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95年,汉高祖刘邦封二哥的儿子刘濞为吴王,以辅佑宗室,王三郡五十三城。封王之后,刘邦召见刘濞。一见面,刘邦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刘濞面有反相,将来或许会对自己的嫡子嫡孙不利。但是皇帝金口玉言已出,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他只好拍着刘濞的背,说:“大汉建立五十年之后,东南地区会有叛乱,难道就是你吗?希望你念在天下刘姓本一家的份上,好好做自己的吴王,不要做出对宗室、对你自己不利的事情。”
刘邦就像一位高明的先知,准确地预知到了未来。四十二年之后,东南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历史上著名的七国之乱,直接威胁到了大汉王朝的命运。而这场叛乱的始作俑者及领导者,正是当年那个在刘邦面前诚惶诚恐的刘濞。刘邦那番恳求一般的忠告并没有起到作用,刘濞到底造反了。
按理说,身为皇帝的叔父刘邦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刘濞就应该遵守他的承诺,毕竟自己这个吴王是叔父给的,而当今天子刘启正是刘邦的亲孙子,也是自己的侄子,他应该誓死效忠朝廷,以报答叔父才对,要知道,跟自己同样是刘邦亲侄子的刘信,不过封侯而已,相比之下,叔父对自己不可谓不厚,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起兵造反呢?个种牵扯到了很多因素。
刘濞的封国吴国,东靠海,豫章郡中有铜山。吴王刘濞因地利,煮海水为盐,取山铸钱。盐铁是一国的大事,几十年后,武帝时的搜粟都尉桑弘羊,正是凭借着盐铁之利,迅速给国家积累了大量财富,使得武帝可以尽心于灭胡、夷之事。刘濞依靠着盐铁,国家富饶,不用向百姓征收赋税,同时他每年都会派人到民间去慰问鳏寡幼弱,广征贤人,别国有罪人逃亡到吴国,他会予以保护,禁止官吏捕捉,因此深得民心。他最初或许并不是为造反做准备,他也想做一个好国君,受万民拥戴,流芳百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吴国的富强,百姓的拥戴,朝廷的尊宠,渐渐让刘濞萌生了野心。而且,文帝时期发生的一件事,更让他对朝廷开始怨恨。
孝文帝时,吴太子来朝,跟时为太子的景帝刘启下棋玩。两人为争一步棋争吵起来。两个都是年轻人,又都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再加上边下棋边喝酒,头脑都有些热,哪里容得别人跟自己争抢!很快就由文斗发展为武斗。刘启一怒之下,抡起棋盘使劲儿砸向吴太子的脑袋,失手将吴太子给砸死了。刘启不会想到,年轻时候的一时冲动,竟然会给自己日后带来了怎样的麻烦。
事情发生后,文帝硬着头皮派人将吴太子的尸体送回去。人家是竖着来的,却这样横着被抬回去。不知道吴王看到儿子的尸首,会有怎样的反应。
很快,送丧的队伍又回来了,吴王签了拒收单。送丧的人禀报道:“吴王说了,天下同姓是一家,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好了,何必一定要葬在吴国。”
说这样的话,吴王的怨望何其深!又何其不敬!文帝也是一肚子的气。但是毕竟这事怪刘启,打死了人家儿子,总不能让别人连难听的话都不说吧。于是,文帝吩咐将吴太子好生安葬。来往几十天,可怜的吴太子早就臭不可闻了这件事发生后,吴王开始对朝廷心存怨恨,也逐渐不遵守藩臣的礼节,到了该去朝请的时候就称病不去,该尽的礼节也不尽。
文帝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了,本来因为吴太子的事就对他不满,年轻人冲动,失手误伤人命,至于怒成这样吗?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谁敢对皇帝说个一二三!于是借此事要惩治吴王。吴王不朝,派使者来,于是朝廷就将使者扣押,严加审问,一连扣押了好几拨使者。
吴王顿时恐惧了,开始阴谋造反。到了该秋请时(诸侯王春季来朝成为春请,秋季来朝成为秋请),吴王又是称病,派了使者来。朝廷也不例外的将使者拘押,审讯。
这个使者倒明白,说:“吴王确实没有病,朝廷拘禁惩治好几个使者,因此就称病不来。而且有这样的话‘看得清深水中的鱼是不吉祥的’。现今吴王开始假称生病,等到被朝廷察觉,遭严厉地诘问,就越想隐瞒自己的行为,害怕皇帝杀他,称病的计谋出于无可奈何。希望皇帝捐弃前嫌给吴王重新开始的机会。”
文帝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就将扣押的使者全部放回。同时,派人赐给吴王几、杖。吴王不是说自己年老多病吗?算了,你就不用来朝请了,好好保重身体吧。
文帝的态度软下来之后,刘濞也有所收敛了,就像叔父刘邦说的,天下刘姓是一家,再说,自己的富贵也是叔父给的,如今却要去造堂弟的反,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妥。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他更尽心于国事,存问老弱,广纳贤才,抚养万民,以待日后有所作为。这在汉文帝后期、景帝初年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袁盎被派去作吴国相国时,他的侄子袁种就告诫他说:“吴王骄横日久,国中多奸人,如果您去了以后过于严厉的话,那么他不上书告您,也会用刀剑刺杀您。南方天气比较潮湿,您只要日日饮酒,别的什么也别做了,只要能让吴王不造反,就算您立功了。”可见,吴王所密谋的事情其实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公元前157年,文帝去世,太子刘启即位,是为孝景帝。景帝有一个心腹,被人们称为“智囊”,他就是晁错。晁错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文帝在世的时候,他就数次上书,对匈奴用兵、守边备塞、劝农诸事提出看法,多被文帝采纳,他也因此成为太子刘启的心腹。
景帝即位后,晁错又提出,诸侯王的实力过于强大,应该改变这种局面,以稳固朝廷的统治。这个建议当初他也对文帝提出过,但是文帝并没有采纳。晁错认为,强大的诸侯已经成了中央政府的心腹大患,如果不及早解决,迟早会酿出大祸。
这种思想在文帝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提出过,他就是贾谊。贾谊在那封著名的奏折中,提出了一件痛哭、二件流涕、六件叹息之事。其中最让人担忧的值得痛哭的事情就是诸侯过于强大。在研究了汉代建立之后的数次诸侯起兵造反的问题后,他总结出了这样一个观点——“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强大的诸侯总是首先早饭。从楚王韩信到梁王彭越,再到淮南王英布,莫不如此。但是那个时候的诸侯国怎么能跟如今相比,经过建汉以来这几十年的休养生息,人口大量增加,各诸侯国少则十几万人,多则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口。“一胫之大几如腰,一指之大几如股”。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诸侯们的后代跟朝廷的关系会越来越疏远,以疏远的关系,在资与他们强大的实力,这不能不令人担忧。
(待续)
【正文】
但是为什么如今诸侯们跟朝廷一直相安无事呢?因为大国之王还小,朝廷派去辅佐他们的傅相还握着权利。等到几年之后,傅相们年老了,诸侯王们血气方刚了,事情就要糟糕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诸侯们将自己的封地分给自己的子孙,这样,大国就变小,也就无力跟中央抗衡了。这其实就是推恩令。推恩令在武帝的时候,由主父偃提出,并得以施行,但是这种思想在文帝的时候就已经有贾谊提出来了。
可惜贾谊的这番先见之明并没有被文帝所理解、所采纳。十几年后,文帝去世了,景帝上台了,那些诸侯王们也都长大了,所有的问题都积压到景帝手里了。
景帝在听取了晁错的建议之后,觉得问题确实严重,是该解决问题了。晁错提出解决诸侯国过于强大的问题的办法是——削藩。就是通过缩小诸侯国封地的办法来削弱诸侯们的实力。这个办法显然并没有贾谊的那么高明。一个普通人,你想要从他手里夺取东西,他肯定都会拼力反抗,更何况那些素来尊贵骄横的诸侯王呢!失去封地,就意味着失去尊贵的地位,失去无上的权利,他们怎么可能乖乖就范呢?
果然,削藩之事进行得并不顺利,在三个诸侯国之行之后,就引起了诸侯王们的强烈不满,当第四道命令刚刚颁布,叛乱就发生了。挑起叛乱的,正是吴王刘濞。
吴王刘濞的封地有三个郡五十三个城,从他征兵的情况来看,十四岁到六十二岁之间的男子有二十多万人,那么算上其他年龄段的男子,算上女子,他的吴国差不多有六七十万人口,也算是一个大国了。论关系,他是当今皇上的堂叔,如今做侄子的却要夺叔叔的权利。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跟当今皇帝有过节。当年就是这个皇帝打死自己儿子的,而且他肯定对自己当年坚持让把儿子葬在长安心存不满。所以,“削藩”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就怀疑是皇帝存心要跟自己过不去。于是,他便加紧了谋反之事。
不过刘濞心中当然清楚,要想起兵,仅靠自己一家的力量是远不能跟朝廷抗衡的,以前就有这样的例子。还在汉文帝的时候,文帝的亲弟弟、刘邦非常宠爱的少子淮南王刘长就企图造反,结果还没有形成规模,就被消灭在萌芽状态了。还有济北王刘兴居,趁文帝北上迎战匈奴的机会起兵造反,结果短短三个月,朝廷仅派一个棘薄侯柴武率领十万大军前去,刘兴居就被剿灭了。再往前数,英布、彭越、陈豨,那可都是威名赫赫的猛将,还不是被轻而易举的平复了。所以,要想起兵,只有一个办法,组建同盟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整个天下动摇,使朝廷土崩瓦解。
汉景帝初,天下的诸侯王还有二十多个,除了吴王自己,齐悼王刘肥的后代七个王,淮南王长的后代三个王,孝文皇帝的儿子两个王,燕王刘泽的孙子燕王定国,赵幽王友的后代赵王遂,楚元王的孙子楚王戊,景帝自己的儿子六个王,此外还有南粤王、闽越王、东瓯王等。景帝的六个儿子看来不会跟自己站在一起,首先他们是父子,关系更亲些,而且这些家伙现在还很小,大权都在相国跟太傅手里,那些人可都是朝廷派来的,对朝廷忠心耿耿。这六个诸侯王被刘濞排除了,剩下的那些,可以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