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连夫人去看她,咏熙十分安静,除了双眼红肿些。
"妈,"她平静出声:"这件事,不要告诉瑾行。"
连夫人红了眼圈,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今天就去医院吧。"
连夫人抬头,"可医生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她抿抿唇,微笑:"我可以的,也没多少时间容我再浪费了。"
明白她的意思了,连夫人上前两步,将她搂在怀里,哽咽的声音低低的,"起初,我知道瑾行喜欢了你这样的女孩,我并没有认同你……现在,我郑重向你道歉。"
松开怀抱,连夫人也撑起坚强笑脸,"我儿子娶的女人,只能是你。"
咏熙垂下眼眸,竭力掩饰住即将奔涌的泪,"该道歉的是我,不是我的话,您一定还会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连夫人摇头,将她的手握紧,"不管上苍给出什么样的考验,都让我们一起面对吧。"
咏熙头压得更低,看着隆起的小腹,感受着身体里的另一条小生命,哪怕即将会离她远去,但毕竟是存在过。也给过她许多憧憬,帮助她活下去的源动力!想到就要失去了,便是心如刀割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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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病房内,连夫人和菲佣进门,咏熙适才苏醒。
连夫人关切的询问着她的身体状况,生怕会勾起她的伤心事,对于孩子的事,只字不提。
"瑾行怎么样了?"咏熙喝着粥,轻声问。
"哎,这几天我也没看到人,高娃大夫立了规矩,她治病时,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把这件事泄露出去。"连夫人的眼神中也露出焦虑。
坦白说,她对藏医藏药实在没抱多大信心,连全世界最具权威的专家都给出了否定答案,这位从未拿到过行医资格的藏医,又能怎么办呢?但也的确是没办法了,该试的该请的,一个也不落,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被动接受结果吧。
咏熙没再问,躺在床上,双手又无意识的抚上小腹区域位置。
空荡荡的,像丢了心的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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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星期,咏熙出院。
回到连家,她又被强制卧床,调养身体。
看着连夫人忙进忙出去的,她沉吟着,开口道:"妈,带我去看看瑾行吧。"
连夫人有些为难,就连她都被儿子正色叮嘱过,不得不婉拒,"咏熙,还是过几天再说好了。"
无法再面对咏熙了,连夫人找了个借口,就留下来菲佣照顾,她则一路擦拭着眼泪,来到后院。
其其格还在门外,最近迷上了平板电脑,一直都守在那里玩游戏。
跟她打了声招呼,连夫人敲敲门,直到里传来声音,她才进去。
一抬头,看到床上的人,她吓了一跳:"这……这是……"
连瑾行的全身,都用一种黑色的胶状物的东西涂满,只露出脸部在外,躺在木板床上,格外瘆人。
高娃则手握一捆草,直接放在炭火上熏,熏出一阵阵青烟,闻上去有股苦涩的味道,还很呛,顺着他绕来绕去。
见是连夫人,高娃站了起来,"你们聊吧,我待会再过来。"
连夫人担心的走过去,"瑾行……你感觉还好吗?"
"感觉……"连瑾行的声音,透着阵阵无力,"已经没有感觉了。"
听到他的话,连夫人低下头,竭力忍住泪。
"咏熙怎么样了?"他问。
连夫人抬头,微笑着:"很好,你不用担心。"
连瑾行闭上了双眼,"妈,帮我照顾她。"
连夫人走过去,坐在床边,"咏熙都没放弃,所以,你更资格放弃……老婆是你的,你自己照顾,谁都代替不了。"
听了母亲的话,连瑾行什么都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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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蔓菁回来了,这是自打她被过继给杨家后,第一次回家。
章云亭因为不放心,推了工作,陪着她一块回来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连夫人,头顶终日的愁云,总算是被吹散了些。杨蔓菁却始终冷淡,即便是对母亲,也没多少亲昵。并且直截了当的说,她只是回来看望瑾行。
连夫人表面上不在意,背地里已经伤心的哭过几回。
连瑾行的房间里,充满苦涩的药味,身上仍涂着那些黑乎乎的药膏。
"不是不让你回来吗?"
"你都这样了,我不回来看看,怎么能放心?"
杨蔓菁削着苹果,抬眼瞅了瞅他,"都快要是做爸爸的人了,别想着放弃,你是家里的支柱,你要是倒了,那个女人怕是也会随了你。"
连瑾行的眸子暗了暗,"……你以为我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努力,忍受着旁人无法体会的痛苦。
削好了苹果,她直接送到自己的嘴巴里,对着连瑾行无所谓道:"我是孕妇,需要营养,你不介意吧。"
连瑾行没说话,唇角疑似上扬。
他心里当然清楚,她只是不想让他表现得更像个废人——这就是蔓菁,用她的方式温柔以待。
"快要生了吧?"
"嗯。"
"明天就回去。"他说:"这里的气氛,不适合你。"
杨蔓菁抬眸,望着他叹了声气:"你啊,什么时候才会卸下身上的包袱呢?"
目光垂落,她缓缓说:"瑾行,别再为我背负任何愧疚了,那件事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我来,也只是想告诉你这个。"
杨蔓菁是个凡事看透的人,她帮不上他的忙,没办法替他疼替他痛,她能做的就是帮他释放。即使他明天就离开了,也不必带着对她的那份愧疚了。
连瑾行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没什么牵挂了,只有她。"
杨蔓菁看看他,连犹豫都没有,"有我呢。"
他总算是笑了,"就等你这句话。"
她失笑,别开脸,轻斥一句:"哪有这么算计自己妹妹的?"
连瑾行闭上了眼睛,"别人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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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杨蔓菁出来,章云亭迎上去,扶着她走上木桥,"小心点。"
握着他的手,杨蔓菁看似随意道:"你能陪我回来,我挺感激的。"
他对她温柔一笑:"这是我该做的。"
两人回到别墅内,连夫人迎上前,"蔓菁,晚上想吃什么?妈下厨。"
杨蔓菁的态度依旧冷淡,"不用了,我和云亭去外头转转,晚上不回来吃了。"
看到连夫人失望的样子,章云亭忙说:"还是在家吃吧,我也想尝尝妈的手艺。"
连夫人感激的看向他,杨蔓菁仅是皱下眉,也没拒绝。
待连夫人高兴的下去准备时,杨蔓菁瞥他一眼,"他们拿什么收买你了?"
章云亭将她搀扶到沙发上坐下,"拿他们的外孙。"
"这么说,你在乎的只有孩子喽?"
他看她,目光愈发温柔,"当然还有你。"
杨蔓菁的视线放低,脸颊的线条也没那么紧绷了。他的话,的确有温暖到她,令她对这里的怨气也没那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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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连家人围坐在一起,因为章云亭的不时调剂,气氛倒也融洽。
时间差不多了,连夫人起身,"我要去医院看看咏熙。"
杨蔓菁一听,立即说:"我也去。"
连夫人马上制止,"都这个时间了,你就在家休息好了,不要乱走。"
杨蔓菁想了下,去看章云亭,他始终没看这边,正在和连玉城说话。
"云亭,你替我去探望咏熙吧。"
章云亭听罢,既没惊喜,也没迟疑,神情再自然不过,"好。"
杨蔓菁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的细节变化,渐渐的,她露出了笑容,一颗心也慢慢放了下。
这么做虽然有点小家子气,但她必须要确定,这个睡在枕边的男人,是不是已经真的忘记了商咏熙。
章云亭开车带着连夫人来到医院,看到他,咏熙也很吃惊。
"咏熙,身体怎么样?"他态度和蔼,眼神温和。
咏熙收回视线,"很好。"
连夫人说:"云亭,你在这里陪一会咏熙,我去找医生。"
"妈,我去吧。"
"不用,你不了解情况。"
连夫人出了门,章云亭这才走过去,站在床边,望着她,眼神中的伪装,才开始慢慢松懈,"咏熙……"
这一声呼唤,算是将他彻底暴露。
咏熙皱眉,侧过身,"我不想听的话,就别再说了。"
她已经没有气力再去管其它人,所以,别人的情绪与情感,都与她无关,别奢望从她这儿得到补偿和欣慰。
章云亭的眸色加深,捏紧双手,站在她身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咏熙倏地坐起来,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我不许你叫我丈夫是废人!"
章云亭自失一笑,摇了摇头,"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如果之前我放手是因为我不得不承认,连瑾行的确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我比不过他!可是现在,是个男人都会比他强!你为什么就不能再考虑我?"
咏熙的眼睛瞪大,二话不说,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她听不得任何人说瑾行的不是,谁都不行!
章云亭就站在那儿,昂着头,表情坚定,"我章云亭此生就爱一个女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