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夜没办法,又不知该怎么劝,就只能同意她留下来。
乔季卡守了一天一夜,其间,乔季安发病四次,控制住三次,到了最后一次,叶霜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眼瞅着心电图曲线一点点拉直,到最后只能偶尔有一个小小的起伏时,她不得不实话实说:
“不行了!”然后看了看乔季卡,再道:“放弃治疗吧!让他走得潇洒一点,少遭些罪。”
此时,百里夜正在走廊里接电话,叶霜的建议是直接对乔季卡提出的。她有想过乔季卡弄不好会很激动,却还是没料以,她竟激动到了这种程度——
“闭上你的乌鸦嘴!”伴着这声喊,乔季卡一把抄起自己的高跟鞋,猛地就往叶霜头上砸去!
鞋子出去的一瞬间,她自己也有些意外!从来也没有这般失态过,这种暴虐的情绪像是突然而来,有点儿跟被人绑架到船上时一模一样。这个叶霜也不怎么就这么招她讨厌,只一眼,便让她发誓与之势不两立。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这一下肯定砸不中人!人是活的,怎么可能就站在原地乖乖地给她打!可是不想,那叶霜竟然真就没躲!高跟鞋的细跟正好击中她的额头,就听得她轻呼一声,随即就以手掩额,人也蹲到了地上。
乔季卡有点儿发愣,不知道这种时候是应该上去看看人家的伤势,还是应该继续开口,再数落她几句。
按说,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这种时候应该是上前去拖以援手!但乔季卡认为,对叶霜这个人,不需要讲什么人道!自己刚刚下手还是太轻了些,怎么没见血呢?
这完全是一种没有道理的仇视!乔季卡从来都没试过去对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发这么大的火气!又或者说,除了对绑架过她的那个女人之外,她还从来也没跟谁如此无礼过!但这个叶霜……有可能她们以前见过,但她不记得了!既然不记得,那就应该不是那种在她的生活中特别重要的人。既然不重要……砸也就砸了!
可是……
“你在干什么?”突然有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猛地回头,只见百里夜正站在病床门口,手里拿着刚挂掉的电话,正不解地望着她。
“我……”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答,难不成要说:我在打人?
“卡卡!你是不是太任性了?”他再出声,带了浓浓的埋怨。
突然就有一阵熟悉的委屈自女子的心底袭来,好像这场面很熟悉,好像类似于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曾经发生过。
百里夜又再开口,说:
“你重伤的时候,叶霜也没少出力,现在你人好了,不但口出恶言,居然还出手伤人?卡卡,我是不是把你惯得太过份了些?”
乔季卡的情绪一下就跌宕起来!一瞬间,记忆翻涌,有很多东西呼之欲出,她想拼命压制,却都压不下来。
“我怎么觉着就是在这个地方,你也曾经不相信我,也曾经这样子冤枉过我呢?”她呢喃开口,像是在质问百里夜,又像是在反问自己。这个感觉是不是正确的?这种事情是不是真的曾经发生过?
再受不了病床里这般压抑又诡异的气氛,女子甩掉脚上的另一只鞋,夺门而出!
经了百里夜时,两人的肩膀狠狠地撞在一起,撞得她骨头生疼。但还是忍住,只以手掩口,逃命一样地往前跑去。眼泪哗哗地流,也说不清是为了那个就快要死掉的病人,还是因为自己受了百里夜的委屈,更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突然之间翻涌上来的并不好的感觉,总之,乔季卡哭了!逃了!
百里夜迅速地闭了一下眼,又立即张开。谁也没有看到,在他闭了眼的那一刹那,是把那么多那么多的心疼都给掩了回去。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心软,要不然,刚刚那个电话就白接了!要不然,刚刚那样的狠话也都白说了!
“你怎么样!”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恢复正常。还是像以往那样,不亲不近,也不生不疏。
叶霜站起身,手还掩在头上,面上泛着微红,却还是摇了摇头,说:
“没事。”
百里夜“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自顾地上前去看了一眼乔季安,然后道:
“能不能尽量再撑两天?爱良先生回来了,我想把人带回美国去给他看看!”
叶霜看了他一眼,半天没有出声儿。
爱良先生她也认识,甚至那是她的半个老师。她曾经拜在爱良门下学医七天,却觉得那个人的本事自己穷极一生都学不完。她受不了那个事实的打击,匆匆回国。
爱良今年该有五十多岁了,听说这几年去了南非,就在那些荒蛮部落四处游走,见人就治,短短几年,救回了无数生命。他本人在南非极受爱戴,此番回国,应该也是为了补充药品和器械。
百里夜提出请爱良去医治乔季安,这个本无可厚非。叶霜也明白,很有可能爱良真的就能救回他一条命来。
但关键是……还能再撑到让百里夜把他带到美国么?
女子看了一眼床上病人,半晌,微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百里夜也不强求,只是道:
“尽力吧!尽最大的努力,看能做到什么程度。我着人尽快准备飞机。”
“很有可能他就死在天上!”叶霜不得不告诉他这个事实,然后劝道:“少爷,我知道这个人对少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医学不是万能的回命丹,当上帝宣判了他的死刑,就算爱良老师有回天之术,病人也撑不到跟他见面啊!”
她说的都是实情,百里夜也知道这点。但爱良从南非回来,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他知道只要人能送到爱良面前,十有八九这条命就能捡得回来,可问题就是两人能不能见面!
“我还是那句话,尽力吧!我只能把小安带到美国去,因为爱良的那么多药品都在美国,他不可能一一整理再带到这儿来!叶霜,麻烦你,再帮我一次。”
最后一句话,身段已然放下,那样的语气里是带着岂求,任谁听了都没有办法拒绝。
叶霜轻叹,很想再把自己的观点阐述一下,但见百里夜这样,到了嘴边的话又无处可说。
“好吧!”终于,还是留了这么一句,“我尽力。如果不行,请少爷不要怪我。”
“不会。”他轻轻摇头,然后顿了顿,再上前几步,竟是抬起手来往她额头红肿的地方轻轻按了一下,再道:“对不起,让她伤了你。”
叶霜错愕,一时间竟就愣在原地,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才好。
百里夜看出她的痴愣,目光便又柔了半分。收回的手指又抚了回去,虽然碰在伤处的动作会让人觉得轻轻地疼,但叶霜却没有办法对这种疼痛产生半分抗拒。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在百里夜的面前表现出这样柔弱的一面。她以前从来受过伤,就算偶有不适,在他面前也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的样子。她把那看成是一种自我保护,自我情绪的保护。只要那么冷,才能让人不容易看到实际的热。想要留在百里夜身边,就只能做到对他不动心,或者说,在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动心的!
她以为自己做到了,却没想到,在多年以后的今天,还是在他放软下来的目光中、还是在他轻轻几下的揉抚中败下阵来。
叶霜哭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地往下落。一会儿的工夫,就湿了医袍的前襟。
百里夜伸开手臂往她脑后一环,人一下就被带入怀中!那种紧密的包裹感让叶霜瞬间迷失,瞬间忘记了这几年自己小心的伪装。冰冷的外壳剥下,里面,是一颗爱到极至的心。
“你们在干什么?”如鬼魅般地,竟有乔季卡的声音又自门后传来。
两人一怔,迅速分开。再回望去,就见那个光着脚的女子是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门口。一双眼,把那一拥一抱看得真真切切。甚至很有可能,她还看见他抬手去轻揉叶霜的伤额。
百里夜心里狠狠一揪,针扎一样地疼。
“少夫人,你误会了!”叶霜企图解释,“少爷不过安慰我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啪!
这一回,扔过来的是乔季卡的手包。
外头实在难走,她是回来穿鞋的。可是没想到刚到门口,却看到了如此销魂的一幕。
乔季卡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觉得所有的一切美好一下子都被一个讨厌的女人统统打碎!她傻瓜一样相信的男人、傻瓜一样维系的爱情,居然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还能再说什么?女子想,什么都无需说了!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说一切都已无用。她的男人已经把别的女子抱在怀里,她如果再吵吵闹闹再赖着不走,那跟泼妇还有什么两样!
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
百里夜下意识就返身去追,正看见跑出没多远的女子一头撞上刚过来探视的宇文息。
他的心微放下一些,不着痕迹地冲着来人递去一个目光,也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便又回了病床里。
乔季卡一抬头,见被自己撞上的是那个穿越而来的神仙,不由得意识又是一阵恍惚,竟是冲口就问:
“息先生,是不是以前我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你陪在我身边?”
宇文息一愣,反问她:
“哪种事情?”
乔季卡回手一指,冷冷地道:
“有一位道貌岸然的男士正背着自己的妻子去拥抱一位不知廉耻的女士!就是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