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想办法去阻止?封门村现在被警方封锁着现场呢,他们应该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去弄出什么大动静。要不……我们索性报警说有人要盗古墓得了,警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听他这么说,我忍不住急坏了。
不太理解自家祖坟都要被人家刨了,南城九倾为什么还能一副无动于衷的冷静模样。
“何必阻止?万事有果必有因,南城祖墓并非第一次被侵入,早在五年前就被砸开过第一层墓室的墙壁,只是这次的侵入者似乎准备得格外周到,也对南城祖墓有足够的了解,应是对深入到最里层势在必得。这样的话,不如看看他们到底能找出些什么吧。”
南城九倾居然这么淡然回答。我愕然:这特么是准备静观人家刨祖坟的节奏了?
爬上湖岸,他将我放下地,又细心地替我拧干湿嗒嗒地粘在背后的辫子。
离开黑水,阴灵可能在恢复,一张俊脸不再是白到几乎是半透明状,一双大长腿也已经能正常地显现在视线里。
“九倾,你真的不打算阻止吗?无论如何那可是你家的祖墓,是代表南城家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最后的痕迹,也是你六哥辛苦守护了一生的寄托所在,你就这样任人家肆意掠夺?”我有点想不通。
就算他全然放下生前尘事,顺从命格投身为冥界大鬼,但也不至于洒脱到对南城家全无牵挂吧?连挖祖坟这事也能看开,这算是一种忘俗的境界,还是性情里令人不安的的凉薄?
南城九倾没什么回应。他突然转身朝向湖面,木无表情地举目远望,不知在看什么。
黑水未退,湖面还凝沉如一锅黏稠的药汁。
我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但不说会憋得难受。
“妙妙,你在这里等一会,为夫下去看看。”他突然又开口了,却是这个决定。
晕,这老鬼怪到底在想什么?!我连忙伸手牵住他的宽袖。
“黑水会吸灵,你还要下去不是找死?!”
他转头对我笑:“为夫本就是鬼,还能怎么死?”
我无语,但就是不放手:“不行,如果你也会被吸灵,说明对方知道该怎么对付像你这样的强大鬼类,实在太危险!我们还是快走,回去再作打算。”
南城九倾却摇头:“只要不动用灵力它就吸不了,鬼不用怕溺水也不用靠呼吸存活,独自下去就可确保全身以退。如果就这样走了,或许会错过墓尐子留下的线索。他必不会一声不吭地被掳走。”
啧,原来是嫌本人类拖累了他……想想也是,要不是要帮我避水和防护,像他这种不依赖空气存活的大鬼下个水哪需要动用鬼术。
我泄气,只能放开他的袖子,喃喃地叮嘱:“早去早回,找不到什么就别逗留了……”
他笑了笑,拖起我的手将我带到离湖几丈远之处,让我坐在一块突出的山岩上,然后弯腰伸指头以肉眼不可见的方式,在地上划了圈状,念念有辞好几秒。
“在为夫回来之前,尽量别离开这里。如果有谁出现在这里,只要不出声,任何生灵必不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以防来者不善。记住!”
在我再三保证一定安静如鸡地坐在这里等,南城九倾才一步一回头地重新趟回黑水湖里。
其实比起我,其实他才是最值得担心。
看着黑湖慢慢地将高大的身影吞没,小心脏又卟嗵卟嗵地狂跳起来,不由后悔自己刚才应该坚决地拖住他的袖子,死活不应该让他再趟下这片诡异十足的湖才是良策。
但我感觉得出,他应是在担心墓尐子。
说南城九倾性情凉薄好像也不适合,有很多迹向表明他其实还是有些恋旧的。譬如总是一幅恨不得杀了白越的模样,却没有一次真正地痛下杀手。说是对前尘往世不再记挂,但“南城九倾”的前世俗名不曾弃用。诸如此类,都让我能感觉到他对前生的矛盾之处。
湖面上翻涌的水流平静了下来,四周死寂得让我头皮发麻。
刚才有九倾在这里,没觉得有多害怕,现在单独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种末日之后一个人独守荒世的孤寂感。
一刻不停地盯着南城九倾消失的地方,十分钟后觉得自己估计离蛇精病不远了。
我叹口气,无聊地翻了翻挎在腰际的小包包。先撕开一袋巧克力往嘴里塞了两条,然后掏出肾7按亮屏幕,但也没指望这荒郊野地的会有什么信号。
可是,这世界总有让人意料不到的惊喜,肾7竟突然主动联上了一个wifi信号。
我看着联网标志,有些毛骨悚然。特么中国移动已经牛比到连鬼地方都不放过了,准备垄断阴阳两界流量生意的节奏?
绝必不可能!打开信号界面看名称,网络的信号名称很奇怪,一看就是跟移动没啥关系,肾7上连手机信号格都是空的。
一串数字,四个七加四个四,很好记。
我警惕地眯起眼缝四下望了又望,确实没有看到有人在附近,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除我手上的肾7,连点突兀的亮光都没有。我迟疑地刷了一下网页,居然真的联上了网。
靠,这世界果然有各种逆天的神奇之处啊,本姑娘居然在一个正被诡异黑水侵占的鬼湖旁边联上了网。
懒得再想了,网络能为现代人类撑起一个安心的结界。一种“网络在手,天下我有”的王霸之气就能蓬勃而出。
我无聊地刷了刷网页,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看,QQ和微信群也没新的消息,全世界都把本姑娘遗忘了的节奏啊。
我伤感地发了一会儿呆。湖面上依旧平静如镜,南城九倾还是没有踪影。
我有些慌,但又觉得自己慌得没道理。南城九倾说得对,他是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大鬼,除了冥帝幽煌有权力并有实力处置得了他以外,阴阳两界的生物基本是已经拿他没办法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又点开了那个傲娇的拉拉交友社区,当然依旧登录不进,反复提示“你的账号已查封,请联系管理员。”
啧,什么破站?!说错几句话就把人给封了,特么算是变相搞歧视了吧?!
把软件界面翻了一圈,终于在登录页底发现一个小得毫无存在感的“投诉”链接。
马上点开,在“举报内容”的文本框里噼哩啪啦地发了一通感天恸地的牢骚,满满五百字,从弱势人群的自闭危险到对文艺工作者的支持是为国争光等讲起,洋洋洒洒的一通大道理轰下来,我终于发现自己的语文水平终于从门卫大爷教的进化到体育老师教的了。
“确定举报”后,先前被憋了一肚子的恶气终于排泄掉不少,洋洋得意身心舒畅。虽然我觉得管理员收到这封举报信后,多半马不停蹄地点“删除”,并感动得泪流满面地奉送一句“妈的智障”!
接下来再也想不出该做什么了,头脑里满是“在搞什么鬼,他到底死去哪里了”的弹幕。心里有鬼的情况下也做不到静下心来读剧本,我索性收起肾7,托着腮帮子继续安坐“望夫石”。
然后,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可疑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紧不慢。
我愣了,转头四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踪。
当然也可能是夜色太黑,凡胎肉眼根本无法发现超过十米之外的动静。
然后又开始一步紧一步慢,是脚步声?
像是有人踩着一双没有在鞋底包胶面的木屐,慢吞吞地走,一步一声响非常有节奏感。
我紧张地差点弹跳起来,猛然想起南城九倾的话,不得不按捺下恐惧,像只刺猬一样将自己紧缩成一团。
双腿地搁到石头,抱膝团坐,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黑暗中的四周,到底正在走来什么样的人……或者鬼东西?
“哗——”随着脚步声的逼近,突然又多了一种不同的响声。
像是……很多金属圈放在一起摇晃,清脆整齐,带着一种奇怪的神圣感。
到底是什么鬼?!
就我在冷汗沁满额头之际,终于看到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从浓重的夜色中慢吞吞地踱步过来。
他似乎是从湖里突然冒出来的,又似乎是从后面的山崖上凭空降下,出现得极为突兀而奇怪。
身披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硕大的笠帽,人很高但很瘦,身上的衣袍飘得像是会随时飞脱出去,可以感觉得出,来者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仿佛是一具行走中的骷髅。
他的手上还拄着一根类似法杖的金属棍子,棍顶上围着一圈各种小金属环,随着人的行走而互相碰撞,响个不停。
严格来说,我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些金属环反射出的亮光,它们在黑暗如萤火般的耀目,一步一“哗啦”地朝这里移近。
都不用脚趾头想,我也明白这不知是不是人的来者,绝对不会是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捡垃圾的普通良民。
不能问,不能开口,不能动。
严格地照着南城九倾所叮嘱的做,我只差把呼吸也给憋上了。
来人的脸跟行妖那货一样,严实地被遮在宽大的草笠下。
他鬼魅般地从我前面飘然而过,果然没有朝我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