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静好知道电影演完了,人们开始散场,到最后,只能听到几声沉沉的呼吸声。
抬纤指刚要抬及擦脸上的泪水,一只温热的大掌迎过来,比她的纤指早一步触上她的脸,一点点的试及她脸上的泪水,指腹轻柔的在她的脸上游走、辗转。
耐心温柔。
很快,她的小脸不再潮湿。
他移开大掌,转而向下握住她冰凉的纤指,紧紧的握住,像握住希望一般,声音低沉到像夜里古寺传过来的钟声,重重的敲响在她的心里。
“静好!”
望着黑暗之中的他,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她知道接下来他想要说什么,心微微的揪了下。
“那个……”风世安的心猛的疼了下,像是被一把刺深深的扎在心头,他深吸了口气,“你的手腕,明天……明天……”他的唇瓣抖到说不下去。
哪怕在这样的黑暗里,可是他依然能想到她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依然能感觉到她正明亮的望着自己,剩下的话,他几经翻转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世安,我是不是得了骨癌?”她的声音轻轻的吐了出来,像柳絮一样飞上他的心头,而他这一抹柳絮瞬间幻化成一把尖刀闪着寒光就扎进自己的胸口。
顿然,鲜血横流。
听着她轻飘飘的声音,他握着她手的力道迅速加大、收紧,甚至都有些颤抖起来。
影院的灯啪的亮了,
突然间,影院里的大灯倏的打开,她的眼一刺,阖上,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好多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抹泪的叔婶,眼圈微红的秋妈妈风爸爸,脸上映着泪水痕迹的梅落嘉树,眉头拧结的云宙,还有微哽的美琳……
大家都来了,都关心的望着静好。
世安握着她的手缓缓站起来,“静好,加油,你要给你的病人们做榜样。”
大家纷纷说道,“静好加油!”都将拳头微举,做着加油的手势。
望着他们,静好竟然微微一笑,“我会好好的。”
她在想,双脚都能弹出优美的旋律,何况我还没有那样的糟糕。
她的声音很淡定,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病情,就像患骨癌的不是自己。
走出影院。
世安扶她坐进阿斯顿.马丁,坐在车里,她目光平视着前方一串明亮的路灯,问:“你是不是早知道?”
“是,我在想如果药物能治疗,就不告诉你。”他实话实说,眼底有一层潮湿的东西映了上来。
“其实我知道,因为维生素C的味道,我很熟悉。”她浅浅的笑了下,“谢谢你,保守这个秘密,让我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是骨癌患者。”
“明天必须化疗。”他的声音更低了,低到她都快要听不到了。
“好!”她并没有垂下头,眼睛还在一直静静的望着车子的正前方,只是视线越来越不清晰,静好知道化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好多东西都要失去……
比如,她的头发。
比如,她的消化系统。
比如……还有很多。
自己什么都知道,她本身就是一名医生,每天都会在医院甚至自己的科室看到这类病人,心沉了又沉,连鼻子都开始发酸。
癌症病人的痛苦与化疗的副作用,她亲眼见证过,一个年轻的姑娘得了胃癌,结果做好几个疗程的化疗,她的一头乌发剩下的都没有几根了。
还有的人一直上吐下泄……
视线完全被挡住的时候,她垂下头,泪珠儿刷的一下子从眼睛里掉了出来,落在自己的衣服上。
她轻轻的吸吸鼻子,不想让世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左手顺势动了下,发出的声音将吸鼻子的音量遮掩过去。
再抬头的时候,目光里仍能望到前方一串串像卫兵一样的路灯,整齐划一的站在道路两侧。
“静好!”风世安低喃的声音。
“嗯。”她侧过头望着不太清晰的那一张侧颜,“世安,怎么了?”
一切都会好的。
“嗯。”她尽量保持平静,她不让大家为她操心,叔叔婶婶年龄已经大了,还有秋妈风爸都岁数不小了,她不能再让他们担心,况且孩子还需要他们照顾。
很快,车子开进花语别墅。
世安还是像以前那样想将她抱下来,而她摇摇头,“世安,让我自己做。”
客厅,
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冲净手,然后去了厨房,用左手,她主动的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虽然水洒了一点,但还是她还是坚持不用张婶的情况下端了出来,然后又给世安倒了一杯,搁在他的身前。
一切停当之后,她爬上二楼。直接去了卫生间,当风世安意识到静好可能能小便的时候,他迅速的爬上来,打开卧室的门,当他推卫生间的门时,门却是被里面反锁了。
如果不试,一切都是未可知的,没有双臂的人都能弹出一首首动听的曲子,何况自己还有健全的一只左手,自己为什么不能!自己一定要做到独立自主,自力更生。
半个小时后,
她从卫生间走出来,一拉开门就看到世安担忧的样子,声音细软却是坚定,“世安,我还有左手,我可以。”
紧绷的那一颗弦终于松了下来,刚才静好的样子,吓了自己一跳,还以她会想不开,他真的怕她想不开,怕她悄悄的躲在里面哭……
她清晰条理的声音,“明天上午八点,我们提前半个小时出发,然后今天早睡。我先洗澡。”她平静的直接去柜子里拿睡袍,就像说着一件极为普通或许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怔了下,然后回过神来,目光随着她的动作,一直不停的改变流光的方向。
直到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关上,他才走到床边,坐在床头,扭过头,目光温柔的抚摸过她软软的枕头,还嗅到她发丝间的清香,一缕缕的浸到自己的肺腑里,令人一片心旷神怡……
“静好!”他内心喃喃着,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健康来换你的病痛,真的不忍心看到你被病痛折磨。
又是漫长的等待,风世安的耳朵仔细的竖起来,随后他从床上站起身子默默的守在门口,他担心她出意外。
大约四十分钟,
她穿着睡袍走出来,淡淡的声音,“可以帮我吹头发吗?”和平时一样。
“当然!”他迅速转身拿来吹风机。
一处床角,
他坐在她的后面,她坐在他的前面,熟悉的姿势,要是平时,他早就揩她的小油了,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很是安分守已的执行吹头发的任务。
修分的手指穿过那一片片清香柔软的发丝,心头微涩。
吹到快干时,风世安很小心的提了一个问题,“我们剪掉,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