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斗小鬼,此趟果然很有看头。”
显然,这里的“小鬼”指的就是南城九倾。在冥主面前能担当起“老鬼”之称,得是什么级别的鬼物?
我有点懵。
按耄将先前科普的,阴界里除了冥帝外就四大冥主地位最高,而南城九倾被称为四大冥主之首,也就是按道理说在他之上只有冥帝,那前面正和南城九倾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这位“陈制片”到底是什么来头?
耄将这句话说得轻,几乎如同蚊呐,他似乎对“陈制片”也挺忌讳。这反应倒和南城九倾相差无几,让我长吁一口气,至少说明这两位不知是什么鬼的家伙会堵在这里,跟这位耄将大人的确没什么关系。
那么,这个“陈制片”到底是谁?
我悄悄指向前面的身影,用嘴型向耄将发问。事到如今,再笨也能想通了这个所谓的“陈制片”当然不是真的陈制片,多半是个附到尸体上的鬼货,而且看起来他对真正的陈制片很熟悉,举手投足扮演得很像。我不由想到陈制片的猝死,会不会就和眼前这个被称为“陈爷”的鬼货有关?
耄将眨了眨眼,突然伸过他的一只大手牵住我的,中指紧抵我的掌心,阴寒沁入。
我没料到他这会儿还有心思玩调戏,本能想狠狠地甩开,却听脑内响起说话声,明明他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呵呵,猜猜看,你觉得他会是谁?”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觉不妥,堵在后面的保镖状大汉面无表情地紧盯着我和耄将,而南城九倾被“陈制片”搭着肩聊个不停,这跟绑架似的尴尬氛围实在不适合随便出声聊天。
“你在脑内说话,本座也能听见。难道南城冥主没跟你玩过鬼聆术吗?”耄将斯斯然地在我脑子里问,可能声音没有经过喉咙而直接传入神经的关系,居然不像以前一样嘶哑得像砂纸磨刀,而是微微自带低音炮的男中音。
我一怔,连忙学他的样子试试,用想的方式说出话来。
“呃,他把魂奎放在我身上时就能这么聊天。‘鬼聆术’什么好像没见他使过。”
其实应该算是使过几次,但南城九倾没怎么科普,我就只能当他没干过了。
“哈哈哈,南城大人果然是阴间第一的撩妹小能手。”耄将拍了拍大腿,笑得很欠扁,“魂奎可比‘鬼聆术’要贼多了。鬼聆术顶多能听你在脑子说的话,不说就没用。但魂奎会吸汲不想说的情绪和浅层心思交待给它的主人,所以你心里琢磨一丁点的小九九,都逃不出南城九倾的指掌,可是甘愿?”
我黑线,只得愤愤地啐一句:“这笔账迟早会跟他算,要你八卦!”
“哈哈哈哈,不过他敢把魂奎交与你也是希奇。要知道南城大人在阴界还有一位穷追不舍的青梅,生前可是位顶级绝色,连幽煌都知晓其芳名。你与之相比——啊啊啊!人身真的会疼的啊,死八婆!”
木无表情地将碾在了他脚背上的跑步鞋挪走,然后在脑子里冷冷地再问一次。
“这位陈爷到底是什么鬼,他怎么会附上陈制片的身体?”
“都说了,让你猜。”被我狠踩一脚后,烂舌鬼就傲娇了,“本座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我“啧”了一声,甩开他的手,抬眸看前方。
陈爷在笑,还抬起左臂轻巧地揽上了南城九倾的肩。俩鬼货身高足足差了一个头,因此这个动作做起来既别扭又费劲,但他似是揽得很起劲也很使劲,南城九倾则微不可察地踉跄了几步。我心头一凛,想冲到两鬼之间,肩膀却被后头伸来的手给搭牢了,重压如千钧之力,差点将我直接摁倒在地。
呵,这才是真正地被挟持。
南城九倾已挺直背脊,身形也未曾歪上丝毫,只有青筋虬结的手已蜷成拳。可从背后看,俩鬼就像一对好哥们正亲热地揽在一起,贴耳说些悄悄话。
陈爷侧脸时还在笑,看起来无比温良无害。
而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眼看南城九倾被揽着越行越远,不由心急如焚,使劲想扳开将自己压得快要扎进地面的手。
光头大汉果断又扣住我的双臂压向身后。耄将没有理会这番变故,悠然地迈向旁边一步。
我看他这样德性,不由觉得自己可能判断错了,难不成烂舌鬼就是跟这鬼串通好了来逮我和南城九倾的?
挣扎不了,刚想扯开喉咙喊叫,却见前方五米之外的南城九倾就先动了手,他挥拳直击抵在自己肩头的脑袋,但也在下一秒就被反剪双手掀翻在地,而陈爷手里的保温杯都还没有脱离过半寸。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有人能把南城九倾掀翻在地,顿时目瞪口呆,硬是将冲到喉头的呼叫给咽了回去。
并不安地明白了一件事:今晚跟着上山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南城九倾设想得本没有错,他很可能就会自顾不暇,而我就成了人家手里控制他的砝码。
没等惊恐泛滥,却见陈爷挟着南城九倾的脖颈一把拖起,然后转过身来做了个手势。刹那天地颠倒,未及反应,我已被保镖大汉直接甩在肩膀上,比扛袋大米的架势还要干净利索。耄将则摆出一幅“本大爷很识趣,一定紧跟组织”的样子,麻溜地跟在大汉身边走,连一步都不敢歪。
鬼货们的行事果然风格分明,又异曲同工。
我和南城九倾被一扛一拖地拽到篝火处,扔在背临石壁的位置。前有匪后有墙,实在是安排“周到”。
这地方似有玄机,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涌动过来的阴寒气流,但在如此流动湍急的空气中,场中的那堆火竟然笔直向上纹丝不跃,看着极其怪异。
“南城九少爷,老朽交待的事你最好考虑考虑,不要让我等太久。”陈爷松开南城九倾后,又凑过脸来,还是笑得客客气气。
“你知道我耐心最差,万望体谅。”然后就拍拍屁股走开了,只留下光头保镖堵坐一侧。
围火堆安坐的几位不知是人还是鬼,静默无声面无表情,别外还有八只人头就搁场中央,大多皮肉无存或焦黑如炭,依稀可认出其中一只好像是筱恬的。我能描摩出浮肿腐烂的脸皮依稀撑出的轮廓。摆在她旁边的一只更是皮绽肉烂面目全非,直觉大有可能是林导的。
其他六只就难猜了,搁中间的那只最小,乱发遮脸还破了一半的脑壳,看上去应该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
令我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头都被撑开毫无生气的眼珠,嘴里各被插上数根青烟袅袅的香柱,颈底下垫着一张朱砂纸。
看得全身凉了半截,我伸手扯了扯南城九倾的黑袍,他正盘腿闭眼一幅老僧入定状。
耄将坐在我们身后,也是这幅样子,但相比起南城九倾脸色要差多了。
“九倾,他到底是谁?!”我在脑内惊恐地一遍遍刷着这个问题。
南城九倾静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回答。
“一个半神半鬼。”
“像冥帝那样吗?”我只能这么反应。除了冥帝,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一招就将南城九倾掀翻在地。或者我这算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无意识地把南城九倾的能耐给无限夸大了?他本只是由人类凡胎而化成的冥主命格,理应说再厉害也比不了像孟婆君那种神胎所指定的冥主命格。
我想得有些凌乱,将南城九倾的手无意识地捏得死紧,恨不得能揪起他的衣襟逼问十万个为什么。
“想什么呢……为夫没什么事。”南城九倾突然转头瞅我一眼,嘴角弯弯笑得有点甜,“只是给一个假像罢了。”
“耄将说得没错,你拿魂奎放我身上就没安好心,本姑娘想点什么东西全部你看光光了!”我有些恼怒,但知道现在跟他计较这些没意义,“这个陈爷为什么附着陈制片的尸体啊?他到底是谁?”
都快被这个问题憋死。
“忘川河摆渡者,位列上神。恪守阴界却不为阴界所缚,在忘川河上专渡一些有缘者免于度过奈何桥的抽忆之苦。”南城九倾终于完结我的好奇心,“那个陈制片可能正是他的有缘人,所以临时用他的身行来行走在这阳界。”
但我还是没怎么明白,更加愤愤不平:“他比冥帝还厉害吗,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南城九倾又笑,摸摸我的头:“上神行事自有道理。别担心,他并没有过于刁难于我们。”
我呶嘴。看得出来,南城九倾并不想与我多讨论这位“摆渡人”上神。
我回过头冲耄将呲牙:“烂虫子,本姑娘知道那家伙是谁了,不用再问你。”
耄将懒洋洋地睁开眼瞪我一下:“知道了还不闭嘴,当心被阴渡官扔到忘川河里喂饿鬼去!”
南城九倾将我的脑袋掰回来,无奈地将手指抵住我的唇。
“嘘。阴渡官脾性极古怪,这会儿还是别再惹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要干嘛?”我小小声地问。
“可能……要摆渡。”南城九倾淡然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