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情深(1 / 1)

李莫愁经此一遇,心中虽也波澜几日,但心怀更是释然。而杨过自那日后,果真隔三差五登门拜访。时日一久,两人关系愈密,言谈举止间,更是少了许多客套。

李莫愁乐见其成,于她而言,杨过心结渐消,愁眉渐展,对自己和孩子甚为关心,便是足够。而杨过也似喜欢这番轻松,似乎只在李莫愁这里,方能回归真我,尽释心情。

这一日,已过申时,李莫愁正于医馆中送走最后病人,收拾物件待归。忽觉门口一阵风,有一人急急闪进。

她一警一安,不及转身,便听一人笑道:“嫂子这个‘丑菩萨’的外号可真不是白叫,每天这么多的病人,忙得连归家时刻都总是误了。”

李莫愁微微一笑,继续整理药物书籍,淡淡道:“那是。我可不比杨公子,任意潇洒。我还要养家糊口,怎能不勤快些。再说,都是街坊邻居,谁没有个病痛,救人如救火,我又怎好推辞。”

杨过一愣,立马又笑了笑。他也不接话,只走到诊桌边上摇篮处,瞧了瞧男婴,随口道:“嫂子,你平日给人看病,都带着孩子?怎么不请个人照看?”

李莫愁淡淡一笑,却不予答他。杨过又道:“你既要给人看病,还要带孩子,会不会太辛苦了些?”一顿,信口再接,“嫂子,你想过再找个人嫁了,也好让自己过的轻松些?”

李莫愁忽的一顿,手中书籍不禁落了几本下来。杨过却没看见,只顾自己逗着孩子。李莫愁知他无心,便笑道:“杨公子说笑了,你觉得我这般丑陋容貌,会有人要么?”又道:“再说,我自己有手有脚,行医设馆,日子也颇宽裕,哪里需要别人照顾。而且,我有绝儿便够了,他可是我最大的宝贝。”

杨过蓦然起敬,亦多一丝怜惜。只是心中仍有一丝绕不过弯来,只说:“话虽不错,但你终究是个女子。就算你自己要强,但别人看着也难免心酸。”

李莫愁轻笑道:“女子怎么了?前有安国夫人梁红玉,现有女中诸葛黄女侠,哪里不比男子?我虽一介女流,但也不甘人后。”

杨过道:“我不是说这个?”李莫愁道:“那你想说什么?”杨过沉思片刻,好好将孩子抱起,认真道:“孤儿寡母总归清苦。我小时候也是没有爹的孩子,知道当娘的不容易。即便你自己要强,但孩子长大,若是问起爹爹,你又怎么说?”

他说的都是实情,确也说到李莫愁心中。李莫愁一时沉吟,却依旧轻轻笑道:“那又如何?若是孩子长大,问起爹爹,我就如实相告。”

“那怎么行!”杨过忽的激动,“嫂子你可知道,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他们总希望自己的父亲都是大英雄。你若是如实相告,说孩子的父亲……”

他忽的顿住,瞧着李莫愁凝视他的眼神,不免说不下去,心中只是想着:“你若告诉孩子,他爹爹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会教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但他又怕直言伤人,是故收口不语。

李莫愁见他不语,也不知他想什么,微微一笑,却问道:“你怎么知道孩子的父亲不是一个大英雄?”

杨过一愣,立马有思,暗道:“是了。嫂子只说自己变丑不再相认,却也没说什么故事。说不准另有隐情,倒是我自以为是,只道是男人薄情了。”他心思所致,却也陷了进去。

“来,孩子给我抱。”直至李莫愁出声打断,杨过才堪堪回神。李莫愁接过孩子,掩好医馆门户,便自归家。

杨过相陪左右,同路而去,随意说笑。

李莫愁心情也是轻松,只道:“杨公子,你隔三差五往我这边跑,不知道的人见了,还真以为你得了什么病,心急乱求医呢。”杨过亦是淡淡一笑,伸手在婴儿脸上逗了逗,笑道:“是了,我连日寻你,自然是有病求医。”李莫愁笑道:“伤病何处?”杨过笑道:“悲苦在心,想寻嫂子说说话,便是最好的良药?”李莫愁笑骂道:“贫嘴。”杨过亦是笑笑,却不再接话。

待到归家,怀中婴儿忽的不安起来。杨过急问:“嫂子,孩子怎么了?”李莫愁却是摇头轻笑,似挪揄道:“孩子自然是饿了。”而后竟是起手解衣,来给孩子哺乳。

杨过一惊,愕然不及回头,却是怔怔瞧着不动。李莫愁轻叱道:“转过去,没见过女人喂奶么?”

杨过猛回神,当即转身,心中却是记起当年旧事。他想起那时李莫愁抱着郭襄,百般爱护,为她寻奶,亦是如此情景,不免一番神伤。

过了片刻,李莫愁唤他,他才回神转身。李莫愁早早将孩子喂饱哄睡着,冲他笑道:“杨公子是否又念起了旧人?”不及杨过应口,又道:“少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你稍候,我去弄些吃得来。”

李莫愁径自去了厨房,杨过心思回转,只叹自己最近为何总是遐思甚远。一番苦笑后,便也跟去。

李莫愁警觉杨过跟来,颇为惊讶,却也深知他性子,是故刻意装作不知。杨过见李莫愁忙碌背影,隐隐便似故人,但心中嗤笑自己所思,不免又显伤怀。

杨过看了一阵,不愿惊动眼前人,终于悄悄退了回去。只是这一举一动,李莫愁了然于心,亦是暗自感叹。

用过晚饭,李莫愁又泡来新茶。见杨过始终隐隐有愁,却终于问道:“杨公子,适才你来医馆寻我,还是好好的。怎的如今话头少了许多,是不是我这饭菜不合你口味?”

杨过淡淡一笑,只说甚好。李莫愁也不催问,只静静寻了几本医书来看。

两人相处之中,偶也有这般沉静之时。每当杨过不愿说话之时,李莫愁便自看书,任由他独处。她亦知杨过每每寻她,不过是想寻一个释怀所在。自己若问得多了,不免和程陆二女无异了。

李莫愁记得杨过某一次来,说起过一些,那时候杨过便说:“正是因为家中有人,嘘寒问暖照顾得太好,才觉得闷,才让人透不过气来。”她亦知杨过任性难管,要的便是自由自在,是故这些日子来,鲜少主动问及。更因为杨过心中何思何愁,她都全然知晓。

李莫愁静静看书,却也脉脉偷窥。她觉得一家三口如此相处,或也是一种难得的温馨。她真心而笑,不自觉轻轻笑出了声。

杨过似也在沉思,被她一扰,却也醒了。杨过笑道:“嫂子,怎么你看医书,也会这么开心?”李莫愁一顿,立马笑道:“是啊。我看到新的方子,能救人活命,自然是开心。”

杨过甚是喜欢和她这般说话,根本不用去计较话中真假。他静静瞧了李莫愁一会,心中一念想了许久,终于悠悠启口。

杨过肃然道:“嫂子,给绝儿找个爹爹吧。”他此时说得颇为正式,便连孩子的称呼,都不予随意。李莫愁一愣,也是好好瞧了他一会,先是微微一笑,后又肃然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有绝儿便够了。”

杨过听她话中多了几分冷漠,急急解释道:“我,我不是说让你嫁人,我只是说给绝儿找个爹爹?”

不觉李莫愁悠悠一笑,只道:“你无须解释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一顿,客气道:“杨公子,你是可怜我这孤儿寡母么?”

杨过想着自己或是触动了某些禁忌,当即赔了笑,好生说道:“嫂子误会我了。我真心实意,只是想对嫂子说,这孩子日后长大,身边若没有一个男子相伴,只恐日后缺少了刚阳之气。”

李莫愁白了他一眼,忽的嘲讽道:“我好似记得杨公子自己说过,小时候也是没有男子相伴的。怎得,你怀疑我教出来的孩子,太过阴柔了不成?”

她说话故意不客气,心中倒也想着过去之事,只念着:“当初你小的时候,还不是我陪着你玩,陪着你闹,也没见你柔弱过啊。现在看来,还甚是男子心气,这是瞧不起女子么?”

杨过被她呛了一声,似也觉得自己管得宽了,即刻以茶代酒,向李莫愁赔罪。李莫愁见他认真模样,心中又暖又酸。忽的心念一转,却是笑吟吟说道:“杨公子,刚才我也是说话不客气。想来,是误会了你一番好意。”

杨过问道:“误会我什么了?”李莫愁笑道:“你想做绝儿的爹爹,是不是?”

杨过一惊,不及深思,李莫愁已然接道:“杨公子人品、武功皆佳,又长得丰神俊朗,如果绝儿有这样一个爹爹,那确也是好事。等日后绝儿长大了,逢人便可自豪说道:喂,你们可知我爹爹是谁?我爹爹便是大名鼎鼎的杨大侠!”

李莫愁刻意调侃,后半句更是粗了嗓子模仿。一番话真假不定,却也正正说到杨过心中。

原来杨过心中有思,便想着孤儿寡母不易,仿佛当初自己。想着若是能认个义子,便也是一桩好事。此时听李莫愁玩笑中带着几分试探,便自欢喜,当即脱口应道:“有何不可!绝儿若是做我儿子,我自然不教别人欺负半分。”

一语应落,似又觉唐突。见李莫愁柔柔瞧着自己,也不知她心中想什么,赶紧岔了话题,打趣道:“嫂子,我说笑。你……你别多想。”他甚怕李莫愁误会什么,却不知自己心中,早早有了一丝说不清的情愫。

李莫愁淡淡道:“原来是杨公子自己想做绝儿的爹爹啊。”她转身走到摇篮边,看着熟睡中的杨绝,默默念了句:“你本就是他的爹爹。”

“嫂子,你刚才说什么?”杨过隐隐听不清,却以为李莫愁故意说了反话,是来责备他无状。当即又歉道:“嫂子,我别无他意,我只想认个……”

“别说了,我懂。”李莫愁忽的打断,却是伸手悄悄抹了一下面颊,重新坐回桌边,静静说道:“你可要想好了,真要认下这个孩子吗?”

她一语双关,杨过却是不明真相。

杨过见她神情严肃,眼角隐隐有泪,只道自己或是让人误会,又温柔解释道:“嫂子,我没有半分辱你之心。我只是想起自己儿时无父,不想绝儿将来同我一样缺人爱护,便想……”他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只诚恳望着李莫愁。

李莫愁呆呆瞧着杨过,心中思潮翻滚,待的平复,才轻轻点了点头。

杨过见到李莫愁点头,心中自是欢喜,也不管孩子尚在熟睡,径自转到边上,得意道:“绝儿,你以后就是我杨过的儿子了,谁也不会欺负你。”

李莫愁静静看着杨过在摇篮边自说自话,仿佛一家三口便是这般幸福。只是她终究没有说破真相,只微微露笑。

忽的,杨过道:“嫂子,这孩子姓什么?”他真诚而问,不过寻个答案。李莫愁闻之一顿,脸色一黯即亮,只笑吟吟回道:“还能姓什么?你姓什么,他便姓什么?”

她又是一语双关之意,杨过自然莫名呆了一下。他自是聪明,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此间真相。他虽逆恋李莫愁,也有过云雨交合,却实在不知两人早早有了孩子。自从绝情谷一场大火,他实则早已心灰意懒,心中尽道斯人已去,此生再无所爱。当下想认义子,不过是心中一股侠气,忆起往昔童年之影,想要照顾这孤儿寡母罢了。

少顷,杨过笑道:“嫂子,莫不是孩子的父亲,也姓杨?”李莫愁犹是微微含笑,却是反问不答,只简单问道:“你说呢?”

杨过闻她之意,尽是婉言回避,暗想:“嫂子每每触及这事,便是闭口不语。想来此间定有许多伤心,我以后再不可问了。”转念又想:“是了。无论什么原因,那男人不认嫂子,总是负心。嫂子性子要强,不愿孩子随姓,却也合她性子。既然她让孩子随我姓,那我也不必拘泥,反正我杨过本就是叛逆之人。”

他心念转过,自是神情认真,诚恳道:“嫂子,你放心,自今日后,绝儿便是我的亲儿子。”李莫愁依旧笑笑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终是喜事一场,李莫愁心中欣慰,杨过也是欢喜,当下又说许多孩子之事,彼此更是亲密,直至更深,杨过才辞行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