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无力，可在沉寂的内室中，听进皇后的耳朵里比音乐还要悦耳，“太子……”

皇上也是连番的感慨触动，每次在他放弃希望的时候偏偏太子好转起来，每次他满怀信心的时候偏偏太子发病。

这样的折磨让他不堪其扰，也没了一开始的兴奋和激动。

太子不是已经七窍流血死了吗？

公孙影月想不出个大概，用药的药量她最清楚，明明都已经毒发回天乏术了。

“月儿，快，快看看太子是不是……？”皇后激动的招呼着，连称呼都变得亲切，双臂在打颤，眼角的肌肉在抽动，她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公孙影月快步走到太子床前把起脉来，却连跳动的脉象都找不准，只能装模作样表现出很认真的样子。

不懂这些，也就无法真正了解太子的病情为何如此反复，更加无从下口解释。

莫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闲自在地坐在一旁。

没有旨意，木流云也只好静站一旁，眼神时不时地瞥向莫璃，天大的事情在她眼里都不算事，这样的胸襟和气魄，的确令人佩服。

方才木匣子从紫灵身上掉落，打开那一瞬间，药香之气确实很像沧海明珠，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少了点什么。

介于当时的情况，他没有细致查看，全部的焦点都在牛灵草上。

紧张过后的皇上渐渐平复下来，毕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就算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也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平静下来，他坐在高座上饮着茶，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每一秒对皇后来说都是折磨，“怎么样？”

公孙影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又不想信口开河，治了这么久太子的病还是没有好上一星半点儿，反而是愈来愈重，时间一长肯定会引起皇上和皇后的怀疑。

公孙影月瞥了一眼木流云，顿时心生一计可以借这个机会把黑锅甩出去，将自己撇干净，“皇后娘娘，臣女也不知道为何太子的病情如此反复，所以不敢胡乱揣测，木太医一直照料太子病情，一定能找出原因，还是让木太医来吧。”

满怀激动的皇后听到这话略微有些不满，瘪了瘪嘴角，阴阳怪气地喊一声，“木太医！”

莫璃听着皇后这刺耳的话，心中很是不满，求人治病竟然还这样的态度，就算是一国皇后，也不该这般没有教养。

可是木流云并不计较这些，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被时空定格了，这样带着冷漠与不屑的话他在皇后那里没少听，坐在榻前，玉指搭在太子手腕处，专业的一面很快就表现出来。

半晌之后，木流云皱起眉头，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汇成股往下掉，不断地叹气。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怎样？”看见木流云纠结的表情，皇上也走了过来，轻声询问。

木流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三确认之后才将太子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太子本就因为吞金一事中毒，体质虚弱，牛灵草毒性强烈，两种毒性碰撞到一起，竟以毒攻毒抵消了一部分，坏事反变成了好事。

木流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现象，就像是离开水奄奄一息的鱼，哪怕遇到的是沾着水的淤泥，也能回光返照，游得欢畅。

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道，“回皇上，太子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牛灵草的缘故。紫灵每天在药汤里加入牛灵草，虽然药性刚猛，却阴差阳错地改善了太子的体质，实则大功一件啊！”

皇后才不吃这唬人的一套，当即提出质疑，“牛灵草不是害人的毒草吗？怎么又变成救人的了？”

“那日臣妾救太子妃的时候，也是在太子妃的腹部切了一道口子，所以医学就是这么奇妙，杀人有时候会变成救人，救人有时候也会演变成杀人！”莫璃瞧了一眼一旁面容扭曲的公孙影月，随口回了一句。

“哦，原来是这样。”皇上多疑，但不糊涂，有些事情还是能够理解。

莫璃叹了一口，紫灵死的凄惨，能挽回点名声也是好的，至少她的家人不会受到连累。

公孙影月气的就差跺脚，牛灵草是她下的，早知道最后能是大功一件，早就开口承认了，可如今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木流云不确定沧海明珠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事不宜迟只能硬着头皮，“皇上，太子殿下的病不能在耽误了，臣恳请立即治疗！”

“准了！”皇上痛快地答应。

“只是臣一人做不来，还需要熹王妃配合，臣只能在熹王府面前打打下手！”木流云谦卑有礼，不骄不躁。

皇上看了很满意，手一挥，带着一行不相干的人浩浩荡荡走了出去。

皇后有些不放心，三步一回头，直到房门紧闭，啥也望不见。

本就不是很大的内室终于空荡下来，可以好好的呼吸一下空气。

“你上交的沧海明珠是真的吗？”木流云语气没有应有的质问，只是平淡一问。

他把莫璃单独留下来就是想确认这件事。

莫璃一愣，没想到瞒过了所有人竟没有瞒过他，笑得有些尴尬，“沧海明珠哪有那么好弄，我是寻到了，不过带回来的不是一整颗，只有从上面刮下来的一点儿！”

不是莫璃不肯将整颗都拿出来，而是伴君如伴虎，这个皇宫里权势最高的三个人她都得罪了，难保有一天她自己也需要沧海明珠救命，所以不得不留些后手给自己。

这一点私心跟公孙影月倒是挺像的。

说着，莫璃从身上拿出藏了许久的沧海明珠，都过去这么久了，上面的光泽依旧莹润，没有一点蔫吧枯萎的迹象。

木流云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如果明珠是假的，他拼尽毕生所学也能维持太子十天，那时候自然有办法为她脱罪。

可是明珠实实在在摆在了自己眼前，换句话说，床榻上仇人的儿子不久之后就能堂堂正正站起来。

木流云犹豫了，从未想过莫璃还会回来！

还带着沧海明珠回来！

公孙影月用计谋让木流云下了大狱，这也是木流云渴望见到的，没了木流云这个绊脚石，公孙影月用起牛灵草来更加得心应手，太子受的折磨也会更大，皇上也会跟着肝肠寸断。

那种报仇的快感也就越强烈。

“你怎么了？”莫璃看着木流云阴阳变幻的复杂表情，问道。

木流云温和一笑，眸光直直望进莫璃的眼睛里，久久没有移开，“没什么，这么一点儿也足够了。”

“那东西都备齐了，我们开始吧！”

木流云收回视线，点头，“开始吧。”

沧海明珠不愧是起死回生的良药，这么一小戳，碾碎了和着水喂下，太子的脸色明显好转起来。

整个内室乃至整个东宫上空都弥漫着药草的清香，惹得殿外的不少侍卫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莫璃看着太子好转，澄亮的美眸微微眯了一下，紧接着拿出手术刀，将太子头上的一小块头发剃掉，露出头皮。

因为牛灵草的缘故，毒素在头部积压，如果不尽快将毒素导出，后果不堪设想。至于龙羽墨的隐疾，莫璃也只能说看天意，如果沧海明珠真的有修残补缺起死回生的功效，那也算他的造化吧。

莫璃活动了几下筋骨，最关键的地方马上要来了，这不仅是体力活，还需要精力高度紧张，高度集中，容不得一丁点儿的差错，莫璃再三嘱咐木流云，“在我施针的期间，万不可被人打扰！”

一旦被打扰，极有可能行差踏错，到时候别说救人，估计真的就成杀人了。

木流云轻笑着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只是笑容不再像以前那般柔和，夹杂了几丝不被察觉的异样。

确定好穴位，几根银针扎下，让太子陷入沉睡，莫璃也渐渐进入了状态。

木流云呆呆地望着莫璃，望着她揉不进他物的眼睛，他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动作就足以让整场手术失败，还能保证不被任何人看出异常。

只是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会害了她！

眼前又浮现出每晚都会做噩梦的那个画面，母亲满身的血，抱着父亲的尸体，旁边还有刚刚出生，脐带还没剪断的自己。

无数个日夜都是被这个噩梦惊醒，又在这个梦带来的惊悸中睡去，反复如此。

常年杵药磨出来的一层薄薄手茧，被晶亮莹润的指甲掐的凹陷进去，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木流云是一个无比向往自由的洒脱之人，之所以委身于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报仇。

这些年，是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活到了现在，天宝国皇帝龙临辉还有他的几个儿子，都要承受自己承受过的痛苦。

还有医城逼得父亲走投无路的那些老顽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有这样，才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才能祭奠自己二十多年来承受的痛苦！

晶亮莹润的指甲里，嵌着一点点的白色粉末，距离自己仅有半米的桌上，放着太子每隔一刻钟就要进食的药汤。

白纤玉指不露声色地朝着药碗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