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昨天是星期五,那么,今天就一定是星期六了。当然,不是白天,是星期六的傍晚。
杨晓坐在床边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看。此刻,荧屏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分,中央五频道正在转播中超联赛,跳跃的画面并没有真正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看足球,而是这个房间让他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恐慌,确切点说是让他心神不宁!
“嚓、嚓、嚓……”这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的声响,那是鞋子摩擦地毯发出来的动静。杨晓神经质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这脚步声并没有停留在门前,而是有人经过而已。杨晓轻舒了一口气,想要继续坐下来的时候,他忽然记起一件事情。就开始像一只猎犬样在这个房间里搜寻。
这是个二人间的包房。
那个矮胖的服务生带杨晓进来的时候,就很明确地告诉他说,单人间的包房已经满了,只有这间走廊最里侧的“二人包”空闲着。杨晓假装很老练地挥挥手说:“没关系的,这里就可以。”
服务生斜眼瞄了一下他,嘴角挂上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服务生出门不久,杨晓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的是个瘦高的女人,脸上涂抹着很厚的粉底,嘴唇涂得通红,眼睛很亮,眼珠不时地在眼眶里乱转着,她在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杨晓。
杨晓只看了她一眼就感觉到这个“小姐”比自己的年龄还要大,至少大五岁。
他的胃里开始痉挛,喉咙里发痒,有种想吐的感觉。
还有一点,杨晓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他喜欢那种皮肤白嫩嫩的、个子适中的女人,也就是那种让人看上去小鸟依人般的女人。
“你怎么不脱衣服?害羞吗?嘿嘿……”女人把身上的黑色挎包扔到床上后,做了一个要脱去衣裤的动作。
“你别脱,我不想了、不想了。”杨晓垂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杨晓不喜欢看这个女人的眼睛,更不想跟她对视。因为这女人的眼睛极为明亮,有一种让人心里发憷的魔力。
“不做了?你不做了?”女人双手放在腰间,声音极为温柔:“小哥,你就和我做一次吧,我已经很久没有什么生意了。听服务生说,看你像个第一次来办事的‘雏儿’,还以为你不会挑三拣四的……不过,我从你的眼神里瞧出来了,你是没有相中我哩!”
杨晓感到自己的脸腾地一下子热了起来,心中一阵懊恼。妈的,怎么碰到了个这样的女人。还有,那个矮矮胖胖的服务生眼睛的居然也这么毒!
“对不起,虽然……但我还想给你点小费的。”杨晓从口袋里掏一张面值百元的钞票,想让她快点离开房间。同时,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女人。女人的眼角有些褶皱,看上去应该在四十三、四岁的样子。但她的眼睛的确很特别,明亮且深不见底。
“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干嘛?是我嫖你还是你嫖我啊?不过,你的眼睛倒是挺迷人的。”杨晓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同时又把头垂了下去。他不敢再去看女人的眼睛,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动摇了自己的决心。
女人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抓起床上的挎包说:“你这钱我也不能让你白给,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要不,我出去给你找一个去?告诉我,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杨晓脑海里立即就闪现出一个女孩儿的身影来了,还有那双美丽中略带忧伤的大眼睛……
是刚才那个矮胖的服务生带杨晓穿过走廊来这个房间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娇小而美丽的小女孩儿的。第一眼看到,杨晓就觉得这小女孩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在哪儿见过,是在梦中么?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服务员制服,手里托着一套茶具,好像在给某个房间送茶水,走路的姿势是那样的飘逸……苗条的身段、白皙的皮肤,乌黑的短发,年纪在十八、九岁的样子。
杨晓还在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记住了这个小女孩子的胸前的号码:024号。她胸牌下的小口袋里,还插着一块折叠成三角形的红色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朵绿色的只有四片花瓣儿的小花,看上去挺别致。
要是能让她陪自己度过这一晚,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杨晓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他依稀还记得这女孩子在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还很注意地瞧了自己一眼,在瞧自己的时候,她的嘴角好像还挂着一丝微笑。这让杨晓有几分得意,他知道自己还算帅气。如果看外表的话,男人在35岁至40岁之间,是很难确定实际年龄的。
可,看上去她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无暇,她会是“小姐”吗?人不可貌像,可是,来这里工作的女孩子,十有八九都不是好女孩子,就算是好女孩子,时间长了,也会学坏的。杨晓心里一直在这样琢磨着。
现在,杨晓依然犹豫不决。难道一个男人想做一件见不得的事情是不是很难?!
上个周末下班后,杨晓跟其他几个栏目主任一起喝酒扯淡时,杨晓就很得意的说过:“我就从来都没找过‘小姐’,跟你们几个比,我挺自豪的,挺对得起自己老婆的。”那几个家伙对他的话不是撇嘴就是坏笑,说杨晓是不打自招那伙儿的。杨晓心里有气,但又不好发作。只是想,自己是否纯洁,只有自己知道。但他很清楚自己,自己的心总是很痒痒的。
洗浴宾馆的名字叫“北方雪”,一楼是洗浴,二、三楼是包房。杨晓来报社工作这些年,就和广告部主任范恺特熟悉。这小子嘴巴很大,爱说爱笑,是个很招人儿的家伙。他是和范恺在一次闲谈时听说这个宾馆的,还听说这宾馆“小姐”特多。并且范恺还夸张说“北方雪”里的“小姐”的“活儿”还特好,价格也说得过去。说这话的时候,正巧董玉湖从广告部门前经过,杨晓就直直的瞧了过去。范恺悄声道:“哥呀,我劝您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惹上了可不好抖落啊!还不如去‘北方雪’扔几张票子找个‘雏儿’实惠。一把一利索……还有,上次给你的那个栏目的广告回扣,是不是没交嫂子啊?男人嘛,需要小金库干点喜欢的事儿!”杨晓回头瞪了他一眼说:“滚!”
每天面对成堆的稿件,让酒不喝,麻将不摸的杨晓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确切的说,他的内心深处总会悄然产生一种难以遏制的孤独感。尤其是实习记者董玉湖的出现,更加的让他浮想联翩。不过,他心里十分清楚:兔子绝对不能吃窝边草的。范恺说的没错,没结婚的女孩子,千万别去惹。惹了,会很麻烦。
妻子宋清敏在市风和化妆品公司做财务副总监工作,总和公司的老总外出提货算帐。这次,说是年度培训,要考会计师证,为提升财务总监做准备。好么,这一出去是半年多,甚至于连个电话都懒得给他打,杨晓反而感觉清静了许多。不过,杨晓知道,妻子这次出门的时间还不算是最长的一次。记得跟宋清敏刚结婚那年,新婚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宋清敏就外出学习了一年多。期间一次家都没有回,只不过那时宋清敏会常有电话打回来,每次都是跟汇报工作似的,说那边学习条件有多艰苦,一年内需要学完三年的课程等等的说辞。那时也正是杨晓刚刚到报社工作不久,每天屁颠屁颠地四处采访写稿,也没怎么在意。年轻人嘛,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
来这里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十几年前的新婚之夜,宋清敏不是处女,而他杨晓却是标准的处男。不怕别人笑话,那时的杨晓对男女之事还是朦朦胧胧,他的初夜是在宋清敏的引导下慌乱中度过的。很长时间,杨晓都想问问妻子为什么不是处女的事情。可话都嘴边,他都给咽了回去。都结婚了,还问她这事情做什么?说的轻巧,结婚、离婚,是简单的事情么?那时自己只是个跑外的穷记者,父母在乡下积攒那点钱容易吗?再说,买报社家属楼的钱,岳父家是出了一大半的。
宋清敏是那种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女人,个子和杨晓差不多高,身体消瘦,模样倒有几分清秀。说实话,这样的外观条件对于大学毕业的杨晓来说,并不是他想像中的人生伴侣。但他们两个却在媒人的撮合下结婚了。很多时候,婚姻中的伴侣和一个人理想中的爱人是很难形成一致的。有诸多的原因在制约着人的婚姻,尤其是在北方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城市里。家庭、地位、工作、人品等等,都是排在相貌的前面的。咳,只要她能和我好好过日子就行了。那时,杨晓总是这样宽慰自己。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个阴影在晃动,时间长了,这个阴影就变成了一个疙瘩,卡在他的喉咙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但是,时间久了,杨晓又想,只要宋清敏对自己也是真心真意的,其他的还重要么?的确,宋清敏对杨晓非常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真心真意。
第二个原因就是昨天早晨发生的那件事:董玉湖风风火火的跑进他的办公室,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让他清晰的看到董玉湖白色细纱短衫里的那对起伏不定的白嫩的乳房。当时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就感觉到自己周深的血液在都在向头上奔涌而来,且自己裆下那物马上就臭不要脸的挺了起来。咳,这定是老婆多日不在家的原因!但杨晓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女子绝对不是来勾引自己的,因为当时正处在上班时间,四处都是人。所以,当他看到董玉湖奔向门口的那个瞬间,他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就是自己出去给她买个乳罩。要想做一名优秀的记者,不但要有敏锐的观察力,而且还要有很强的记忆力。董玉湖的乳房轮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在报社大厦对面的专卖店里跟女服务员一比划轮廓大小,服务员就帮她选了一个。以前杨晓曾经陪着妻子宋清敏来过几次,与这个服务员混了个脸熟儿。服务员就笑问:“是不是给嫂子买的?”杨晓只好点头称是。所以,就选了一个浅灰色的。整个一白天,杨晓都没心思工作,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董玉湖的白色细纱短衫里那对乳房。到了晚上,他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狠狠地骂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果然,他真的就跟中邪了似的,第二天的傍晚,他就鬼使神差的坐出租车来到了这里。
其实,杨晓最近几日,一直找时间来北方雪洗浴宾馆这边查看、摸底。他做事一直喜欢脚踏实地、万无一失。就是没有董玉湖那件事,他也很想来这里一次。
杨晓继续在包房里搜寻着,时而弯腰观察床头,时而蹲在电视柜前翻抽屉,再就是用手抚摸墙壁上挂着的裸体女人油画的边框。他的动作就像一个侦探电影里的特工。后来,他感觉自己很无聊,就又一屁股在床上坐了下来,独自傻笑了起来。自己又不是什么名人大款,顶多算一个出过几本书的小作家而已。谁会安装摄像头偷拍自己呢?但是,也不得不防。现在网络上很流行偷拍偷录的:什么厕所偷拍啦、更衣间偷拍啦、卧室偷拍啦、宾馆偷拍……好在,这个城市里还没有听到有什么偷拍事件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杨晓开始心乱如麻了。每次听到有脚步声从门前经过都会让他感到惊心肉跳的。真的很怕突然间门被撞开,冲进来几个警察和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杨晓在宛城电视台都市新闻频道中看到过这样的报道。嫖娼者和“小姐”光着身子被抓了现行,虽然“主人公”的面部都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是那也够丢人现眼的了。
有几次,杨晓都动了想立即离开这个房间的念头。可就是挪不动自己的腿。那深褐色的双人床以及那雪白的床单,就像有什么魔力似的,让他很难控制自己,让他莫名其妙的激动。他也知道,假如自己出了这个宾馆的大门,想再走进来就更加的难了。
后来,他就把电视给打开了。
再后来,这个瘦高的女人就进来了。
“告诉我呀,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人看看发呆的杨晓,又垂下眼帘瞧了瞧杨晓手中的纸币,有些不耐烦了。“再不说,我可要出去了。”
“哦,你们这里的女服务员也做吗?”
“你是说那些负责清理房间和送茶水的穿蓝色制服的小女孩子吗?”
“是、是的。”
女人看着杨晓的眼睛,瞬间皱了皱眉头,说:“她们?我不知道。她们不像我们这些‘职业杀手’,流动性大,这些服务员只赚工资,她们不敢做的。尤其是现在警察抓得紧,宾馆经理也不允许她们做……不过,看到你给我这一百元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悄悄问问。这里的服务员很多,有中意的吗?”
“024号。”杨晓不加思索地说。
“024号?”她的眼睛瞬间亮闪了一下,同时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杨晓,“你真的、真的要找024号?”
杨晓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下决心了,如果今晚不是024号,他就立马走人!
“好,我现在就出去帮你问,如果成了的话,价格你自己和她面谈。估计凭我的口才,她差不多能来呢!如果她是处女的话,那你可占便宜哩。嘿嘿,不过啊,这地方哪还有处女呀?但是,这包房费用是固定的,由你自己出,一宿三百五十元。早晨去前台结账就可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稍稍有些颤抖,且有故做镇定的嫌疑,还没等杨晓反应过来,她已经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钱,转身开门就出去了。在关门的瞬间,女人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妈的,你的房间号也是024号!”
“咳!”杨晓很重地叹了口气,他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叹气。继而,他打了一个哈欠,此时此刻,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般。
是因为自己这样做会对不起妻子吗?自己还是个好男人么?平时自己是喜欢开开玩笑,讲讲荤段子,可今晚还真的是自己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这样做对吗?最近几年,妻子宋清敏不知道抽的那股邪风,报名参加了市里最大的一家跆拳道培训班。在培训班里训练还不算,每晚回到家里还在客厅里“嘿哈”的吆喝,气得杨晓关了书房的门,对着电脑生闷气。本来你的体型就不怎么好看,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再练成个“女汉子”的摸样,我还敢去碰你么?很多时候,杨晓都是在书房里悄然睡去。可他并不知道,在他的睡梦中,宋清敏总会轻轻推开屋门走进来,给他掖掖被子,然后,在他的床边坐上一小会儿,才会回到卧室里睡去。十多年了,他们夫妻一直没有孩子。
“咳!”想到这里,杨晓又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随即他又摇了摇头。现在,自己该相信这个人瘦高女人说的话么?她真的会说服那个看着让人着迷的服务员来他的房间与他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两个不认不识的、没有任何情感的人在一起做那种事情是不是有点像动物?不过,杨晓仔细想想,感觉这个女孩儿还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算了,现在女孩儿化妆后,都会很漂亮,都快是一个模样儿了。
“如果再过十分种,那个女服务员还不来的话,你就给我滚!”杨晓在心里恶狠狠地对自己说。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电视荧屏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消失,杨晓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显示屏幕上的时间是20点55分。他的等待已经远远超过10分钟了。
终于,杨晓从床上站起了身子,在他走向门前的瞬间,他的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许多,就好像突然之间卸下去一个很沉重的担子似的。但是,马上,他就僵立在了门前。
此刻,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