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不欢而散。
这种不欢而散已经是家常便饭,上一次把酒言欢还是在援助淮南道兵马的时候。
淮南道的兵马拿下安东后就干脆利索的撤走了,也没有安排后续怎么样,安东紧邻河南道,所以河南道理所当然收归己有,太原府来的人马则援助要援助到底义不容辞,都认为自己应该在这里,对方应该走。
“援助到底送佛到西。”祝将军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安东城另一边走去,“援助到哪?收复京城吗?送佛到哪?安康山被诛吗?简直是不要脸!”
愤怒的话重复太多,就变成了老妇人的唠叨,听起来少了几分气势。
亲兵扶着他点头:“将军说得对,无利不起早。”
“什么为了楚国夫人。”祝将军继续唠叨,“他们就是抢占安东,别以为我不知道,项云往这边送过好几次信了。”
亲兵继续点头:“项都督有了新的朋友了呢,在东南道帮忙呢。”
祝将军冷笑:“东南道齐都督现在可厉害呢,朝廷赞扬说大夏卫军北有武鸦儿,南有齐山。”说到这里看向前方,前方有一队兵马在开路护卫,为首的是中齐,他把声音提高,“剑南道的都督被遗忘了。”
中齐听到了回头,露出酒窝笑:“我家都督还小呢。”
“所以项都督去跟大人合作了。”祝将军幸灾乐祸道,“你们得告诉你们大小姐,别只想着帮姑爷,多帮帮弟弟吧。”
“我说了,我让他们快些回去嘛。”中齐点头,跑过来低声道,“他们是觉得安东位置重要,接近京城,将来收复京城的时候能占优势。”
就知道他们打这种主意,祝将军了然又恼恨,现在淮南道稳了,这个姑爷就更不肯走了。
他真是讨厌项南,就算在乱世,也总是有这种好运气的人存在,他们年轻,好看,出身好,轻轻松松就能成为人上人,家中有长辈扶持,再结一门好亲事,钱和兵马便从天上掉下来了。
祝将军灵机一动,要想把这些年轻人打落凡尘,把他们的钱和兵马收回去就好了。
“中齐。”他按着年轻人的肩头,并没有掩藏自己的心思,“不能让你们姑爷在这里。”
“我也不想他们在这里,一天到晚的嘲笑我,还想把我赶回剑南道。”中齐扁嘴,“将军,我可不想回去,回去就惨了。”
要是回去有好日子过,早就回去了,哪里用得着在他们河南道当牛当马,领兵杀敌剿匪,安排什么就做什么,大家都忘了他们是剑南道的兵了。
正如中齐所说,剑南道都督是个小孩子,项云这种大人都去找新的大人合作,他这种小兵卒当然也要另寻他路。
这也是为什么祝将军不把中齐当外人看。
“你听我说,关键的问题还是得说服你家大小姐。”祝将军对他道,“这小白脸有什么,不就是靠着你家大小姐?你家大小姐让他回去他敢不从?”
“我再跟姜爷说说。”中齐点头,不满的抱怨,“他们都来了,大小姐那边没人保护怎么办。”
祝将军点头,但眉头没有松懈,这种话先前说了多少遍了。
那位大小姐一心让丈夫觅封侯,不在意身边少了兵马保护,别人家的女儿他也管不了,一路皱着眉头回到住处,小妾端着热茶热水迎来。
家眷当然不能随军,但为了把安东站稳,河南道观察使学了光州府的手段,赶了一群民众过来,建城种地经商,领兵的家眷也要过来,当然妻子儿女不能冒险,侍妾婢女们充充样子就行。
“老爷为什么上愁?”小妾询问,“不是说楚国夫人大捷是喜事?”
祝将军坐下来拍桌子:“还不是因为太原府的那群人。”
小妾想着那个年轻的小将,声音都忍不住温柔几分:“还是不肯走啊?”
祝将军咬牙切齿:“太无耻了,竟然还说为了楚国夫人。”
话音落就听小妾咯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祝将军不高兴喝道。
小妾还跑出去偷看过那个小白脸,他是知道的,不过是年纪大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当着面想别的男人可不行。
小妾抿嘴一笑:“项公子好像跟那位韩旭韩大人一样呢。”
这样吗?韩旭和楚国夫人情义来往关系匪浅的事祝将军自然当做趣事说给小妾听。
“项公子嘛。”他想着项南说的话,声音慢慢,“他说见过楚国夫人,被楚国夫人救过命.....”
说到这里一拍腿。
“怪不得一听到楚国夫人袭击安东,他就跑来了,太原府跟这里可没关系,这跟韩旭一听到淮南道闹乱,就送了一城的物资给楚国夫人安稳民心不是一样嘛!”
“这小子适才不允许我说半句楚国夫人的流言,原来做贼心虚!”
“你们男人喜欢装模作样,但对女人的心思又藏不住,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那位楚国夫人美若天仙,又有钱又有兵马,谁见了不喜欢啊。”小妾倚着他笑,手指在他心口点,“老爷,你敢说你心里不喜欢她吗?”
祝将军老脸一红,天下有谁不爱美人?
“你没见过,只听说就动心呢。”小妾重重的戳了他胸口两下以示分寸恰好的醋意,接着道,“那项公子和韩旭都是亲眼见过的,还有救命之恩,他们怎能不动心,谁不想讨美人一笑?”
祝将军一拍桌子:“所以这小子还真是为楚国夫人守城!这下糟了,赶不走了。”
小妾又咯咯一笑:“不是啊老爷,如果是先前说的防止叛军来袭啊,守住要塞以防威胁麟州啊,老爷是不好赶他们走,但如果说是为了楚国夫人,那不用赶,他也得走啊。”
祝将军不解,看着小妾。
小妾道:“项公子跟韩旭又不一样,他家里有个貌美有钱有兵的剑南道大小姐呢,这要是让那位大小姐知道了......”
祝将军醍醐灌顶,妻子愿意送钱送人吃糠咽菜哪怕陷入危险都不怕,为的是让丈夫建功业觅封侯,然后夫荣妻贵,可不是把丈夫送去给别的女人。
更何况剑南道大小姐,那可不是一般人!
别说把兵马要回去,自己带着兵马杀过来抓人回去都极有可能。
“小白脸!”祝将军再次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这次不走也得走了!”
说罢人跳起来喊亲兵。
“来人来人。”
他顾不得抱着小妾温存缓解一天的辛劳,召来亲兵们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小妾也不在意被独守空房,高高兴兴的对镜卸妆,心里对惊鸿一瞥的白袍小将些许的歉意,真是对不住啊,你不想着我,我也不想你想着别人,求不得的苦,世人平等了。
能想到这些的不只是女人,陈二听到姜会说了酒宴上的话,便立刻跑来找项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他绷着脸说道。
项南站在舆图前正凝神思索,嗯了声:“想什么?”
陈二咬牙站到他面前,挡住视线:“你是不是喜欢楚国夫人?”
项南哈哈笑了,道:“什么叫喜欢?”
陈二恼怒:“你心里明白!”
“她不是我的仇人,也不是没有交集的路人,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对她当感恩感念,她护国保民,平叛一方,是勇兵猛将,是我等从军之人的楷模,我对她当敬当畏。”项南想了想,再看陈二,点头道,“如果这是喜欢的话,我是喜欢楚国夫人。”
跟这些读书公子说话就是这样,绕啊绕,绕的陈二憋红了脸,瞪眼不知道说什么。
“你就说你是不是为了楚国夫人留在这里!”他气道。
项南摇头:“不是。”
不是吗?陈二一怔,不待说话,项南示意他来看舆图。
“从安东到滑州说远也远,说不远也不远。”项南手指划过舆图,眼睛闪闪亮,“只要将宣武道被叛军占据的地方收复,就能连成一片。”
陈二忙看去神情不由激动:“是啊是啊,在舆图上看的确不远。”
项南道:“我们以安东为据点,汴州为中继,滑州为终点,三部为营,能进能退,宣武道全境收复指日可待。”
陈二点头,但又皱眉:“兵马还是不够多啊,滑州那边没问题,但我们这边不够。”
项南道:“我们有宣武道啊。”他笑着点了点,几分怅然,“其实我就是宣武道的兵。”
靠着这一份同袍情,那些散落的兵马他想办法去说服他们重归卫军,固守城池的兵马他能请给与协助。
陈二抚掌笑了:“那就没问题了。”
原来不是要留在安东,而是为了滑州之扩,到时候他们白袍军也能驰骋在中原腹地了。
“何止。”项南道,手指向上划过去,“最主要的是,对京城的威胁。”
陈二激动的脸发红:“我们去打京城!我还能有亲手对战安康山的一天。”
项南笑道:“打京城还早,不过将来打京城肯定少不了我们。”
他伸手在舆图上再次指点,落在范阳。
“目前来说,对范阳的叛军,以及.....”
他的手指滑落。
“.....淮南道,都能起到屏障隔绝作用,就像一把刀横在京城叛军中间,范阳叛军想南下,京城叛军想进攻淮南道,都没有那么容易了。”
陈二看着舆图,高兴的点头,点着点着看着看着又觉得有什么不对。
变成一把刀横在京城和淮南道之间,怎么好像,还是为了楚国夫人?