下!”芷鸢紧张的要追出去时,贞儿忙叫住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芷鸢读懂了贞儿眼里的嘱托,她心领神会地点着头:“放心吧贞儿姑姑,今日的事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说完,就追了出去。
贞儿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刚才朱见深的话语和举动,她真不敢想象他是认真的。
“刚才太子的话,我都听到了。”楣樱不知何时走进房间,她担忧地看着贞儿:“贞儿姐姐,殿下好像是认真了。”
“殿下胡闹,你也跟着起哄吗。”贞儿清叱着:“知不知道这句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所以更是担心你,我只是提醒姐姐,不管太子是不是胡闹,你都不能再以孩子的眼光看他了,他现在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就算是情窦初开,他也是该对那些年轻貌美的佳人们倾心,我这个年纪怎能是他情窦初开的女人,他如今对我这样的依赖,只是把我当做最亲的人而已。”贞儿慌乱的不断的说服着自己。
“我也希望是如此。”楣樱安慰地握着贞儿有些微颤的手:“你是我在宫中唯一的依靠,所以你千万不要出任何事。”
贞儿回握着楣樱的手,看着她眼里的担忧,贞儿知道,楣樱是在提醒自己,在这后宫中的血雨腥风是无处不在的,更何况这甄选太子妃刚结束,就已有不少的人对她已是猜疑不已了。
现在,她的一个小小的举动,一句简单的话语,都是一把掌握自己生死的利剑,她是应该重新看待这个少年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