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风呼啸,卷起晏欢黑色的衣袍,挥舞在半空中猎猎作响。
晏欢神情肃穆,看着脚下。这断肠崖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只要近一点,再近一点,双脚踩空,一切就回不了头。
晏欢被心魔指引,控制不住脚步。就在要踏空的那一瞬间,手被人蓦然抓住。她惊讶地转过身,看到了越临雍的脸,一如初见时的邪肆冰冷,一如越国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阿雍,你来救我了?”晏欢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双目通红地看着拉住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总是在危及时刻出现,像她的真命天子,时刻保护着她的安危。
越临雍无声无息地看着她,鹰眸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这样陌生的凝视叫晏欢惶恐。
阿雍…阿雍…她颤抖着无声地呢喃。
脚下狂风大作,崖底的迷雾如无边无际的漩涡,吸扯着她,要将她吞噬进去。她紧紧地抓住越临雍的手,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要放开我...不要抛下我….
越临雍听闻却突然笑了出来。嘴角勾出了一抹弧度,嘲弄地看着晏欢,在晏欢惊诧地视线中,将她的身子狠狠地推了下去。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身体在空中不停地坠落,视线最后是越临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样子。她伸出手想抓住他,嘴唇无助地喊着“救我..”
却只能感觉冰冷的气流从她指尖穿行而过…那种无力的坠空感贯穿了她的全身。
何为肝肠寸断,何为撕心裂肺,从前她不明白现在她都明白了。
越临雍从始至终带着笑意,亲手将她推下了万丈深渊!
啊!晏欢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目瞪得老大,视线中黑暗一片。等回过了神,才知道自己原是做了噩梦。
晏欢伸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全身乏力得厉害。这噩梦情感这般真实,叫她几乎招架不住。
此刻,还是夜色,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外簌簌作响,想是昨日的落雪还在继续。
晏欢单薄着身子,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外,那冰雪的寒气,就叫晏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虽是夜晚,庭院中却蒙着一层灰白,原是连夜的落雪,将庭院覆盖了一片白色。这雪色便是再黑夜里,也能看得清楚。
不知明日起来,这样的落雪,会将庭院的风景覆盖到什么程度?也许会掩埋所有的东西,将一切都隐藏在地下,再也不会显露半分。
所有的肮脏污垢都会被掩埋殆尽,呈现在世上的只是纯澈明亮的积雪。
而后世界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惨白。
今日便是晏欢的生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这一夜,还有几个人彻夜难眠。一间宽广的暗室灯火通明,有几个人端坐在哪里,沉默着一言不发。他们都有统一的紧身装束,身上背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脸上蒙着银质的奇特面具,看不清楚任何人的脸。
一身肃杀,一身阴冷,像极了江湖中嗜血而生的杀手。
这群人中间,还站在一个红衣的男子,耳边挂着一个奇特的月型耳坠。这群人以这个男子惟命是从,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暗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一身月牙白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红衣男子顺势叫众人退下,房里只余他们二人。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听得公子问,声音说不出的清润动听。
红衣男子嘴角染着一抹嗜血的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月型耳坠“这次计划万无一失,定叫那个人有去无回。”
公子闻言轻声一笑“你若有十足的把握就行。如今那人已经回来,事情不可能再有所隐瞒。一定要趁着他未有察觉,斩草除根。”
公子做了一个封喉的手势,眉眼都是无情。叫红衣的男子露出一丝不屑的嗤笑。
清安堂
晏欢早早地来到了清安堂,径直走上阁楼。这个地方她来得极少,早期是因为跟朗玉学毒。
这阁楼里摆满了与众不同的东西,都是朗玉亲手炼制的毒药。毒性极强,世所罕见。
朗玉也算是谜一样的人物,既会救命又会杀人。这样的人物放在现世,都是一等一的奇人。不过朗玉志不在此,对美名远扬没有表露丝毫兴趣。
晏欢曾想知道他如何能将这样两极的手法运用得这样娴熟,都被他含糊其辞了过去。
阁楼的一角摆放着一些琉璃玉瓶,那些都是晏欢亲手试炼的毒药。
此刻,晏欢捞起最里面的一个白玉瓷瓶,放在手心细细打量。这毒厉害的很,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毒素蔓延至骨髓,便能废黜这个人的武功修为,让他彻底沦为废物。过程极端痛苦,尤其是那种亲眼看着自己肌肉萎缩的恐怖感。
晏欢皱了眉头,将这白玉瓶放下。转身拿起一侧的黛蓝小瓶。这瓶原也是毒药,却并未那般厉害。只要轻轻一点,就能叫人瘫软无力。不过,若是日积月累,是一定会毒发身亡。这毒是慢性毒药,用于杀一个长远的仇敌,最是有效。
晏欢不知为何突然叹了一口气,将袖口的短刃抽了出来。那剑刃上方正的“雍”字,时至今日还是那般鲜明。
晏欢将黛蓝玉瓶中的药液往短刃上倒下去,又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直把这液体涂满了短刃的每一分每一毫。
等到短刃中都弥漫着这种绮丽的芳香,晏欢才满意地收了手。
敬王府
回城的路原本是要好长时日,可是越临雍竟然提前了好几个脚程回到了京城。
今日是晏欢的生辰,越临雍决计不能食言。
风尘仆仆回到了敬王府,将老管家都吓了一跳。回房洗了个身,换了一身浅蓝的锦袍,鹰眸有一丝浅淡的疲惫。
边关局势凶险,好不容易完整地运送回了粮草,便赶回了京。这一路的艰险哪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明的。
越临雍的回城之日比预定的快了好几天,便不急着向越帝复命。
奴仆端上来的一杯清茶,还来不及喝,便见管家递了一封书信上来。
“王爷,这是晏小姐给您的。说是等您回府务必要交到您的手上。”越临雍中毒之时,晏欢整日照料。管家对这个姑娘印象极是深刻,这是这么多年来,王爷第一次从府外带回的女子,如何能够不记忆犹新。
那日见晏欢光临敬王府,将信交托给管家,管家虽然犹疑却还是收下。
眼见着自家王爷,在看到信之后,冷冽的眉眼舒缓了下来,管家便知道自己没有收错。
“备马,我要出府。”只听得越临雍这般道。
管家连忙出声道“王爷,您才回府不久,多歇歇才是。”
越临雍再无多言,牵着他的骏马疾驰而去,身边未带一个侍从。
断肠崖,顾名思义便是叫人伤心断肠的地方。
据闻崖下深渊万丈,古往今来掉下去的人都无一幸存。
那日所见的天桥栈道已经断了,再未留有一丝痕迹,崖上方空荡荡的一片,和着崖下翻滚的云雾,看起来格外渗人。
有阴风阵阵,和着冰雪不断飞旋,扬起了晏欢披散在外的发丝。晏欢一身白衣,是从未穿过的样子。看起来出尘卓绝,像遗落凡间的谪仙。
越临雍从马上马下,便瞧见了这样画面。这一幕晃荡了他的视线,让他久久难以回神。
“欢儿”越临雍走了过去,在晏欢身边站定,和她一起看着断肠崖下的云卷云舒。
你来了。晏欢侧身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连话语都带着一丝冷清。许久未见,越临雍风姿如旧,许是有了什么喜事,越发的神采奕奕。倒比刚离去时,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越临雍一眨不眨地看着晏欢“欢儿,我回来了。这么久不见,你想不想我?”
想,晏欢如何能不想。日思夜想便是希望越临雍能够早日回来。如今对方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倒是叫她达成了夙愿。
晏欢点点头,叫越临雍心下一喜。又听得晏欢道“一路风尘,辛苦你了。你看这崖上的风光是不是很好看?人们都说断肠崖是叫人伤心的地方,可是身临其境,又叫人着实震撼。”
晏欢答非所问,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脸上的表情平静的不可思议,一双眼睛幽深邃远。
两个人并肩而立,一如当初越临雍带着晏欢到断肠崖散心时一模一样。
越临雍眼见着晏欢的出神,鹰眸一黯,而后牵起一抹清润的笑容,对着晏欢道“欢儿,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一句简短的祝福。若是从前的晏欢,必然会十分感动。只是如今,晏欢心里只剩下一片苍凉,一如断肠崖下常年萦绕的云雾,和和着冷风翻卷翩飞的雪花。
晏欢伸手接住了落雪,那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融化成了水。像极了从天而降的眼泪。
晏欢抬起望了一眼天空,那里积压着乌云,一如她眼里的阴霾。
沉静了良久,才听得她轻声问道,
“阿雍,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