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琪皱着眉,缓缓坐下,"堂哥这是干嘛?早八百年前我就告诉他了,只要有袭凌宇那臭小子在,咏熙就不可能会喜欢他!还偏不信邪,木头疙瘩似的说载就载进去了!"
陈陆摇晃着酒杯,同样感叹:"云亭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
他话中有话,可雪琪这会听不进去,眼睛直往门那边瞅,哪怕是亲堂哥,她都信不过,生怕咏熙会被欺负了。
包间外,隐约能听到里面的歌声笑声,混成一片,与外头寂寥的世界形成一道分水岭。
章云亭背对她,双手撑在窗台上,头颅被什么压着似的,埋得很低,声音也低得透着极度的不自信,"只要你说一句不喜欢,我马上取消婚礼!"
咏熙侧过身子,抬头望着黑压压的云层,"亭哥,都这个时候了,别说这种玩笑话了。"
章云亭猛地转身,双手一把握住她的肩,十指都快抠进去似的,眼神盯着她的,想要一眼看穿这个女人!
"你知道我还一直喜欢你吗?"
咏熙收回视线,很平静,"知道。"
"我守了你那么多年!为什么你就不能正眼看看我?"他咬牙,面容还是那么俊,可再也找不回了当年那股潇洒的劲了。
"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他发狠的说,像赌上了全部。
咏熙的眉头有丝松动,眼神晃了晃,瞬间回到了少女时光一样,眼前飘忽得白花花的一片。
"就算曾经有,也全都在那一晚被我判了死刑。"
章云亭的脸色瞬间惨白,记忆轴也一下子被抻得老长。
他清楚记得,那晚发生的所有。
每一个细节!
十四岁的咏熙,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小女生。她被妹妹第一次带回家时,章云亭的眼睛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
他喜欢她背着小手站在自己面前,喜欢她叫"亭哥"时的娇怯,喜欢她介于女人与女孩之间的稚嫩……
喜欢她的全部。
他悄悄设计好了他和她的未来,只等她长大。在紧张的期待中,与她相处的每个片断,又能让他暗自回味好久。
可这一切美好,都在他20岁生日那晚终结……
他犯了大错。
他从兜里摸索出香烟,手有些哆嗦的将烟点燃。
他戒烟很久了,可就在前几天,他又重新烟不离手。此刻,他更加迫切需要香烟带来的麻醉,即使短暂。
窗外微风吹散了呛人的烟味,黑漆漆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他,不再像那时的惊恐。可她越是冷静,越是平定,他的心就越像长了草,憋着一股劲似的,想要疯狂的做点什么。
做什么?
他捏紧了拳头,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那晚……"他终于开口,抬起头视线深刻地粘住她,"不论我做过什么,我都不后悔。"
可咏熙这时的目光越过他的,望着楼下,眼睛瞪得老大。
章云亭拧眉,顺着她的看下去,竟看到了刚刚停在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车上一个偏瘦的年轻男子,摘下头盔,目光也刚好朝二楼窗口这边看过来。
就这么撞上了。
章云亭只觉得呼吸一滞,想都不想的就将身子横过来挡住咏熙,"咏熙,你听我说……"
咏熙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下去。
冲出大门,无视过往的车辆,她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到了马路对面,一把抓住了摩托车的车头,低头喘息。
冷淡的眼角余光朝三楼方向瞥一眼,又漫不经心的收回来,"商咏熙,你当我死了吗?这么快就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
他口吻轻佻着,却锋利得有点扎人。
咏熙顺了呼吸,立即又抓住他,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伤到没有?在里面有没有挨欺负?他们打你了吗?"
袭凌宇的头发剪得很短,贴着头皮的那种圆寸,看上去利落,可也显得痞气更重。两条长腿懒洋洋的支在地上,身上的黑色机车外套,罩在白色的V领T上,松松垮垮的。
咏熙又捧住了他的脸,动作太急,"啪"地一声,拍得很重。
"你瘦了!"
半个多月,他的脸颊就凹了进去,使得棱角分明,脸部线条突显,愈发是张充满男人魅力的脸。
他斜眼睨着她,抓住她的手拿下来,却没松开。
他眯着眼睛,隐约有丝危险,眼神朝楼上方向示意,"来,先说说你和那家伙怎么回事?"
咏熙这才反应过来,回过头来,早前僵立在那儿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亭哥下周就要结婚了,提前请朋友们出来玩。"她简单交待,焦点又集中在他身上,"阿宇,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袭凌宇嗤笑一声,倏尔甩开了她的手,冷冷的,"你还关心吗?"
"我……"
咏熙一时语塞,无法解释。
既然去求了他父亲,她就知道,他是不会想要她再出现的。
这是他的条件,她必须要遵从。
气氛一度冷却,袭凌宇紧紧盯住她,从她眼中,他又看懂太多,多得他对这个女人气不起来。
半晌,他别开脸,绷着声音问:"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没有!"
咏熙回答太快,又太肯定,反而惹他疑心。
盯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早就知道它们会说话了,这会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怒了,一只长腿支起,"快说!他怎么你了?"
"没有,真的没有!"
袭凌宇二话不说,推开她,发动摩托车。
随着震耳的轰轰声,咏熙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冲动的上前就搂住了他的腰,声音慌得打着颤,"阿宇!别去!"
男子的背僵了。
低下头,看着缠在他腰间的纤细胳膊,一身的戾气,就这么退了。
他扭头看她,眼睛眯起,命令着:"那就告诉我。"
咏熙挣扎了半晌,松开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默不作声了。
袭凌宇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阴翳得疹人,"打了几下?"
咏熙的声音极低:"一下。"
"真的?"
"真的。"
他静默半晌,熄了火,长腿跨下来摩托车,站在她面前,伸手直接捂上她的脸,绷紧的声音,跟谁怄气似的,"疼吗?"
她摇头,"早就不疼了。"
他瞪她,"那就是疼过喽!"
咏熙:"……"
老实说,他要是不提,她早就忘了这事。疼不疼的,谁又会特意装在心里?
他固执得捂着,不肯放手,眉头皱着,薄唇也抿得紧。咏熙被迫昂着头,视线里的男子,已经高出了她一个头,肩膀变宽了,腿更长了,手也变大了,张开双臂就能遮住她的整个世界……
持续对视,莫名脸红。
咏熙被这种不适的情绪左右着,顾不得他生气,硬是推开了他的手,"你……出来是不是没事了?"
袭凌宇没马上回答,而是盯着她的反应,慢慢弯了唇角,坐在车座上,歪着头瞅她,"如果我坐牢了,你会怎么做?"
咏熙脸色微微变了,"上述!找最好的律师!"
她坚定的目光,让玩笑瞬间变了味。
"如果我必须要坐牢呢?"
咏熙不作声了。
半晌,她说:"我就等你出来。"
他扬眉,"十年二十年你也等?"
"十年二十年我也等。"
袭凌宇的唇蠕动两下,想说点什么,硬是被一个极不自然的嘲笑给替代了,"女人见多了,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他回过身,将头盔扔她,"戴上。"
咏熙狼狈的接住,忙问:"你呢?"
他撇嘴,"我又不怕死。"
咏熙蹙起了眉,扯住他的胳膊,头盔又塞给他。
袭凌宇低头看她,目光闪烁了下,拿起头盔就戴在了她的头上。塞进去后,再用手拍了拍头顶,"放心好了,只要你在,我就不会让自己出事。"
他转身跨上摩托车,发动后,车子就轰隆轰隆的颤动起。
"上来。"
咏熙无暇再去顾及不规则的心跳,坐在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摩托车顷刻间冲进车道。
迎着风,她瑟瑟发抖,双手不觉缠得更紧了。他眯着眼睛,一侧唇角不经意的勾起。
迎着风,他大喊:"商咏熙!我没见过比你还要笨的女人!"
咏熙戴着头盔,没听清,吃力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笨女人!"
"什么?"
"我说,你只能做我一个人的笨女人!"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商咏熙!你只能做我袭凌宇的女人!"
"风太大了……我听不清……"
他放肆大笑。
摩托车载着两人在川流不息的车道上狂奔,将他许下的一生誓言,掷散风中。
那天,风很大。
是她记忆深处的唯一。
宽敞舒适的双人床,咏熙虾米似的蜷缩着,怀里抱紧被子。
身体两侧的位置突然下陷,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渐渐浓郁开来……咏熙睁开眼睛,扭过头,眼神瞬间被一双带着笑意的黑眸俘获。
她一惊,"阿宇?"
袭凌宇双手撑在两边,身子压低,脸颊挨得她极近,嘴角噙着邪气的笑,无时不在蛊惑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