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颖陆,是六郎的大名。
六郎吓得一哆嗦,他当然记得军规,更知道军规里第一条就是擅做逃兵者,斩。
“将军。”六郎以头杵地,“陈颖陆擅自离守,甘愿受罚。”
陈果儿吓了一跳,刚要帮六郎求情,就见赵九一摆手,眸光炯然的看着六郎,“你可想好了?不怕斩首?”
六郎深呼吸了一口气,想不想好不由他说了算,闭了闭眼,铿锵有力道:“想好了,陈颖陆宁愿战死阵前,也不愿藏头露尾,整日与猪为伍。”
说话间敛下眼睑,“只是有点遗憾。”
“说。”赵九盯着六郎的脸。
六郎挺了挺胸,“九爷常说,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如果将军一定要惩罚属下,莫不如让属下上阵杀敌。哪怕杀死一个敌人,也是陈颖陆死得其所,不枉跟将军一场,请将军成全。”
赵九差点气乐了,这个六郎,学会用他的话来堵他了,还说什么死得其所,根本就是他想上战场。
不过是话说的更好听罢了。
陈果儿也紧张的看着六郎,又看向赵九。
平心而论,陈果儿不太想让六郎上战场,刀兵无眼,万一发生危险呐?
陈志节已经被抓进去了,还不知道驴年马月能放出来,她不希望六郎再出事。
而且喂猪也没啥不好的,至少安全。
可看六郎的意思很坚持,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有选择的权利。
“你倒是想的周到。”赵九冷哼,六郎的那点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
六郎嘿嘿的笑了两声,有种心思被戳穿的尴尬。
突然赵九重重一拍桌子,“大胆,你擅离职守,私自出逃,还妄想上阵立功,荒唐至极。知道赵家军因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吗,那是因为上下一心,方能其利断金。”
“所有将士不是父子,却更似父子,不是兄弟,却更似兄弟。本将军要的是众志成城,而不是孤勇英雄,更不要倚仗裙带关系的小人。”赵九厉喝出声,“莫说你只是果儿的堂兄,就算是本将军的父王来了,也照砍不误。”
赵九针针见血,句句不留情,犀利的话直指六郎想依靠陈果儿的关系,而让赵九网开一面。
六郎脸色发白,满心的难堪。
“你可知军法无情?”赵九猛的看向六郎,灼灼的目光压的他上不来气。
虽然外面北风烟雪,六郎却汗如雨下,难堪的低下了头。
他确实有这个心思,否则也不会在听说陈果儿来了,就跑来找她。
陈果儿和赵九的关系虽然没有言明,但早已经明铺暗盖了,他好歹也是陈果儿的堂兄,这点面子总要给的。
却没想到赵九一点情面都不顾。
以前只听说赵九执法无情,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六郎心中后悔不迭。
只不过他后悔的不是偷跑出来,而是后悔不该来找陈果儿,十万大军,赵九不可能挨个去看,他完全可以在人群里眯着。
“来人,将此人押出去斩首。”赵九朝外面道。
立即有人进来把六郎拖出去。
陈果儿心中着急,却没有办法,六郎是真的犯错了。
这里是军营,没有她说话的余地,而且刚才赵九已经说了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往后他还怎么调令三军?
六郎面如死灰,被人押到了外面,事到如今他也无话可说。
“九爷。”陈果儿走到赵九跟前。
赵九抬眼看着她犹豫的小脸,“想替他求情?”
陈果儿为难的抿了抿嘴,微微摇了摇头,“我就是想出去送送他。”
好歹也是亲戚一场,六郎以前还曾救过她,于情于理陈果儿都该去看看。
“不怕?”赵九斜睨了眼陈果儿。
砍头血糊糊的,别说陈果儿一个小女孩了,就算是成年男子,头几次看怕是也要胆战心惊。
下一瞬赵九就想起来,陈果儿胆子比窝瓜都大,她是不怕见血的。
去年他病了的那次,还是陈果儿亲自操刀,当时的场面也是异常的血腥,甚至有几个战功赫赫的副将都看不下去了。
陈果儿却面不改色的。
陈果儿抿了抿嘴唇,她怎么不怕?
做手术和砍头是两回事,前者是救人,后者是杀人。
“那我也得去看看。”片刻后,陈果儿坚定的看着赵九。
“那就去吧。”赵九颌首。
帐篷外,六郎被五花大绑的押着跪在地上,只等着最后一声令下,他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余光看到陈果儿跑出来,站在他面前,“六郎哥,对不起。”
这个时候陈果儿说对不起,六郎就知道他是死定了,眼中的希冀渐渐暗淡下去。
“没事,这不赖你,都是俺自己个作的。”六郎认命的道。
他表现的很平静,只有微微发颤的声音,显示出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
陈果儿心里难过,却什么都做不了,最终拿出帕子盖住六郎的头。
这样他就看不到了。
“六郎哥,你还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达成的。”陈果儿小声道。
这是她能为六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六郎苦笑了下,一时间倒也想不出来什么,听到陈果儿的哽咽,豪爽一笑,“哭啥,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回去吧,再吓着你。”
既然已经知道了必死的命运,六郎反倒看开了。
怎么着都是个死,与其吓得屁滚尿流被人瞧不起,还不如挺胸抬头,让大家伙看看他也是条汉子。
“预备,行刑。”一旁负责执行的官兵高声喝道。
随即六郎身后的官兵高高举起刀,下一瞬手起刀落。
“铿锵。”一声。
陈果儿闭上了眼。
下一刻就听到有人道:“不好意思,砍秃噜了。”
“……”陈果儿满脸黑线,看着行刑官那丝毫没有歉意的再次举起刀。
这一幕咋这么熟悉呐?
记得她第二次见到赵九的时候,就是在衙门里,也是像六郎一样被押在地上,行刑的人也是这么吓唬过她。
“对不住,这刀这两天忘了磨,兄弟别着急,这回我找准点。”
“……”六郎差点没哭了。
没磨刀跟没找准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