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舒子研别开头，伸手擦擦眼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能再多想了，无论如何，她不后悔。

舒子研脑子一阵清明，随即低下头，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看着石平虎，眼底是无尽的冰冷。“好，你不说话不反驳，那说明你能理解我。既然如此，怎么说我我们也相识一场，我既然已经杀了杨美丽，现在自然不能再剥夺你手刃仇人的机会。你说吧，你到底想石平虎如何，这一次，我听你的，就当作为我们认识这么些时间以来的礼物吧。”

这就当是她为他们这段友谊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原本是想自己杀了石平虎的，只是现在，她想放下这个决定了。

仇人就必须要自己杀，否则，如何长大。

心里下了肯定，只是为何，她依然有些动摇。

石豆豆泯唇，忍住身子的颤抖，“不……不要。”

他不想她离开她。

他没有怪她。

他并不想他们之间会有距离。

可是他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能将他们拉远。

她是高贵的郡主，皇上最宠爱的侄女，而他只是一个被仇恨充斥全身的小恶魔。

然而，石豆豆简单的两个字于舒子研来说却犹如天籁。

舒子研上前，轻轻蹲在石豆豆的面前，轻轻的拉起他的小手。

她努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忍住哽咽，“豆豆，我真的不想和你为敌的，你是我的石豆豆，而我是你的姑姑，我和你杨以轩叔叔一样，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如果你不想与我为敌，记得早点告诉我，若你想告诉我时我不在了，那么可以去郡主府找我，我郡主府的大门，永远欢迎你。但是，如果你想杀我满足你嗜血的心理，我不怪你，那你就快快长大，两年之后若我不死，我一定到云城找你，不管最后我们是友是敌，我都会让你心服口服。”

这个五岁的孩子，哪怕他只是个孩子，可是在她的心里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

而把他当做一个孩子，他心智却又如此成熟，在他身上，她没有作为长者的荣誉感。

面对他，有时候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好好的。

石豆豆瞪大眼睛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很是平静，那一双水眸中，有的是挣扎和迷茫。

姑……姑姑……

他想开口叫她，可是他不敢。

她虽说她还是他的姑姑，可是他知道，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

听不到回答，舒子研也不在意，吸吸鼻子，脸上绽放出一个柔美的笑容，伸手抚上他嫩滑的脸庞，柔声道：“好了，说吧，你想石平虎如何，这次我依了你。”

就当是她剥夺他报仇权利所付出的代价吧。

石豆豆一愣，看着舒子研柔美的容颜，心里一片涟漪。

这一刻，他迷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就是一条弥漫着雾霾的路。

把石豆豆迷茫的眼神尽收眼底，舒子研心里终于有了些许放松。

“说吧，你想要如何，如果你想亲手杀了他，那么我让你动手。”舒子研再次柔声催促。

石豆豆眉头一皱，轻轻扭头。

映入眼帘的是石平虎狼狈的身姿。

此刻他正狼狈的躺在地上，一手费力的撑着自己，一手痛苦的捂着心口，脸上一片苍白，嘴角以及嘴唇周围都是猩红的血，血已经干涸，他惊恐的看着舒子研和石豆豆，浑身都在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子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柔声道：“说吧，你想如何？”

石豆豆抬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他看着石平虎，抬起脚步悠悠上前，稚嫩的小脸上是满满的冰冷。

“我……想……”他似乎犹豫了。

“你想如何？”舒子研追问。

石豆豆来到石平虎面前，脚步顿住，眼神立刻变得阴冷犀利。

“我……想亲手杀了他。”简单的几个字，带着多少愤怒与决绝。

舒子研起身，瞥了周围亮色苍白的侠士们一眼。

柔柔道：“好！”

顿了顿，舒子研上前，伸手轻轻抚摸着石豆豆的头顶的发丝，那模样好似在温柔的抚摸着自己孩子的头。

她又问：“你想让他怎么死？”

她会成全他的，哪怕她不想。

嗜血的话语被她说的风轻云淡，好似在说：今天你想吃什么。

石豆豆身子一僵，冷冷的看着石平虎，却是没有说话。

曾经，他脑海里有过千万种让石平虎不得好死的方法，只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忘却了应该让他怎么死。

石平虎害怕的连连往后退，看着石豆豆可爱的小女装以及他稚嫩的脸庞，却如同看到牛头马面般让他心惊胆战。

“豆……豆豆……不……不要，我是……是你叔……叔父……”

石平虎的声音颤抖得可怕，每一个字都是用他的生命在诉说。

不等石豆豆说话，舒子研立刻一个冷眼扫过去。

“叔父？你也知道你是他叔父，杀石鑫原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你是他叔父，你把他关起来，随后又派人追杀他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你是他叔父。”

舒子研冰冷的声音刺穿石平虎的心脏，满身戾气的她此时哪里还有面对石豆豆时的温柔。

石豆豆身子一僵，立刻醒神，迷茫的眼睛立刻变得清明。

“没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凭什么要我放过你。”

冰冷的小脸上是满满的戾气，浑身杀气，看石平虎已经是一个死人。

众侠士抬眼看去，看着前方那抹浅绿色的小身子，心里犹如海面浪花，久久不能平静。

小小年纪，气场就如此强大，若是好好教导，日后必定会是人中之龙。

只怕长大之后，与其父石鑫原相比，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只是，若是不好好辅导，只怕……

石平虎没有时间去理会众人对他的看法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石豆豆能够顾及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然后放了他。

“豆豆，你听我说，当初我并没有想要杀你爹爹，那是杨美丽逼我的，我没有办法啊，我不想的，她说如果不帮她我们都得死，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听她的啊，豆豆，原谅我，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

在石豆豆面前，石平虎卑微的像个蝼蚁，或许，就连蝼蚁也比他高尚。

哗……

一语毕，众人心里惊涛骇浪。

石平虎这是间接承认他的罪行了。

虽然他们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但是听他自己说出来，还是感觉到不可置信。

舒子研勾唇，阴森森道：“杨美丽威胁你？难道不是你们两个同流合污吗？你觊觎这庄主之位已久，杨美丽找到你只是给你杀石鑫原的决心更坚定一点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是冤枉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求石豆豆原谅你？”

说到后面，舒子研的声音愈发冰冷，脸色亦愈发阴沉。

石平虎却不理会舒子研，目光直锁石豆豆，手想去触碰石豆豆，可惜身子难受，且上面有两个暗卫控制住，除了他的嘴，什么地方都动弹不得。

“豆豆，对不起，叔父错了，咳咳……再给叔父一次机会，叔父一定会好好辅导你，不会再对石岩山庄有觊觎之心，豆豆，原谅叔父好不好，求求你了，叔父求你了。”

在面对死亡的时刻，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面子声誉什么都微不足道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石豆豆脸色一凝，淡淡道：“你不是我叔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仇人面前，我们只是仇人，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对于自己的这个叔父，石豆豆没有一点儿同情的心理。

石平虎身子一僵，却还不放弃，“豆豆，你听我说，当初的事真的是意外，我和你娘都没有想到那杯酒中有毒药的，豆豆，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一定能够改邪归正的，从今以后我对你一心一意，绝不会做出违背你以及石岩山庄的事，豆豆，原谅我，原谅叔父，对不起，对不起，豆豆，豆豆……对不起……”

只要能活着，他就有可能卷土重来。

不给石豆豆思考的时间，石平虎又道：“豆豆，这段期间来，我每天都在反省着自己。我知道，我不应该被杨美丽诱惑，我更知道我利欲熏心，做了很多错事，这一切，都是不值得被原谅的。但是豆豆，我做的这一切虽说有错，但是我都是为了石岩山庄，我只是想尽力帮助大哥让石岩山庄变得更好。可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豆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机会，我一定能够痛改前非，好好保护好石岩山庄的。豆豆，相信我，我真的会，豆豆，豆豆……”

石平虎满脸的真诚与懊悔，一张老脸满满的泪花，泪水夹杂着脸上的血，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只是狼狈中掩饰不住他的真诚，哪怕满脸污垢，那双锐利的眸子中还是满满的坚定与后悔。

石豆豆怔怔的看着他，一脸上看不清楚情绪，只是小手却隐隐捏紧。

见此，舒子研心里一个咯噔，有些担心。

石平虎怎么说也是他叔父，如果石豆豆一心软，那么……

然而，石豆豆的反应却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石豆豆上前，伸出小手亲昵的捧住石平虎的脸，并且伸出大拇指小心的擦拭着他嘴角的血。

石平虎的心一紧，不好的预感随之蔓延。

“叔父，不要骗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只是在为自己活命找借口，可是我真的必须杀了你，不然我爹会怪我的。”

软软糯糯的声音萌萌的，煞是好听，只是听在石平虎的耳朵中却如同魔音。

石平虎脸色一白，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连连摇头。

“豆……豆豆……不……不要。”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