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城难得的出了一次太阳,唐卓昨晚留宿钟小燕家里,睡到太阳照进床头才起来。
当他醒来时,却发现钟小燕似乎先他一刻提前下床了,不过床边还有一丝余温。
正在这时,厕所里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唐卓十分敏锐的耳力瞬间就捕捉到这是手机掉在地板上所发出的。
“燕子,你没事吧?”
唐卓不紧不慢的走到厕所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虽然两个人已经做了很亲密的事情,但钟小燕日常生活中还是很注重个人隐私。
“怎么不回我话?”
等了几秒钟,厕所里不止没有钟小燕的声音,连其他动静也没有了,就像是画面静止了一般。
唐卓直接拧开门锁,发现钟小燕正坐在马桶上,愣愣的发呆,手机就掉在地上。
他连忙走近到身旁,捡起地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是一篇热点报道,而标题就是“年轻女警失手错杀家庭顶梁柱,只剩老弱妇孺警局门口喊冤却无人问津!”
翻到下一篇,标题同样耸人听闻,“警察杀人是否犯法?为何保护人民的警察却变成摧毁家庭的真凶?”
唐卓每翻看一篇,下面的评论都大多上千,而且普遍充斥着对事件主人公的指责和谩骂,十几篇就是上万人的留言评论,而这些新闻报道发布的时间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不到就已经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波。
他心里一沉,放任不管依这样的情形下去,就算给燕子洗脱罪名,在大众眼中她也只会留下一个不好的形象。
“怎么会这样……”钟小燕脸上露出凄惨的表情,她本以为有唐卓在身边,这件事会就这样过去,但现在网络上的流言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撕开了血淋淋的现实一幕,让她不得不面对。
也许从今天开始,她连正常的生活都有些困难了,网络暴力对人造成的伤害,有时候是难以估量的。
“难道是报应吗?”钟小燕苍白的脸上惨笑一声,扭头看着唐卓。她想到了因自己而死的姜大成,以及他死后留下的一家四口。
在第一篇新闻中,还有那一家四口的控诉视频,她都已经看过。
这一家四口的家庭条件很普通,甚至有些差,而现在因为姜大成的死,家庭的主要劳动力丧失,今后肯定会过得更加困难。
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人。
唐卓见她如此伤心的模样,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安慰道:“你又没有做错事,哪里来的报应?姜大成不是重大犯罪团伙的嫌犯吗?”
钟小燕说道:“可是他只是嫌犯而已,并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人都死了……”
“人死了就找不到证据了吗?你忘了还有我?”唐卓心里其实也一时没有多少头绪,姜大成的魂都被勾走了,想召唤亡魂进行逼问这一法子行不通,但既然肯定姜大成罪大恶极,他自然要将这一信念传递给钟小燕打气。
钟小燕低下头喃喃道:“就算找到证据证明是罪犯,生死也应该由法律来宣判,我这么做的确是不对。”她看了一些网络上的评论,心境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和破坏,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有罪。
唐卓立刻抓住她的手说道:“燕子,不要被网络上的那些言语影响到,他们可以用毫无成本的同情心在不明事实真相的情况下伤害一个人,已经证明他们的话除了体现言论自由的廉价之外没有任何价值。”
“振作起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已,你连生死关头都陪我走过,这么一点风浪,你不信任我的能力?我一定会找到他犯罪的证据。”
唐卓认真的看着钟小燕,一双深沉的眼眸里,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终于是感染了钟小燕,给她恢复了一些信心。
“嗯……你先出去,我裤子还没穿好。”钟小燕伸手抹开坠在脸颊上的几缕青丝,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脸害羞道。
唐卓露出一笑:“要我帮忙吗?”
钟小燕回头啐了一口,飞了一个白眼过去:“流氓!”
唐卓走出洗手间,手里还拿着钟小燕的手机忘了放下,他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又翻阅了几篇报道下的评论,眼神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这么多媒体同时发声,如果说不是有预谋的,他绝不相信。
“如果让我查到是谁在幕后推波助澜,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比网络暴力更可怕的滋味!”
“还有那一家四口,装的挺像,骗得过别人,骗得过一位相术大师吗?一个个财帛宫饱满得不像话,竟然敢装穷,等我找到了证据再来算你们这笔帐。”
……
……
与此同时,钟秉权也从网上看到了这些报道,此时他正在准备前往姜大成家的路上,而看到那篇姜大成家属在电视台拍录的视频后,他立刻让助理把车停下,他知道即便再去姜大成家也见不到人了,对方现在明显是站到了对立面,摆开架势等着攻擂了,怎么可能握手言和。
钟秉权握着拳头重重的锤了一下车门,脸色极其阴沉:“哼!真是可恶,林城这些官僚竟然不守规矩,把这种龌龊的手段用到我女儿身上。”
和唐卓的想法一样,钟秉权也是第一时间就明白,突然爆发出这种惊天动地的新闻,没有上面在推波助澜是绝无可能的,光是各大新闻媒体同一时间转播,以及那一家四口大胆的发声就知道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小苏,掉头,去市里!”钟秉权冲着驾驶座上的苏定方道。
很快苏定方就将车开到市里,市长似乎早就料到钟秉权要来,在办公室里泡好了两杯上好的龙井,然后让秘书很客气的把钟秉权请上来。
钟秉权原本是带着怒意而来,可是一路上市长秘书都笑脸相待,进到办公室,市长也是和颜悦色,他的怒气顿时就消散了一半,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在林城这里,市长地位本就比他高,他又怎敢冒官场大忌以下犯上。
“老钟啊,有什么事慢慢说,千万不要着急,忙中出错得不偿失,只有心平气和的静下来思考,问题才有法子解决不是?”
市长姓高,叫高云鹏,名字很是大气,但是人却长得不那么符实。高云鹏有着许多官场人士的样子,谢顶、眼镜、啤酒肚。
此刻,他正在那副银边眼镜里,眯着那双小眼睛露出笑意,安抚着钟秉权的心情。
钟秉权本来是打算兴师问罪,可是到了现在,又改了主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怒火彻底平息下来,平心静气说道:“高市长,我倒没有什么问题,而是我想向你反应一个问题。”
这钟区长竟然调整得如此之快,高云鹏颇感意外,眼中闪过一道异色,暗自感到可惜,没能让钟秉权跳进坑里,面上也是淡淡地道:“哦?钟区长要反应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今早的新闻高市长看过了吗?”
“有什么新闻?”高云鹏装模作样问道。
钟秉权心中冷笑,心想你就是幕后主使之一,还在我面前装蒜。
不过他并没有将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而是很淡定的把网络上的那些相关报道,转达给高云鹏。
高云鹏了解后,作出一副为钟秉权感到心痛的表情,说道:“没想到竟有此事,钟区长,这事是我们监管不利啊,居然会让消息走漏出去,我下去一定要让他们彻查,看看到底是谁放出了风声给那些媒体记者们!”
钟秉权冷眼看着高云鹏虚伪的表演,随后淡淡地道:“高市长,不必如此。”
这话一说,高云鹏顿时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其实他内心是算计好,巴不得钟秉权提出要查监管部门的罪责,只有这样,钟秉权才算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进他们联手设下的圈套。
不过是一位区长,因为袒护女儿,便要问罪于警方和检方这两大司法机构,届时只要向市委乃至州长那里通个风儿,这位新上任的区长可就有得受了。
换句话说,这是在给钟秉权上眼药。
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钟秉权不按套路出牌,怒气冲冲的来,却瞬息间偃旗息鼓。
钟秉权说道:“我要反应的问题,不是监管不利的问题。”
高云鹏仔细询问:“那是什么问题?”
钟秉权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走漏虽然是监管不利,但并非大错,那些媒体记者狗苟蝇营,也是本能。”
“那照钟区长这么说,岂不是都没错?”高云鹏眉毛一皱,显然不信他会这么大度,放过走漏消息的警方和传播消息的媒体们。
钟秉权摇了摇头,高云鹏心里一喜,可是紧接着,他听见了一句让他宛如晴天霹雳的话。
“错在我!所以,我恳请辞去区长一职。”钟秉权起身,挺拔的身躯站的笔直。
“荒唐!”高云鹏顿时大怒,心中破口大骂钟秉权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自己。
乍一听钟秉权的请求或许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但程序上不能这么来,钟秉权现在于大局无错,而且又是因为在下面立功升上来的,结果当了十天的区长就撂挑子不干了,那别人难道不会怀疑他们林城的领导班子排外吗?若上面仔细查下来,挨板子的也许就是他们。
因此高云鹏愤怒,愤怒于小看了钟秉权的政治经验,也愤怒于他的狂妄,竟然敢这么做,简直比自己还流氓。
随后高云鹏也冷静下来,一脸情真意切仿佛多年好友的模样劝说道:“老钟啊,不管遇到什么事,也不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
钟秉权坚持道:“高市长,我不是随随便便说的,我很认真考虑过,自我上任以后,才发现自己并无能力担此大任,林城一区远大于青山一县,曾经我在青山县也尚且只能担当副县长,凡事上有县长提点,下有各司各部帮衬,才没有犯下大错,但现在贸然被提拔到林城担任区长一职,不过短短十天,便已经感到愧对上司和下属的信任,因此,恳请辞去区长一职。”
钟秉权直视高云鹏,眼神坚毅,不可动摇,他就是要作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逼高云鹏以及林城的一些官僚不再使用这些阴险伎俩,你们敢玩阴的,我就敢玩狠的!不过是区区一个处级干部,这帽子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