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熙拭着动动,才发现手脚都被绑在了轮椅上,她抬头,寻着声音的方向,呼吸变得不稳,"你又想做什么?曾经的一次又一次,还不够吗?"
她的话,刺激到了章云亭,原本一腔热忱,也被满盆的冷水泼下,浇了个透心凉。
"又……"他走过来,屋里的灯也亮了,照在他噙着轻笑的脸庞,"在你心里,我就是不停伤害你的恶魔?"
看到他,咏熙竟冷静了下来,平淡无波的眸光,陌生得有些残忍,"亭哥,我已经不剩什么了,难道,你连我对生活最后一丁点的希望,都要拿走吗?"
"该死!我没想这么做!"章云亭扯扯头发,来到她跟前,蹲下来,微微昂着头,"咏熙,你是我最美的艺术品,我很想用一生来呵护,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曾想过就这样默默的站在远处,只要能离你近一些,做你的'妹夫'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现在……咏熙,他再也站不起来了!是个废人了!你为什么还不肯选择我?"
咏熙的脸色愈发阴沉,咬着牙说:"我不许你这么叫他!"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章云亭站了起来,眼神尽是怜悯,"咏熙,你被命运蒙蔽了眼睛,你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什么人才是最适合你的!没关系,我不怪你,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会让你慢慢发现……"
"不可能!"咏熙冷着声音,断然拒绝,"章云亭,你要不现在就弄死我,你说的那些笑话,根本就不可能。"
受伤的目光盯紧她,"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她摇头,"是恨。"
章云亭按上她的肩,低下头,眼眸直视她,"如果我告诉你另一件事,恐怕你会更恨我。"
咏熙始终面无所情,无论他再说什么,都不足以撼动她。
章云亭慢慢直起身子,转过去,背对她,又掩在一片黑暗里,"地震那天,我一直都在你们附近,差点,也被埋在了石堆里。"
咏熙猛然一震,瞳孔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你说什么?"
他轻笑一声,淡声:"我本想救你,可距离太远,只能看着他扑向你,数不清的石块砸下来,我觉得我的心也快要跟着被埋葬了……还好,你没事。"
咏熙盯了他许久,强自压下胸口强烈撞击的震痛,问:"带我离开的人,是你吧。"
他侧头,笑笑,"嗯。"
倏地,咏熙朝他低吼:"那为什么不救他?!"
章云亭的脸色,一点点变化,趋于冰冷,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咏熙愣住,震惊看他,"你知道……你抛弃了一条生命吗?"
章云亭扭脸,唇角微微勾起,"我只知道,就算他不死也是个废人,会一辈子拖累你的。所以……所以我要帮你解决这个后顾之忧。"他又笑了,声音放轻,"咏熙,你下不了手的事,我会替你。"
咏熙整个人呆住,怔怔看他,甚至忘记了反应。
章云亭侧过身,面朝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他的命还真是大,这样也死不了。"
"混蛋!"咏熙发出了类似困兽的叫声,挣脱着想要扑上去,一口咬断这家伙的喉咙!
"你是杀人凶手!!"
章云亭轻蔑一笑,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把雕刻刀,将从门窗隙缝里透进的光亮,化作寒芒利刃,自他脸上晃过。
"这么说,我早就该这么做了,一了百了。"
"章云亭!你别让我活着出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章云亭,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咏熙终歇斯底里,双手使劲挣着,手腕被绳子磨出了血。
只要想到此刻躺在床上的瑾行,承受过第二次重创,咏熙就快要崩溃了!哪怕得知他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哪怕她独自进入藏区求医,哪怕她失去了和他的宝宝……她都紧咬牙关!但用坚强支撑起来的希望,都在这一刻宣告破灭了。
什么未来,什么希望,都不及此刻想要杀了他的心来得强烈!哪怕同归于尽,也不惜代价!
看着痛苦愤怒的咏熙,章云亭却表现得很平静,"我理解的,这些都是必经的过程,等你以后真正解脱的时候,你会知道我对你的好。"
咏熙眼眸发红,突然一个用力,朝他冲去,章云亭下意识的退开一步,她连人带椅子摔到了地上。
他看着,幽幽叹息:"你这是何苦呢?"
蹲下身,他上前扶起她,"这个世界上,唯独不会伤害你的人,只有我。"将她扶正,他说:"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我就发过誓,我要一辈子保护这个可怜的女孩。"
倏地,他愣了
低下头,看着紧紧咬住自己胳膊的女人,眉头蹙了蹙。
咏熙瞪大的眼睛里,尽是恨,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混入口中的血腥,滋味是苦的。
他长叹一声,伸手捏开了她的嘴巴,她用力甩开他,牙齿上沾着一圈血红的印,眼睛里有泪,没有哭声。
"我一直觉得老天是不公平的,直到遇见了瑾行,才让我感觉……我没被抛弃。之前所受的苦,不过就是为了等待这么一个人。可是现在,章云亭,你把我的世界给毁了!"她一字一句的说:"那场地震,不是你的错,可我没办法不去恨你。我已经没什么能为他做的了,也没有资格再回到他身边,那就让我们一块毁灭好了。"
他所有的不幸,都是她带给他的,梁琨静说得对,她是没资格和他一起的。
章云亭定定地站在她对面,倏尔笑了,"好,咱们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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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
司机回过头,看一眼后座的孕妇,"太太,是这里吗?"
杨蔓菁盯着手机上的定位图,抬起头,目光直视对面的工地,付了钱,推门下车。
司机见她身怀六甲,好心道:"太太……这里很难叫到车啊,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呢?"
她头也没回,"不用。"
身后的出租车离开了。
工地貌似停了施工,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一辆大吊车空在那儿。
"混蛋——"
这么一声怒吼,从不远处一个废弃的集装车厢里传来。
杨蔓菁扭头看着,手在哆嗦,可还是昂起头,挺直了背,稳稳走过去……
"章云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你听到没有?!"
杨蔓菁苍白着脸色,身子靠在车厢外,从里面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戳进她的心。
默默转过身,她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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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家这会已是人仰马翻。
咏熙不知所踪,急得连玉城夫妇团团转,继续安排人出去找,还要配合警察做笔录。
杨蔓菁回到家,连夫人叫住她,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绕到后院,只有高娃在,知道是连瑾行的妹妹,她略一颔首,视线下意识的落在她的肚子上,"快要生了吧?这个时候,多注意休息,别让自己累着。"
杨蔓菁的停了脚步,扭头问:"我哥……会站起来吗?"
高娃据实道:"我在尽全力,答案一个月后才会揭晓。"
她听了没再说话,推门进去了。
连瑾行坐在轮椅上,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说:"蔓菁,为什么这么吵?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杨蔓菁坐在他这边,望着他消瘦的侧颜,她说:"我不敢想像,没有你的话,这个家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连瑾行仅是用余光扫向她,声音淡淡的,"你有你的生活,别为了已经过去了的事,影响到现在的幸福。"
幸福……
杨蔓菁低头,嘴角是抹淡淡的嘲讽,"每次当我以为,我就要抓住幸福的时候,结果,是命运他妈的跟我开了个玩笑。"
轮椅转过,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瘦到眼眶深陷,脸颊凹进,"蔓菁,忘了这些事吧。"
杨蔓菁不答,却起身来到他跟前,吃力的蹲下去,双手捧住他的,"哥,我太累了,支撑不下去了。"
他低头,想要抬手给她安慰都做不到,望着妹妹,他说:"有我在呢,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没人敢欺负你。"
杨蔓菁低下头,脸颊抵在他的双腿上,"从小到大,我最让同学羡慕的,是我有一个好哥哥。"
他没说话,而是静静的望着她。
凝视着窗外,她说:"哥,我离开后,你要照顾自己。"抬头,"答应我好吗?"
连瑾行慢慢应声:"嗯。"
杨蔓菁起身,"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想说的,再没有多余的话,她转身就要走,连瑾行却叫住她,"什么时候的飞机?"
身子顿了顿,"今晚。"
杨蔓菁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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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集装厢,章云亭点了根烟。
站在外面仍然能听到里面的呜咽声,他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么多年,他饱受内疚煎熬,不敢再逾越。他恨过自己,也恨过命运,他经常想,如果没发生那件事,他就有资格再追求她了吧,他一定会把她宠到天上去!
现在,做了一直都想做的事,他反倒平定了。
掐了烟,转身要进去,倏地顿住了脚步。
旁边是对脚印,深深陷在湿泞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