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怜惜地伸手帮她把领带扶正了，左手拉着他，右手拉着天儿出了门。

这是她最幸福快乐的时光——送一双儿女去上学，如果让她用十年的生命去换这样的时光，她都乐意。

从幼儿园回来，进门的时候，对面的房门忽然打开，赫连正云打扮得整整齐齐地正要出门。

看见他，佳音的心跳就不自觉的加快，嚅嚅的说：“赫连先生，那个……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啊……”

他皱眉冷冷说：“什么事？我不记得了。”然后就从她旁边擦身而过。

佳音看着他的背影，赶忙又说：“下午我去接两个孩子吧，你忙的话只管去忙就好。”

他步子顿了下，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表示回答，然后进了电梯。

下午，佳音接两个孩子从幼儿园回来，看见韩泽方正在张罗两个工人抬着架钢琴往赫连正云的公寓里放。

昊天立刻皱眉哀嚎：“我爹地又要开始让我练钢琴了。”

天儿讶异地看着他，拍手说：“昊天，你还会弹钢琴呀，太棒了，来来来，你弹给我听听去！”

她拉着昊天进屋，等着钢琴放置妥当了，就让昊天弹给她听。

昊天正儿八经地坐在钢琴前面，双手抚上琴键，优美的曲子从他的手指下-流淌出来。

佳音默默地在旁边看着，昊天本来长得就很英俊，现在穿着幼儿园的小西装校服端坐在钢琴前面，十指翻飞地弹奏着动听的乐曲，活脱脱就是个小绅士啊，而且还是那种高雅的小绅士。

再去看旁边的天儿，她突然有点自惭形秽，她都是尽量让天儿玩耍，天性是释放了，但气质的话好像差那么一点。

天儿看着昊天专注的样子，十分羡慕，拉拉佳音的手，轻声说：“妈妈，我也想学钢琴。”

佳音有点羞愧，学钢琴投入很多，不要说随随便便的一台钢琴动辄上万，好的几十万，光是课程就一节上百块，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投入负担沉重……

她没敢回答天儿的话。

天儿也没有再缠着她提这件事，这个孩子十分敏感，多少懂得一些事情。

过了两天，佳音去上下午班，晚上八点回来之后，看见天儿不在家。问班凤华，班凤华告诉她天儿去昊天家玩了，佳音就去昊天家找。

公寓的门没关好，她轻轻一拉就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阵优雅的钢琴声。原本以为大概又是昊天在弹琴，悄悄走进去正要默默欣赏，却看见赫连正云坐在钢琴前。

他修长的手指正在琴键上滑动，行云流水一般，优雅动人，好听的曲子就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天儿坐在他的腿上，背靠在他的怀里，正面对着钢琴认真地看着。昊天站在旁边，也在歪头看着父亲弹琴。

佳音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突然间被深深地感动。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啊，英挺完美的父亲，漂亮俏皮的女儿还有英俊可爱的儿子，他们同时在专注的做同一件高雅的事情！

这一刻，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赫连正云和这两个孩子之间的血缘关系！

琴声戛然而止，赫连正云转头看向她，两个孩子也齐齐转头看向她，佳音一下子被关注，莫名的红了脸颊。

天儿从赫连正云的膝盖上跳下来，踉跄了下，赫连正云立刻伸出长臂将她一捞，扶正了。

她对赫连正云扭头灿烂一笑：“谢谢叔叔！”然后跑向了佳音，“妈妈，你回来啦，我在听叔叔弹琴呢，叔叔弹琴是不是很好听？”

佳音看见天儿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心里有点小酸涩。天儿对弹琴有兴趣，虽然这几天她没再跟她提起学琴的事情，但佳音心里知道。

“天儿，你和昊天去房间玩。”赫连正云忽然开口。

天儿愣了下，便应声“好”拉着昊天进屋去了，她那么乖，那么听赫连正云的话，俨然已经被赫连正云给收服了啊！

等着两个娃进了屋，赫连正云才站起身来对佳音说：“去沙发上坐，跟你商量件事。”

佳音坐到沙发上，心里有点忐忑。希望他能主动提起两个孩子血缘的事情，但同时又害怕他提起。

然而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明天开始，每天让天儿来学两个小时的钢琴，你同意吗？”

佳音一愣，看着他。

他的表情很平静，目光很诚恳，看上去是真的要跟她商量这件事。但是，他一惯不就是强势的吗，为天儿安排什么，从来都不经过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见佳音不说话，他皱起眉头：“怎么，你不同意？”

佳音回神，赶忙点头：“我同意，同意，是你要教她？”

“我没空，给她找了老师，她和昊天虽然起点不同，但可以一起交，天儿脑袋聪明天赋很好。”

“可是……请老师很贵的吧，我的条件不允许……”佳音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了，她想起以前，自己曾经对他说过，自己的女儿自己做主，然而现在，就算是给女儿好点的教育，也做不到。

他睨她一眼，淡淡回答：“都说了老师还教昊天，不用你出钱。”

佳音心里那个矛盾啊，不用她出钱是好，现在知道他是天儿的亲生父亲，用他的钱来教育天儿，她倒也觉得能接受了。只是这样下去，哪天他要带天儿走，一句话就能把她噎死“你连给女儿上钢琴课的钱都出不起，还怎么给她好的教育？”到时候，她怎么办？

可是，为了不让孩子离开，就不给孩子学习的机会，似乎又太自私了点。

佳音心事重重，迟迟不答话，终于让赫连正云没了耐心。

“你看不出来天儿对弹琴兴趣很大吗？”他皱眉看着她。

佳音这才回神，咬咬牙一狠心说：“好，沾了你们的光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会用别的方式补偿的。”

他和儿子不是没人做饭吗，还喜欢吃糖醋排骨吗？她就在生活上多照料他们好了，这样自己至少也能挺直腰杆点。

这晚，当天儿听说自己明天就可以学习弹琴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她扑到赫连正云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就“啵啵啵”的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

赫连正云没有拒绝，更加没有躲避，任由天儿跟他亲密，甚至他的目光里还流露出佳音从未见过的-宠-溺来！

佳音看得心里暗叹，果然，人家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个赫连正云简直是有成为女儿奴的倾向啊，就连洁癖这种事都能克服了！

再去看昊天，他显然对天儿和自己父亲的亲密有点小小的吃味，噘着嘴巴不大高兴。

天儿缠着赫连正云让他再谈一首钢琴曲给她听，并且自己就爬到赫连正云的腿上去了。

赫连正云从未有过的温柔，也不顾天色晚了，真的坐下来又弹一曲，昊天扭身气哄哄的进屋去了。

佳音见他情绪不对，跟着进了屋，问他：“昊天，你好像不高兴啊，你不要误会啊，是不是因为天儿刚才亲你爹地了？天儿不是故意那样的啊，她只是太高兴了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昊天皱着小眉头说：“我不生天儿的气，我只是觉得奇怪，爹地以前从来不喜欢让我亲他的，为什么竟然可以让天儿那样搂着他亲，现在爹地不理我只顾给她弹琴，爹地偏心！”

佳音笑起来，劝导他：“你爹地其实也是很爱你的，只是因为你是男孩，所以爱的方式不一样。他不会像对女孩那样跟你过份亲密，因为觉得男子汉不能这么黏黏糊糊的。”

“可是，我也需要爱啊，我从小没有妈咪，都不知道妈咪的亲吻是什么感觉，爹地还不让我跟他亲近。”

听到这话，佳音顿时心酸，忍不住将昊天搂进自己的怀里，柔声说：“不然这样，昊天，我当你的妈咪吧，让我来照顾你！”

她想到这五年来这个可怜的孩子连她的一口奶都没有喝过，连妈妈一个温暖的抚摸都没有过，眼圈就不由地发了红。

双手捧住他的小脸，她在他的脸颊上连着亲吻了好几下：“以后，就让我来当昊天的妈妈，昊天再也不是没妈妈的孩子了！”

赫连昊天呆呆地看着她，大概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给吓着了，被她搂在怀里好久，他才回神过来，轻轻推开她，探究地看着她。

他盯着她看了好久，忽然绽开灿烂的笑容，抚着自己的脸颊说：“阿姨，我觉得，被妈妈亲吻的感觉真好！阿姨，你能再亲我几下吗？”

佳音简直心花怒放，搂住他又“啵啵啵”的亲了几下，亲着亲着又流下眼泪来。

昊天皱起小眉头，很认真的用手帮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去：“阿姨，亲我，你心里难过吗？”

“不是，是太高兴了，高兴得哭了！”佳音使劲摇头，流着泪在笑。

他大概是被佳音这样的情感给打动了，伸手圈住佳音的脖子，凑上来在佳音脸颊上亲了一下。“爹地大概不允许，以后爹地不在的时候，我就叫你-妈妈吧？”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佳音连连点头，激动地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门口似乎有动静，佳音转头，看见赫连正云站在门外，正看着他们。

客厅里有破碎的音符跳动，那是天儿在自己弹琴，他的目光盯在佳音的脸上，跟随着天儿的琴音，微微跳动着，看不出喜怒。

昊天看见父亲出现，有点慌乱地将佳音给推开了，支支吾吾地说：“爹地，我和阿姨说话……”

“你该去洗澡了。”赫连正云打断他，昊天像是做了亏心事，老老实实的去洗澡了。

佳音心里有点没底，她不知道赫连正云看到自己这样搂着昊天会是什么想法，见他似乎神色不善，就赶忙跟在昊天的身后往外走：“不早了，我带天儿回去。”

他伸胳膊拦住她，声音压得很低：“十点，下楼，有事找你。”

佳音心里狂跳两下，抬眼与他对视，他目光严肃，真的有点来着不善的意思啊！

默默点了两下头，他才放下胳膊，她赶忙去客厅带了天儿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给天儿洗澡哄她睡觉，之后的时间，她就一直在忐忑中度过。

赫连正云找自己谈事还要下楼，到底会是什么事？难道他要跟自己摊牌了吗？

十点差五分她就下楼去了，看见赫连正云已经在下面了。

他站在树下，小区里的路灯大概是有问题，一闪一闪的，照得他的脸庞也明明灭灭的，莫名的有种森森的寒意。

佳音咽口唾沫，心跳加速了，觉得连开口说话都有点艰涩。

他看见她下来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往小区茂密的冬青林中走去，佳音迟疑了下，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个人走到个人们不常走的地方，赫连正云突然停住步子，转身看着她。

佳音抬头与他对视，心儿“怦怦”乱跳。

“解释一下吧。”他开口，声音有点冷。

佳音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接着补充：“你那样搂着我的儿子，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佳音咬咬嘴唇，低声回答：“你不也抱着我的女儿么，让她坐在你的腿上，让她那么亲热的亲吻你……”

“我告诉过你，我是善意。”

“那我现在也告诉你，我对你儿子也是善意。”佳音立刻接着他的话反驳一句。

他不说话了，凝视着她，目光中开始透着锐利，好像要穿透她的眼睛刺到她的心里。

她有种要被他窥破的心虚，但却又不想在他的面前败下阵来，唯有用同样的目光来迎接他的，彼此对视无语。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最终他先开口说话了：“你知道了。”

佳音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却故作不知：“你什么意思？”

他冷哼：“你让我儿子叫你-妈妈，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佳音不吱声了。

他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佳音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咬了牙齿，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女人，你别激起我的怒火！”

佳音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不甘示弱。

这个时候，她是坚决不能示弱的，因为她要竭力地保护住自己的女儿，同时还要争取自己的儿子。从一开始，气势上就不能输，绝对不能输，不然以后她就会很被动！

又这么僵持了大约一分钟，赫连正云终于又说：“是那个柯雪晴帮你的吧？五年前是她，五年后还是她？”

佳音没回答，表示默认。“你做了亲子鉴定？”她反问他。

他也没回答，而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忘记了，五年前是你先违约的！”

佳音心里一颤。

“合同上说过，如果是多胎，必须做减胎，如果没做到，那就是违约！”他缓缓地说，唇角勾起一丝的嘲讽，“你当年拿了多少钱？一个肾的钱对吧！”

佳音心里一寒，他这意思……

他的话音里多了冷酷，“五十万，你以为是那么好挣的吗？你欺骗了我，违了约，按照合同规定是需要退钱的！”

退钱！佳音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然而今天从他冷酷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心里发寒。

摇头，她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我没有那么多钱。”

“没有那么多并不意味着不需要还，你想要用这样的借口来赖账，我告诉你，没门！”赫连正云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你收获了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好不好！我再拿出五十万来给你，不是白白给你生了两个娃！”佳音低低地喊起来。

她多委屈啊，看看这两个孩子这么可爱，这个男人那么不差钱，现在拿钱说事，这分明就是为难她好不好！五十万，她到哪里去拿出五十万来！

“那没办法，签合同的时候你自己也都是看过条款的，既然署了名，就必须遵守些条款，这是基本的诚信！”

佳音不吱声了，蔫蔫的，半天之后，她看着他，带着点恳求：“就当天儿不存在还不行吗？”

“不行，那是我的女儿。”赫连正云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我也没办法还你那五十万！”佳音准备破罐子破摔。

他唇角一勾，眼中闪出寒寒的光：“实在没办法，那就想别的补偿法子。”

“什么补偿法子？”

他不说话了，思索了会缓缓回答：“暂时没想好，回头再告诉你。不过这件事我记着，你别想赖掉！”

原本以为他已经想好惩罚的办法，谁知道他却来了这么一句，佳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他的没想好。

“我不会赖的……”她很没底气地回答了一句。

他没答话。

话题似乎告一段落，彼此间沉默了会，佳音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离开s市？”

他看她一眼，淡淡回答：“暂时不会离开，不然我为什么要租下房子？”

佳音顿时大大松口气。

“对于昊天，我自有自己的教育方式，你不要想着插手，也不要跟他黏黏糊糊的，男孩不需要女人过份的温柔！”他冷冷地说。

佳音柔顺地“嗯嗯”两声，这个男人能让她和昊天继续相处她就已经满足了，还是不惹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