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瑾行将眼帘落下,时间被凝固了,连同她的心跳,也都要一块静止了。
他想说的,终是没说。
回头,他掀起眼皮,"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的'未婚妻'也不是说做就能做,不想做就不做的。"
见咏熙急得想要说什么,他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有条不紊的开口:"连瑾行这三个字,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名字。可它关乎的是连家,是环宇在这里树立的形象。"
渐渐的,咏熙沉寂下来,眉头锁着。
"你的想法,我了解。但是抱歉,我不会答应的,因为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声誉和诚信开玩笑。"
连瑾行说得很平淡,不掺杂一丝个人情绪,像在谈一桩生意。做为生意人,他是不会给对方留下思索余地,直接杀价到底,"三个月。三个月的未婚妻身份,做为你对我的补偿。三个月之后,我会对外透露,我们因为性格不和而解除婚约,不会再给你造成任何麻烦。"
咏熙很认真的听着,倏尔问:"你呢?"
他不懂,眼眸望她,她解释道:"三个月后,你会有麻烦吗?"
盯着她纯净的眸,他淡淡收回视线,"那也是我的事了。"
咏熙低下头,眉间拧深的一道印儿,丝毫没有放松。
"很为难?"连瑾行眯细的目光,投到她身上,竟有几分犀利。
"不是!"
见咏熙立即否认,他眼中的情绪,这才有所缓和。
咏熙抿着唇,慢慢说:"是我做事欠考虑,连累你替我背了黑锅,才只要求三个月而已,我有什么资格觉得为难?只不过,我还是很担心你……"
视线凝着她,许久也没有松开。
"我说过,那是我的事了。"他出声了,像似要提前撇清两人的关系一样,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了距离。
门外,秦助理敲敲门进来,提醒道:"连总,周部长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嗯。"连瑾行朝咏熙的方向瞥了一眼,交待一声:"替我送她回去。"
看他起身,咏熙愣了愣。
他把那么重要的客人扔在办公室,只为了出来见她?但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她不敢想,怕是自作多情。
在他就要走出门口时,咏熙才突然想起社长交待的事,忙从包里取出请柬,双手递上。两人此时的关系十分尴尬,称呼什么都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连……连总。"
他停下,听到这个称呼时,眉梢悄然抬了抬。
回头,"有事?"
"这个是我们杂志社举办的主题交流会,有空的话……就过去看看吧。"
他扫了一眼,接起来就直接交给了秦助理,"有空再说吧。"
推门出去了。
秦助理疑惑的望望咏熙,这两人怎么怪怪的,尤其是总经理,从今早来到公司后,就像座冰山一样贴着"勿扰"的标签。
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咏熙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挺可怕的。
突然,门又开了。
她怔住,望着推门站在门口的人。
"这三个月,我不希望,你和别的男人再有所牵扯。"他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对于昨晚的事,他只字未提,仅用这一句话来做为终结。
咏熙直视着,眼神没有闪躲更无逃避,"这段期间,我会尽到责任的。"
责任?
嘴角似扬非扬的,也不知道嘲弄了谁。
离开连瑾行的公司,咏熙的心情不似之前那样沉重了,总算是有可以赎罪的方式了,顿时轻松不少。
手机响了,是雪琪打来的。
"咏熙,"雪琪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没了平时那股子精力旺盛的劲。
咏熙直接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立即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咏熙,我堂哥……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很抱歉……对不起……"她开始哽咽,慢慢的,抱着电话哭得像个孩子,"如果我没有邀你去我大伯母家,就不会这样了……对不起,是我造成的……"
雪琪哭得好伤心,她那么喜欢咏熙,可自己的堂哥竟做出那样的事!
整整一夜她都没睡着,想给她打电话又不敢。就这样,煎熬到了这会,她再也忍不住了。
"雪琪,"咏熙低低轻柔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答应我,就让它过去吧,都不要再提了。"
"我知道,我也想,可是……我还是会内疚。"
咏熙叹息一声,幽幽的说:"如果你内疚的话,我就会难过,你越是内疚,我就越是难过。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雪琪哭着哭着,又笑出声:"肉麻死了!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咏熙"嗯"了一声,"我最喜欢雪琪了。"
雪琪听罢又哭了,"讨厌,非要人家把后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你才高兴吗?"
"流干了也好,那就证明以后都不会再流泪了,只剩下开心高兴的事了。"
"你这丫头……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会说话啊!"
雪琪平静了下,"刚才我妈打电话给我,说章云亭准备去民政局和杨蔓菁办手续去了,想我跟过去劝劝。哼,我才不去呢!"她赌气道:"以后,那个男人的任何事,我都不想理!"
因为失望与愤怒,雪琪不愿再叫他哥,而是直呼其名。
不想再及关于章云亭的事,咏熙沉默了。
雪琪觉察到,也立即不说了,约了晚上去她那边吃晚饭,就挂了电话。
坐在休息椅上,咏熙总觉得心里头闷闷的难受,可烦心事一下子太多了,又理不清究竟是在烦哪个。
有人从台阶上匆匆走下来,"你先呆在那里别进去,我马上过去。"经过她身边时,他站了住。
"你怎么还没走?"
看到他眉宇间流露的一抹焦急,咏熙竟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那是蔓菁姐的不幸,你为什么不肯放开她?"
连瑾行的眸霍然眯紧,眸底里酝酿着的一股愤怒,一下子击裂了冷漠的屏障,"她比任何人都要骄傲,所以,她不容许自己失败!除非,是用生命做代价!"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咏熙震惊。
连瑾行迅速整理自己的情绪,他说"早点回去吧",然后转身就走。
没用司机,他亲自驾车,才刚发动,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拉开。连瑾行诧异得蹙眉,咏熙绑好安全带,"走吧。"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没说话,车速在市区很快到了极限。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神情内敛,各自心事。
来到民政局,连瑾行解开安全带就匆匆下车,走了几步,似乎觉察到没有脚步跟上,他又放缓了脚步。
咏熙走过来,与他并肩,"知道在几层吗?"
他随口答道:"应该是和登记结婚的地方在一起。"
"那结婚登记在几层呢?"
他回过头,目光古怪,"我又没结过。"
咏熙的脸微微红了,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进去后,按照路标,两人找到了办理离婚登记的部门,就与结婚登记的挨着。
在门外等待离婚的夫妻们全都是面无表情,无论是痛苦与悲伤,早已被不尽如人意的生活给磨砺得差不多了,只剩麻木与妥协。
他们就像面现实镜,嘲弄的望着另一边欢天喜地的新人,暗自揣度,美梦惊醒,也许就是明天的事了。
连瑾行快速的在人群里寻找,没有那两人的身影,回头的功夫,视线一凛。
咏熙站在楼梯口,与正走上来的章云亭,面对面。
"咏熙?"在这里看到她,章云亭很惊讶。
咏熙从上自下的打量他,鞋子干净,衣服平整,视线往上,在他斯文俊逸的脸颊上,找不到一丝伤感的痕迹。
感觉到身后的人靠近,清淡的薄荷味,变得清晰起来。
咏熙突然说:"我想和他单纯说会话。"
不等连瑾行给出回应,她就主动走下去,"去大厅休息区吧。"
章云亭懵懂的目光,始终追着她,平时再精明再沉稳,在她面前也还是像个会随时做错事的青涩少年。
跟着她,下了楼。
休息区人不多,咏熙挑了最后一排,坐下后,他才犹豫着上前,朝她旁边的位子看了一眼,尽管渴望,可还是选择隔了一个空位坐下。
咏熙目视前方,他才一落座就出声:"你欠我的,你打算怎么补偿?"
章云亭高大的身子,一下子僵住,可马上,他像及时抓住了什么,扭过身,眼中都是激烈的情绪。
"我会用我一辈子的爱去弥补!咏熙,只要你肯原谅我,接受我……我发誓,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可以原谅你。"咏熙脸颊偏过,望向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退缩。
"真的?"他欣喜,又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点头,"可我有个条件。"
"好!你说!"
"和蔓菁姐继续生活下去。"
章云亭才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又徒然坠落,"这就是……你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