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婉玗并不打算理廖婉薇和廖婉雯,她只是看了她们一眼,就将注意力又回到香皂上来,“这个味道是什么?”她指着一块,装在才会瓷盒里的藕荷色皂块,那味道很新奇,是她没有闻过的。
“小姐真是好品味,这可是我们最新的产品。您闻到的味道,是一种叫做薰衣草的花,提炼而来的,原料进口法国。”
廖婉薇走到廖婉玗身旁站定,斜睨了她一眼,“买不起怎么跑到别人的店里乱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她讲起话来阴阳怪气,那副经理瞬间看出她们之间有些私人恩怨,但这是在洋行店里,客人有纠纷他们面子也不好看,“进了小店就都是小店的贵客,买或不买,全凭客人喜好,小店是不敢强求的。”
廖婉薇是这里的常客,香水、香波、面霜等等,她有好多松茂买的洋货,“我到不知道这里竟同菜场一般,是什么人都来得。”
廖婉薇在这面诘难廖婉玗与洋行副经理,廖婉雯就好似没听见看见似得,她自顾自地看着木架上摆放的商品,只听“啪”地一声,带她回过身去看时,之间廖婉薇捂着左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廖婉玗身边的一个女孩子。
顾诚岩起初并没有进店,他只是等在洋行外面,但他也不敢分心,透过玻璃窗子时时刻刻地注意着林家澍,所以在林家澍抬手去打人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推门而入了。
廖婉薇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怨毒地看着林家澍,抬手就要回敬她一个耳光,只是她才抬了手在半空里,就被赶进来的顾诚岩给抓住了。
笑话,林家澍怎么能挨打呢?
廖婉薇被这个陌生男人钳制了右手,不甘心地又抬起了左手,顾诚岩则是见她没完没了,干脆将她往后一扯,也不顾及她是个孕妇,硬生生将人给摔在了地上。
廖婉玗在家的时候,就知道廖婉薇有孕的事情,但只是偶然听说,并不是白秀珍或她本人正式公布的,也不知道是防备着二房,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廖婉玗虽然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姐,但也决不能看着顾诚岩对一个孕妇下手,她见廖婉薇跌坐在地上,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二姐,你没事吧?”
顾诚岩虽然调查过廖婉玗,但匆忙间并没有认出廖婉薇,此时见她表了态度认了亲,算是给她面子,也就收回已经扬到半空去,要狠抽廖婉薇的手。
“不要你假好心,带着两个凶手招摇过市,现在装什么好人。”廖婉薇扶着廖婉雯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十分不甘心,她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冷笑了一声。
“做了别人家的小妈果然不一样了,在家的时候我倒是看低你了,这样大的便宜闺女,你倒是相处的挺好。”
顾诚岩听了这话没出声,颇有些想要看热闹的意思,只要不是针对林家澍的,他没有任何义务去帮忙。
然而他不帮忙,林家澍却是要帮忙的,她难得喜欢廖婉玗,是决计不允许任何人对给她委屈受的。但她这人是真的不爱说话,于是对气愤情绪的表达,就只有动手一种了。
从正常人的角度去看,她很野蛮。
廖婉薇本来心里面就憋着气,所以林家澍再去推她的时候,她真是想也不想,立即就还手了。
廖婉雯其实很不愿意动手,她觉得这很不文明,会降低她的身份,但此时自己的二姐已经加入了战斗,她总不能就在一旁看热闹。如此一来,再加上顾诚岩,洋行里真是热闹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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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廖婉玗的生活可谓是“精彩纷呈”,这头的谢澹如也不会比她更差,单说那位当日负责在外头开车接应他们的“大胡子”老兄,就已经要吓死他了。
他当时跟大胡子从齐继仁家中逃出来,就躲进了事先安排好的面粉厂仓库,肩上的伤洇出大片血迹,大胡子就将谢澹如的衣裳给剪了,帮他用浸了白酒的干净布擦拭清洗,可他擦了几下忽然看出不对来。
“这子弹是沾了毒吧?”
谢澹如听完他这话脑袋“嗡”的一声,心想着自己明明成了事,却可能收不到半点好处,就觉得真他妈的委屈。
“大哥,你是我亲哥,你可得看好了啊!”
大胡子“嗯”了一声,“我也不是很懂,瞎说的。”
谢澹如现在要是个没有伤的,听他这样讲话一定要跳起来跟他打一架,可他现在就是那个“中毒”的,经由大胡子一说,顿时觉得浑身无力,仿佛自己下一分钟就要去见阎王了。
“去医院?”
谢澹如真是喘气都觉得疼,他难道不想去医院吗?当然不是啊!可他这时候去医院治疗枪伤,这不是告诉全保定,自己干了什么事情吗?
“哥你……”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人就往一旁倒去,因为他是回身要去跟大胡子说话的,所以最后看到的影响,就是这位大哥,笑容诡异的样子。
他心想,完了,完了,真……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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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吧咔吧”的声音一直传来,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眉头,觉得这声音有点恼人。然而,发出声音的人却是半点觉悟都没有,依旧不断地,制造着声音。
谢澹如猛地一睁眼睛,紧接着又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刺的眯成一条缝。
那“咔吧咔吧”的声音没停,一声连着一声,节奏稳定。他视线模糊地听了十来秒,才判断出声音来源的方向,然后慢慢转头过去看。
那人坐在窗户边上的木椅子上,手里头拿着一小包食品纸包的瓜子,正一颗接一颗地嗑瓜子,谢澹如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样来的。
那人忽然见他醒了,手上的动作一滞,高兴地从椅子上两步跑到床边,俏丽的小脸上充满惊喜,“呀,你终于醒了!”
谢澹如眯着眼,朦胧中以为眼前的人是廖婉玗,继而惊觉自己怎么会回到鹭州,待冷静下来后,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光亮,这才看清楚,他并不认识这位姑娘。
“你……”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这样一开口居然声音沙哑,他像吞下口水润润嗓子,却被自己给呛到了,“咳咳咳咳……咳咳……”
那小姑见他咳嗽也是吓了一跳,先跑到门口去叫人,又回来站在床边,却因为不知道要做点什么而显得手足无措。
门外很快来了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走近后托着谢澹如的后背将他慢慢扶起来,又顺手塞了一个棉花软垫,让他能坐的舒适些。
谢澹如这会已经不咳嗽了,这人撩开谢澹如的上衣,将凉冰冰的听诊器贴在了他的胸口上,变换着听了几个位置后,对一旁的小姑娘说:“没什么事,小姐放心。”
他被听诊器一冰,整个人都清醒起来,暗暗地打量着房间,他发现这里也并不是医院。
小姑娘听说他没事整个人都放松了,她侧坐在谢澹如的床边,笑的挤出两个小酒窝,“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这一枪要把你给打死了呢!”
谢澹如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最后的记忆是那位笑容诡异的胡子大哥,并且他又没有失忆,自己肩胛骨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来的,还是很清楚的。
但他现在住在一处装修豪华的宅子里,并且明显受到了极其良好的照顾,究竟是谁打伤了他,这个问题并不值得深究。
嗯,小姑娘说是她,那就是她吧。他无赖的想。
“你为什么要跑到围场去呢?”
“……”他去过围场?他当时不是在面粉厂的仓库吗?大胡子究竟在他昏倒后对他做了什么啊?“我……去找人。”算了,先随缘胡说吧。
“也怪我没有看清楚,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是人,我以为你是只鹿呀!”她懊恼地皱着眉头,“现在好了,爹再也不准我玩枪了。”
谢澹如苦笑了一下,“倒是我的错了,害你不能用枪。”
小姑娘说了句“不是”,抬手就打在了谢澹如的肩膀上,谢澹如“嘶”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打在他受伤的那侧。
“对不起,对不起,我……”她急的直摆手,起身就想去把刚才出去的医生再叫回来,检查检查这人是不是被她拍坏了。
“哎,你坐着,不疼。”
她看着谢澹如,眨巴眨巴眼睛,带着点狐疑,“真……不用再看看?”
谢澹如点点头,“你过来,我问你点事情。”
小姑娘又乖乖走回床边,再次侧身坐下了,“你说。”
“你是谁?”
小姑娘“啊”了一声,一拍手,“对呀,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姓乔,你叫我敏芝就好。就是我,把你给打伤了的。”
谢澹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错觉,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从这姑娘的语气里,听出那么点骄傲的意思呢?
“你呢,你叫什么?为什么去猎场?”她问完想起来这个问题他之前已经说过了,“哦,你刚才说了,是去找人的。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住在哪里?我好叫人去通知一声,这天寒地冻的,你又好几天没有回去,我怕你家人以为你冻死在外头了。”
她一串话连珠炮似得,谢澹如虽然耳朵听着,脑子里却是在想别的。
是大胡子把他丢在围场的吗?他究竟是什么目的呢?是想叫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去医院,还是单纯的想要“弃尸”呢?
见他没有回答,乔敏芝急的拍了两下床。她长记性了,不能随便拍他,他还是个病号。
谢澹如回过神来,“我姓谢,谢霄。”
乔敏芝问了好几个问题,就得到他一句回答,有点不大满意,“那你家里人呢?我总的派人去个说明啊!”
谢澹如“哎呀”一声,痛苦地蹙着眉,手抬起来去扶着自己的头,“疼。”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个字。
乔敏芝是个一惊一乍的主,注意力果然被他给分散了。
“我我我我……我,还是去叫人来吧?”
谢澹如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一双黑眼眸子直直地盯着她,“让我在睡会。”
乔敏芝将头点的犹如捣蒜,也没想明白怎么一个刚醒的人还要再睡一会,就起身将窗帘刷拉一下给扯严实了。
“我走我走,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决不叫人来打扰你,我自己也不来,不来!”
谢澹如也不等她出去,就面色痛苦地自顾自躺下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走远的脚步声和传来的关门声,并没有马上就睁眼,而是在黑暗中静静地听了一会,确定屋子里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这才慢慢睁开双眼。
他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