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王娜看着时令，时令低着头。
王娜皱了下眉：“你的头发怎么湿了？”
时令身体一僵，脸色立刻就变了。
冬天的时候他们经常训练完不洗澡，或者只是冲一下身体而不洗头，但这天气热起来就不行了，如果不是教练三令五申，齐振云还在一旁盯着，他和马进德都是经常想冲凉水澡的。不过每次洗完澡，他都会很仔细的把头发吹干——虽然自从上次王娜说不再管他后，这段日子以来的确是管的少了，但他还是害怕被她看出端倪。
但是今天他把这事给忘了！
“我问你话呢。”见他不说话，王娜更是心烦——本来，她的心情还不错。
这段时间以来，她经常同范红一起出来，不再是那种很多人的聚会，而是两三个，三五个人那样小范围的。
而这种聚会，整个社区，范红也只叫了她一个，用她的话说是：“妹子，你和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第一次听到这话，她还很紧张，甚至有些恼怒——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人还在背后嚼舌根吗？
“你是个有故事的。”
……
“你别嫌我这话说的酸，但我给你说啊，有故事的人有涵养。你看咱们社区那些人，我不说都是这样的，但你看看她们的生活？老公孩子婆婆妯娌……忙起来是不说了，闲了就是打麻将，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说直白点，没追求。等她们将来上了岁数，就要反过来说儿媳女婿了。有什么意思呢？”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她有些感叹的说，其实对于这种生活她甚至是羡慕的。
她倒是没有婆媳矛盾——她婆婆根本不管她，而她，其实是不敢往她婆婆面前去的。
虽然她自忖对得起老时家，对得起时记，对得起所有人，但她，还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这话有些难听，却是事实。
她现在看微信，能见到一些什么女人的职责并不是生育，女人的价值也不单单体现在生孩子上之类的文章。对这话，她是赞同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就想生孩子，哪怕像有些文章里说的那样生了一个又一个，除了生孩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呢？
婆媳是这样了，妯娌更不用说。
至于说老公孩子……
老公一直都是那样。
虽然每每想到时记她都难受痛苦，可是，真要说的话，时记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吗？
他的工资卡一直在她这里，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买什么东西就买什么东西，哪怕是买点没用的呢，时记也从来不说什么——有一阵儿她迷恋上网购，看到宣传上说怎么好就买回来，买回来也没用，面膜往往放过期，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时记也没有说什么。
时记也从来不在外面瞎胡来，虽然他经常出差，而且他们那个岗位还容易出现这些问题，但除了她安排的那一次，时记是从来没有过的，甚至为了让她安心，从苹果4开始，他们就一直用着一个账号。
当然，时记也有不好的，比如不能顾家，在家里也不怎么做家务。可是他的职业她在结婚前就知道，真不能因为这个挑剔他什么，至于说做家务这一点，其实她也不太习惯他来做，这个家一直都是她打理的，要是他来做的话，还会把她用惯了的东西放错地方。
她能管的只有孩子，可是那不是她的孩子，而且……上次她已经说不管了。
所以，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她没有想到这在范红眼里却成了一种涵养。
“唉，妹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就算生活是这样的，咱们也能有不同的追求！”
“啊？”
“喜欢汗蒸不？喜欢大字不？喜欢打球不？喜欢瑜伽不？咱们没事也去KTV唱一唱嘛，练好了发到网上，弄不好就红了！”
她听着怔怔的，然后，就有些迷迷瞪瞪的被范红拉着去了。
说实在的，范红带她去玩的那些项目她不见得每个都喜欢，不过也真的都不讨厌。
在汗蒸馆里出着汗下着跳棋，听着别人拉家常；
跟着穿着汉服，很有气质的师傅学习临帖喝茶；
打球她打不好，但是跑跑跳跳也很有意思。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瑜伽，那些动作很难，每每练的痛苦不堪，可是当一切结束，躺在垫子上听老师最后的放松，却会有一种难得的沉静——在那迷迷糊糊中，她有一种终于和世界和解了的感觉……
不过这些活动对她最有帮助的，还是，她听到了很多别人的生活。
其实在社区工作，她没少看那些狗屁倒灶鸡毛蒜皮的事，有的惨的简直让人觉得不是在一个世界，不过那些东西往往同她有隔阂——也的确是有的。她虽然经常嫌弃时记，可再怎么说，时记也是铁饭碗，工资福利都是不错的，而她呢，虽然现在的工资不是太高，可也算是有些小特权，而那些社区里发生的，有不少真的是生存都比较困难的。
每每看到他们出事，她会感叹会叹息会同情，但要说有多少感同身受，却是没有的。
而范红带她进的这个圈子，严格来说是比她还要更好一层的，比如范红家有两套房两个门面，她的那些姐妹们也差不多，还有一对夫妻工作特别好，年收入都是二三十万的——关键是还不劳累！
这些人在外人看来都是光鲜亮丽的，其实，也都是各有苦衷。
比如有一个姓张的，丈夫是做房地产的，算是她认识的人里面最有钱的——也的确有钱，豪车都是换着开，第一次见面开了辆奔驰，第二次就开了辆林肯，第三次开的车她不认识，后来别人告诉她是捷豹。总之差不多都是百十万的。
不过最让她羡慕的是，这个张姐还生了两个孩子！
大儿子在日本留学，小姑娘还没上幼儿园！
多么幸福！
“我才不想生呢！”这是一次，有些喝多的时候，那张姐说的，“我都这个岁数了，生孩子就是玩命！可我不生不行啊，你们知道我们家那个怎么说吗？我不生就让外面的生！TMD他平时和外面那些骚货玩也就是了，要再生个孩子，还有我们娘俩的活路吗？要是生个妞也就罢了，生个儿的话，那不是和我儿子抢吗？所以我只有拼了！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光保胎就在医院躺了三个月，真的是动都不敢动的，生的时候又差点大出血，命都快没了！也就是看我生这个这么难，他才良心大发没再说三胎的事，要不然，说不定又让我生老三了！这些男人都是没良心的！没良心的！没良心的！”
“对，没良心！我家那个也是！我给你们说，他不是在外面养个吗，那个女的不是带个孩子吗？我给你说啊，他为了那个小孩上学的事，花了十几万！咱不在乎这十几万，但TMD他对他自己的孩子都没这么上心！我们家小孩的所有事都是我弄的！他什么都不管，好，轮到别人家的小孩了，那是跑前跑后跑生跑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三，那是个正经的呢！”这是另外一个姓李的女人喊的，平时这个李大姐不太好说话，喜欢看书，写的大字也很漂亮，四十多岁的人了，保养的却很好，尤其是身段——她身段好是没有生过孩子的事儿，而这李大姐是真的保养的好，毫不夸张的说，从后面看，如同十八。
“不说了不说了，唱歌唱歌。”一见他们这个样，范红连忙道，其他女人却不愿意了，“老范还是你命好啊！”
“是啊，没那么多烦心事！”
“谁家没有烦心事啊。”范红苦笑，“我们家那个是不在外面瞎胡来，但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总之没有就是了。”
“管他是因为什么呢，没有你就省多少心啊！”
几个人纷纷羡慕，范红只是苦笑，后来私下同她说：“我们家那个，一心想进步呢！”
“啊！”
“我二哥是纪委的。”
“啊！”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一直觉得范红的老公应该是做生意的，可听这话，却是官场中的？然后……还有别的因素？
“过去古代讲门当户对，其实现代也讲的。我有时候会自己给自己找别扭的想，如果我二哥不是纪委的，他还会不会娶我？或者娶了我之后还会不会对我好？其实想这些没有用，因为我二哥就是，然后，他对我也不错。所以，我不该想太多，何况都这把岁数了，再想什么情啊爱啊的，自己都觉得害臊，可是咱们女人啊，活这一辈子，恐怕想的，也就是一个真正爱咱们的。王娜，我羡慕你。”
“啊？我？”
“你从来没有说过你老公的不是。”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
“这和普通不普通没关系，你以为小李家的情况就很好吗？其实就是普通收入，他们夫妻俩都是系统内的，你说随便能有多少钱？但她老公就能那样！”
“他其实也有毛病的……”
“人当然是都有毛病的，可是，有的毛病是你怎么想都过不去的坎，而有的，是你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她不再说什么，因为，只从时记本身上想，真没有什么，是真的过不去的。
反而，是她……
也许是人就是需要社交，也许是看多别人的不如意，她这段时间以来心情平和了很多，也不像过去那样下了班就回家，然后做了饭之后就开始盯时令了——早先她虽然不管时令，还是要操心他的，现在却是真的不想的。
就像刚才，她是刚练完瑜伽，本来她是要更早一些回来的，不过范红突然想吃烤串，她就跟着吃了，这回来就晚了，没想到却和时令碰到了一起。
本来她也没想怎么着，但见时令那么磨蹭的上楼，她就有一种想恼火的感觉——这是干什么？是不想见到她吗？还是不想回家！
她知道还是可以有另外的想法的，比如时令就是这么磨蹭的，比如他今天才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是，她就是会往自己身上想，然后，生气发怒。
不过她毕竟和早先不一样了，所以她本来是想控制自己的，结果时令又畏缩了！
这令她再也控制不了了。
“时令！”这一声，她的音量并不大，但是带着一种爆发前的愤怒——这一点时令也知道，所以他的身体更僵了，但是就在她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她一怔，下意识的就跺了下脚，而那边，时令也跺了下脚，并且还拍了一下手掌……
啪！
很清脆的一声，而王娜，则完全愣在了那儿。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那时候时令，走路还走不稳当，说话还说不清楚，她带着他到外面玩，回来晚了，灯就亮了，然后因为感应不到声音，往往又会熄灭，这个时候，她就会跺一下脚，次数多了，时令就跟着学，不过他人小力气也小，跺的声音就不大，感应灯就没有反应。
他就呆呆的，看看灯，再看看她，非常奇怪的样子，她看着好笑，就告诉他可以拍巴掌。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来，宝宝，你就这么拍。啪！这么一拍，你看灯是不是亮了？对，用力拍，再拍，嘿，好！”
时令学会了拍巴掌，然后，对着家里的灯也开始拍起了巴掌，看的她和时记大笑。
而在时记再出差的时候，经常让时令，对着手机拍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