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发现连通下水井的地下室后,白中元便与谢江急匆匆前往了薛家庄,并没有参与现场的细致勘查,回来之后忙着审讯的事情,也就将其抛之了脑后,没想到现在才出来结果,更没想到同样牵涉到了三足洗。
根据黄伯所说,可以确定三足洗属于当年丢失的那批文物,而且价值是最低的。如今三足洗现世,也就意味着大批珍贵无比的文物正在悄悄浮出水面。显而易见的是,这背后藏着的又是惊天的谋局。
由此推断,沉寂多年的文物案又要掀起巨大的波澜了!
……
返回支队的路上,白中元问着周然:“你和黄伯是怎么认识的,关系又如何,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是明白的。”
周然知道白中元的顾虑是什么,也非常清楚话中隐含的警告之意,于是做了解释:“我的父母去世很早,承蒙乡亲们照顾吃了几年的百家饭才没被饿死,后来得到政府的救助去了福利院。再后来黄伯就找到了我,并拿出了和我父亲的合影,还讲述了关于我父母的很多往事,说他们是多年故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你父亲的。”此时,白中元感觉唐突了,当初许琳可是提过周然身世的。
“没什么。”周然并不介意,“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事情发生了,坦然去面对和接受就是了。”
“那黄伯……”白中元没有把话说完。
“你想问靠不靠得住,对吗?”周然何等聪明。
“希望你不要介意。”白中元点头。
“我理解。”周然笑笑,而后深吸了口气,“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亲人。”
“应该的。”白中元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
回到支队,白中元和周然直接去了会议室。方言、谢江、许琳和秦时雨都在,且每个人的脸色都颇为凝重。
关系已经修复,白中元坐下之后便直接问秦时雨:“手机没电了,具体情况如何,确定是三足洗的碎片吗?”
“确定。”秦时雨拿出了照片以及鉴定结果,“这是省厅专家组鉴定过的,可以确定原物就是明仿汝窑的三足洗。”
“也就是说跟这块碎片是同源同宗的。”白中元取出之前的碎片,与秦时雨摆放出来的进行了比对,肉眼观瞧别无二致。
“这块也出自三足洗?”方言没有跟进这件事情,拿过去仔细的端详了起来,少许肯定的点了点头。
“中元,你觉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谢江皱着眉头。
“先通报一下总体情况,看看能不能捋出来个头绪。”白中元开始罗列着已经掌握的线索和细节。
首先,第一块三足洗碎片发现于回迁楼,在针对连环杀人案盯防布控的那晚,陈少华等人曾于403室齐聚一堂。
其次,另外一块碎片发现于陈少华家的地下室,进一步说明了他与三足洗之间可能有着直接关系。
再者,薛东的口供当中曾经提到过,那晚他们前往回迁楼之后,曾亲眼看到崔伟将拳头大的碎片交给了楚六指的人。
最后,根据黄伯的讲述,文物案发的时候,三足洗是完整的。也就是说,三足洗很可能是再次现世之后破碎的。
“这个黄伯是谁?”方言放下了手中的证物袋。
“方队,是这样的……”周然将黄伯这个人做了详细的介绍,其中也提及了彼此之间的种种以及当年的文物案。
“怎么没有听说过那起案子?”谢江问着重点。
“老谢,之前我与黄伯有过详谈,据他说当年护宝回国这件事儿是隐秘进行的,在杀人越货事件发生之前,只有极少数人知情。案发后也立案侦查了,同样是低调侦办的,最终没有任何的结果,直到六年后黄伯的老师突然现身带回来了一卷纸册,事情才又出现了转机。刚刚周然说的很清楚,纸册后来交给了当时分管刑侦的吕青松副局长,至此便案情便断掉了,甚至有没有继续追查下去都不清楚。”话说至此,白中元望向了方言,“老方,我记得吕副局长退休之前,你曾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有没有听说过那起案子?或者说,他生前有没有提及过相关的细节?”
“没有。”方言很干脆的摇头,“吕副局长当时兼任着刑侦支队长一职,我是重案大队的一名中队长,虽说当时他挺关照我的,可实际上除了工作之外我们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至于文物案就更没有听说过了。”
“他没有提起过,那有没有什么流言之类的?”方言从警要更早,白中元想让他多回忆回忆。
“这个也没有。”方言依旧摇头,“从目前获知的三足洗价值来说,那么大一批文物丢失必然是属于特大案件的,如果省厅或者局里真的有过后续调查,怎么都会有些风声传出来,但事实是我从未听到过。”
“这么说的话,并没有后续的侦查工作展开?”谢江也表示了极大的费解,“方队当年在重案大队,如果省厅或者市局组织、成立过与文物相关的专案组,就算是不被抽调进去,至少也会了解一些才对。”
“那支队的其他人呢,有没有被抽调走?”白中元不否认方言的能力,只不过当时他还年轻,经验相对较少,进不去专案组也正常。再说省城的重案大队,每个人都是百中选一,最不缺的就是精英。
“在我的印象中没有。”说完,方言又回忆了稍许,“在我进入重案大队到吕副局长退休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真的没有追查下去?”白中元无比的困惑,“黄伯的老师突然现身时受了重伤,尽管如此他依旧坚持让黄伯先将纸册送到市局去,说明在他看来里面的东西是比命还要重要的,怎么后续就没消息了呢?”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谢江大胆的揣测着,“后续的侦查不是没有过,而是如同护宝回国以及案发的最初那样,采取的是秘密行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从其他兄弟单位抽调人手组成的专案组?”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有两个依据可以支撑这一观点。”许琳附和,“第一,那批文物本身是省城文物局对接的,谁也不能保证当时有没有消息泄露出去,如果后续的追查直接抽调省城的精力,难免会存有着隐患,必须要重视且加以防范。第二,就像我们搞情报工作一样,在高度保密的情况下,可能连身边人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那么大的案子,省厅和市局一定会极为警惕的。”
“……”
众人沉默。
“好了,不要再纠结这个了。”方言适时打断,“当年的文物案,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封局昨天已经从部里开会回来了,案情分析会之后我会亲自去市局一趟,尽最大努力弄到当年的卷宗。但是现在,我们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再次现世的三足洗上,排查清楚这究竟是单独的个别瓷器,还是在后面牵扯着连环的一大批。同时还要继续审讯陈少华,看看他是不是还有真东西没有吐完。”
“我赞成。”周然率先表了态。
“同意。”谢江、许琳和秦时雨也做了附和。
“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了。”白中元只能选择接受。
……
“下面我们单独讨论这只三足洗。”方向和调子已经定下,方言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忧虑和包袱,“如周然所说,黄伯是信得过的,同时也确定了三足洗和当年的文物案有着直接的联系,进而证明了那批文物在沉寂了多年之后,又将重回我们的视线当中,这是咱们达成的初步共识。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在多年之前三足洗便已经具备了不菲的价值,如今再次现世为何会成了碎片?”
“方队,你觉得这其中藏着猫腻?”谢江问。
“我只是猜测。”看看眼前的证物袋,方言忧心忡忡起来,“你们想,当年那批文物之所以丢失,肯定是因为犯罪分子嗅到了巨额的铜臭味儿,他们不会跟钱过不去。既是如此,为什么没有保管好这三足洗呢?”
“会不会是不小心摔坏的?”许琳推测。
“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说完,方言瞥了白中元一眼,“有关三足洗碎片的事情,你应该是了解最深的,你的看法是什么?这碎片的背后,是否有着更深一层的谋划?”
“我觉得是。”
“说说理由。”谢江追问。
“我的看法跟方队的担心相同,三足洗极大可能是故意损坏的,而且应该是出于三种目的的考量。”
第一,降低暴露的风险。
三足洗如果是完整的,那么第一时间就会让人联想到当年丢失的那批文物。而如果是损坏的,就又有了另外一种说法。比如从某个地方拾取到的,又比如本身购买的就是残缺之器,会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第二,抬高文物价值,获取更大的利润。
无论任何的文物,都无法逃过一个不可逆的规律,损坏一件这世上便会少一件。而越是稀缺的物件儿,价值也就会越高。就拿这三足洗来说,存世一百件儿会是一个价格,存世十来件儿可就又是一个价格了。
第三,寻找买家。
根据黄伯所说,当年丢失的那批文物足足有着127件,这么多的贵重之器想要出手难度可不小,最保险的方式,便是主动出击四处寻找买家。将那批货分批次出手给不同的买主,毕竟那批文物的整体价值太大,相信没有人能一口吞掉。而在这之前,首先要让买家相信手中有着真货。
三足洗的编号是127,是那批文物中价值最低的一件,真要用碎片来吸引买主上钩,毁掉的只能是这件儿。
“不错,这样既能证明手中有着货真价实的宝贝,同时又能将损失降到最小。”谢江赞成上述的说法,“而且这也有利于筛选买家,连三足洗这么珍贵的物件儿都能轻易毁掉,本身就代表了雄厚的实力。”
“方队,你觉得呢?”周然问。
“我觉得这番推测是在理的。”方言点头,随后又流露出了担心,“只是这样一来,想要破获这起案件就没那么容易了。”
“本来就不容易啊。”许琳感慨着,“这批珍贵的文物消失了这么多年,始终都没有查到任何的线索,足以说明这潭水有多深。而这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想要抓住犯案的元凶,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
许琳的话,让众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干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方言可不想看到战斗尚未打响,便已经失去了斗志,“接下来咱们兵分三路,我马上去见封局,汇报的同时尽可能去了解当年文物案的后续侦查情况。老谢哪里都不要去,留在支队继续审讯陈少华和薛东,任何的细节都不要放过。许队是搞情报出身,路子比较广,所以你去查查楚六指这条线,文物案要跟住,毒品来源方面同样不能放松。秦时雨和周然,在做好你们本职工作的同时,也要随时做好技术支持的准备。”
“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精神再次饱满起来。
“我呢?”白中元苦笑,怎么又被撇开了。
“你?”方言上下打量几眼,这才说道,“从你归队的表现来看,分派任务只会限制你的才能,更适合放养。”
“好好说话。”白中元没好气儿的回应。
“简而言之一句话,在不违反纪律的情况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查文物案就去查文物案,想去查毒品案就去查毒品案,但绝对不能闲着。”话说至此,方言拍了拍白中元的肩膀,“还有,千万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成交。”
迎着方言犀利的眼神和别有深意的笑容,白中元痛快的点了点头。
……
回到办公室,白中元静坐下来好生思考了一番,目前文物案和毒品案都没有任何的清晰头绪,若是将精力放在这两条线上跟瞎猫抓耗子没什么区别,与其毫无目的的乱撞,倒不如去肉联厂找沈海涛。
其实无论毒品案还是文物案,都与一个人有着紧密的联系,那就是崔伟,他似乎才是整个漩涡的中心。如今崔伟已经遇害,那么想要继续追查就只能找他生前关系最紧密的人,沈海涛无疑是首选。
潘雨说过,这个沈海涛是崔伟的人,同时又睡过麻三,稍加推测便可以得出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如同麻三一样,沈海涛也有着同性取向的,而且崔伟曾经作为中间人给他们搭过线,着实值得好好查一下。
内心有了决断之后,白中元便走出了支队的大楼,这是才发现天又阴了,地上的雪尚未化开,新的一场已经在酝酿了。
“下吧,下吧,瑞雪兆丰年。”恶劣的天气,对于查案来说终归是不利的,白中元只能无奈的自我宽慰着。
“你又嘀咕什么呢?”就在这时,周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什么。”白中元从花坛上抓了一把雪塞进了嘴里,“小时候经常这样吃,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
“因为随着人的成长,饱尝了太多的心酸和苦辣。”说着,周然指向院子,“小时候下雪兴奋不已,这偌大的院子会成为游乐场。如今长大了,看到雪只会荡起一丝激动欣喜的涟漪,但很快就会变成烦恼。”
“什么烦恼?”
“出门时交通不便,鞋子上会沾满泥水等等。”说完,周然笑笑,“成年人,考虑更多的是得与失。”
“你究竟想说什么?”白中元感觉周然怪怪的。
“我想说,人的成长其实是个渐变的过程,尤其是这里。”说着,周然指了指胸口。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白中元警觉起来。
“当然有。”周然笑着点头。
“能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明?”
“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白中元更加的费解了。
“不要问了,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见此,白中元追着问了一句:“你呢,初心还在吗?”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噗嗤……
周然掩嘴轻笑两声,随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白队,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之所以从刑科所调来支队,就是因为我的初心还在。”
“这跟初心有什么关系?”内心嘀咕着,白中元明白了一件事,蛰伏已久的周然,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只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