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们为了配合你,准备了多长时间吗?你知道,自毓为了你,熬了多少个通宵吗?你知道外面那些人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演奏者,等了多久吗?"
蒋文芮轻笑一声,缓缓说:"我怎么忘了呢,天才大提琴少女,根本就不需要知道这些,她只要任性就好,不需要顾虑周围人的感受,哪怕……这些是别人勤奋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她也无所谓!"
蒋文芮走过去,错身之际,冷冷望着她,"商咏熙,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可我更鄙视你,因为你从不懂珍惜。"
咏熙站在原地,抬起头,笔直的走廊上,蒋文芮挺直背脊,步履淡定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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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大厅,一片深蓝,头顶用一颗颗星光做点缀,犹如置身夜空下。
台下座无虚席,昆托先生安静的坐在VIP席位上,等待着即将向世人呈现的此生最后的"杰作"。
段自毓焦急的穿过后台,抓住人就问:"看到商小姐了吗?"
演出就要开始了,可咏熙却不见了人,他急得额上冒了汗。这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倏地转头:"咏……"
见是蒋文芮,眼中失望显而易见。
蒋文芮抿抿唇,视线调开,低声说:"她可能不会出现了。"
"你说什么?!"饶是段自毓这样稳重的性子,乍一听这话,也是脑海空白头皮发麻。
"她临阵脱逃了。"蒋文芮绷着声音说:"不尊重别人的努力,任性的说走就走,这就是你一直看重的商咏熙。"她的话,隐隐含着控诉。
可现在根本就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段自毓再也冷静不下了,立即组织人去找。
蒋文芮看他那么执着,脱口而出:"反正没人知道'星'是谁,我戴上面具替她上台就好啊!又不会有人知道!"
段自毓慢慢转过身,目光尽是难以理解,"你说咏熙不懂得尊重别人,那你又尊重观众吗?"
蒋文芮神情一滞,"我……"她气不过道:"演出马上就开始了,来了那么多人,都是得罪不起的评论人和音乐家,你要怎么解释?"
段自毓拢紧浓眉,站直身子,"我会道歉。"
"就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蒋文芮不敢相信的瞪着他,"自毓,你是在自毁前途!"
段自毓淡淡说了句"我知道",匆匆越过她继续找人。
蒋文芮抓着大提琴,神情复杂的考虑片刻,走向乐团成员的休息室。
她不能让咏熙毁了自毓,就算他事后会骂她,她也要帮他度过这一关!
很快,工作人员通知乐团成员上台,蒋文芮做了个深呼吸,先悄悄让人通知段自毓,就说商咏熙找到了,然后戴上了蝴蝶眼罩,准备在最后一刻登台。
随着乐团成员亮相,台下响起掌声。
"教授,您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荀朗激动道:"我居然能来看CC和星的演奏会!我不是在做梦吧!"
杨幌笑眯眯的看他,什么也没说。如果这小子知道,"星"就是咏熙的话,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普拉萨德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期待着即将上台的人。
当她收到段自毓寄来的演奏会门票和机票时,她二话不说就关了店,和丈夫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见证这重要的时刻。
此时,身为指挥的段自毓走上圆弧舞台,乐队众成员起立敬意。
没有看到咏熙的身影,段自毓心头一紧,可还是镇定的整理好总谱,待向乐团致意后,乐团纷纷坐下。
"星"的演奏会,即将开始。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只等今天的主角——星。
蒋文芮深呼吸,给自己打打气,然后就要上台。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拍下她的肩,她一回头,突然愣了。
咏熙朝她一笑,没说话,径直越过她,带着她的大提琴,走上舞台。
望着她的背影,一个人,不惊不扰,带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无论她是万众瞩目的"星",还是饱受非议的商咏熙,她从容以待,她身姿挺拔,望天空云卷云舒。
台下掌声四起,在段自毓鼓励的微笑中,咏熙一步步迈上这片星空下的舞台。
尽管蒋文芮不愿意承认,但此时的咏熙,就是一颗璀璨的星,心无旁骛,故生优雅。
随着《不见》的音乐声响起,咏熙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用尽全部心情,记录了那段时光。
短短六个月的爱恋,就是她的一生。
当她奏响第一个音符时,记忆如潮,汹涌澎湃,她只能在满天星斗下,独自呐喊。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也清楚她的逃避,正在狠狠伤害他。
那一瞬,她泪如雨下。
不见,不是不想见,是害怕最后一刻的告别,所以,不如不见。
爱到极致,渺小到了尘埃里,不敢站在他身边,哪怕再多伤害,都无畏无惧……她唾弃这样的自己。她该走下去,仗着他的爱,她有恃无恐,面对身边的质疑,她会骄傲的告诉他们,她就是这样自私的爱着!
咏熙的琴,向来有魔力,除了她使用的这把斯式琴本身就具有接近完美的音色,更重要的是,她就像一个说故事的人,唤醒你灵魂深处的奏鸣曲。就在今天,她向世人展示真正的商咏熙,不需要太多光环,只要一道光——
一道始终注视她的目光。
《不见》演奏完毕,现场在静滞了两秒钟后,倏尔掌声雷动。
杨幌激动得站起身,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是他此生教过的最得意的学生!她或许不够完美,但她却是独一无二的!
荀朗恍惚许久,才慢慢回神,抬手摸摸脸颊,才发现,他居然流泪了……不是因为咏熙,而是因为她的音乐!
望着台上的女人,她不算最耀眼,却光芒四射。正如她可以安静走上来一样,她同样可以在溢美赞誉声中,带着她未结束的故事平淡转身。可普拉萨德却将她眼中的焦灼看得分明!
她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既而对台上的姑娘露出放心的笑,眼角却湿了。
这时,她的丈夫好奇的问:"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普拉萨德摇摇头,"我没哭,只是高兴。"
他看看她,还是不懂。
整场演奏会,咏熙全力投入,与乐团的配合也堪称默契,段自毓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在慢慢扩散。
最后一个音符离弦,尚在半空中回荡,台下的观众就已起立,报以热烈掌声。
咏熙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朝众人鞠躬后,又走向段自毓,紧紧拥抱了他,她说:"谢谢。"
人生的意义自有不同,不一定是她的大提琴,不一定是她不再自卑的生活,但她感激沿途向她伸出手的每一个人,是他们帮她拾起了破碎的点滴。
段自毓摸摸她的头,微笑:"你的亲人会为你骄傲的。"
咏熙昂起头,望着音乐厅上方装饰的星空,她相信,爸爸一定在那儿望着她。
台下开始叫安可,段自毓轻挑眉梢,"你的观众在等着你。"
在连续三曲安可后,观众热情仍未减退,咏熙索性拉过蒋文芮,与她合奏一曲E
io Morricone大师的《The Ecstasy Of Gold》。蒋文芮有些迟疑,咏熙应该在练习时,听她随意拉过一次,两人根本没有配合过。但咏熙显然不在意,不是她太过自信,就是太不负责任。
咏熙示意,她会跟上她的节奏,蒋文芮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配合,谁让她是今天的主角呢?可是渐渐,蒋文芮将视线投向了咏熙,她的音准掌控出奇的好,随着进入 高-潮 部分,两人的配合也愈发默契。台下的观众同时被调动起了情绪,掌声经久不息。
就像得到了释放一样,蒋文芮开始放弃她华丽又严谨的技巧,情不自禁的被咏熙感染, 诱惑 着她不断的将情绪投入,逐渐高亢,激昂。而段自毓的指挥节奏把握得十分到位,声部提示精准,控制能力极佳,带领弦乐团将一曲《The Ecstasy Of Gold》演绎得旋律跌宕,振奋人心。
演奏结束,享受惯了掌声的蒋文芮,其实早已麻木。但今天,她却久久都没能从刚才饱满的情绪中抽离。心底里涌出来的激情,让她想起了最初学习大提琴时的那段时光。哪怕,只是老师短短几个字的肯定,都能让她开心好久……
她抿着唇,眸底涌动着的情绪,触及眸中薄雾,眸光都跟着微微颤动。扭头去看咏熙,她的眼神依旧平淡沉静,那是经历。
蒋文芮想起了那场决定她们一生的比赛,在得知咏熙的失利的原因时,她冷漠得嗤之以鼻。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这是舞台,也是赛场,没有理由可讲。
可命运是作弄人的高手,总是出其不意。于是,她从演奏咏熙的曲子,到如今站在舞台,为她做绿叶,一切仿佛都回原点,可又有不同。
原来,是经历,是成长,是心镜。
在一遍遍的安可声中,段自毓与咏熙短暂交流过后,决定最后再次一曲《不见》做为尾声。
畅游在星空下的观众,在大提琴低沉悠扬的旋律里,渐渐稳了情绪。再一次演绎,开始与结束的区别就在于离别的深刻,也终于明白,不见,不是不想见。
咏熙闭上双眼,从琴声响起的刹那,颤抖的心就被送上了陡峭高度,眼望世人,最终只看到了尘埃里的自己。
音乐大厅外,一辆黑色奔驰车,缓缓停下。
车门推开,一根手杖落地。
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恢弘的音乐殿堂门口。
有人将大门推开,随着手杖起落,锃亮的皮鞋,一步一步落下,舒缓前行。
所有人都陶醉在《不见》的旋律中,丝毫没有留意到正顺着红毯,以他特有的缓慢节奏走来的男人。
雪琪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偷偷用手机给咏熙拍照。
低头看过照片,刚一抬头,身边一抹黑色身影经过,她愣了,扭头看他,目光瞬间滞住。下一秒钟,雪琪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激动到掩面痛哭……
荀朗震惊的望着从身侧经过的人,反应过来后,立即叫杨幌,"教授!教授——"
舞台中央的咏熙,身着酒红色的晚礼服,婉如一朵盛开的咏熙花,娇艳,芬芳,遗世独立。
这一曲,仿佛有一生那么长。
琴弓垂落,手腕上的大提琴挂坠,微摇晃。她低头,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出自己布满湿痕的脸。
她用琴声向所有人诉说一个故事,故事有开头,没有结尾。
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她慢慢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